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忽地“喀嚓”一聲輕響,積雪將一根枯枝,壓得折斷了。


    白衣雪身子一顫,迴過神來,輕輕把紙箋放迴書案,故作輕鬆地笑道:“妹子,你可知我昨晚遇見了誰?”


    沈泠衫不敢正視他的眼睛,隻低著頭,道:“誰啊?”


    白衣雪喜滋滋地道:“楊草楊大哥。”


    沈泠衫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道:“哦,我也很久沒有見到楊大哥了。他手頭的事情辦得怎麽樣啦?”


    白衣雪歎了口氣,說道:“董斜川像隻老狐狸一般狡猾,楊大哥一直在四處尋他,昨日好不容易尋著了,結果……結果又給他溜掉了,當真把他肺都氣炸了,拉著我去喝了一頓酒。”


    沈泠衫道:“酒是忘憂子,茶是滌煩君,想必昨晚這頓酒,你們都沒少喝。”


    白衣雪笑道:“一生大笑能幾迴,鬥酒相逢須醉倒。楊大哥的酒量,我哪裏能陪好?不過昨晚我舍命陪君子,到現在頭還昏沉沉的,走起路來,腳下還發著飄呢。”


    沈泠衫去沏了一杯熱茶。白衣雪喝了一口,放下茶盞,忽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沈泠衫斜瞟了他一眼,道:“瞧你高興的,有什麽好事,也不與我說上一說?”


    白衣雪笑道:“好事,大好事。妹子,我與楊大哥昨晚結為了金蘭兄弟。”


    沈泠衫驚道:“真的?”白衣雪微笑點頭。沈泠衫笑道:“黃金萬兩容易得,知己一個也難求。楊大哥為人耿直,性情豪爽,小妹打心眼裏喜歡。你們能義結金蘭,我太開心了,改天小妹替你們擺上一桌酒,一起慶賀一下。”


    白衣雪笑道:“那我先行謝過妹子。”


    沈泠衫微笑道:“你是我白大哥,他是我楊大哥,如今你們結拜成了兄弟,小妹我也要改口啦。嗯,他還是我的楊大哥,你麽……就是我的……我的……”就在此時,窗外忽然有人格格笑道:“就是你的情哥哥!”


    沈泠衫一驚,喝問:“誰?”


    那人又笑道:“又是哥哥又是妹妹的,叫得好不親熱啊!”白衣雪一呆,辨出那人的聲音,霍地推開窗子,隻見莫翎刹身著一件猩紅霞帔,俏立在漫天大雪之中,風姿綽約。


    他癡癡地瞧了片刻,正要開口相詢,莫翎刹急趨蓮步,倏忽間已然翻身躍上了牆頭。她口中格格嬌笑,笑聲漸遠漸細,終至不聞,已是笑語盈盈暗香去。


    時近午時,大雪漸漸止了,太陽也露出了臉,施鍾謨依然未歸。白衣雪心中不安,對淩照虛道:“我出去迎一迎施先生。”


    淩照虛叮囑道:“路上小心。”白衣雪出了施宅,向著恩平王府的方向走去。他沿著街道緩緩而行,雪後空氣清新,不一會頭腦暈暈脹脹之感已是盡去。


    路過一處十字街口,街角一個瘦小的人影一閃而過,他心中一動,隻覺這個身影似曾相識,當下好奇心起,快步攆了上去。轉過了街角,瞧清楚前麵那人身材矮小單薄,顯是個孩子,正獨自低頭疾行。他瞿然一驚,猛地想起一個人來:“竟是他?我且跟著,看他又在搗什麽鬼?”


    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此前在閬州城設下詭計,差點害了他和沈泠衫性命的七毒童丐。


    一路跟蹤,隻見七毒童丐七拐八拐,拐進了一條悠長的小巷,小巷深處有一大宅,大屋穹墉,白日裏也宅門緊閉。七毒童丐縮在巷角,過了片刻,瞅準四下無人,縱身一躍,已上了大宅的高牆,隨即跳進了宅院之中。白衣雪尋思:“大白天的,七毒童丐如此鬼鬼祟祟,絕無好事。不知這處大宅子是作什麽的?”正巧身邊有一老者走過,他便拉過一問,那老者說道,此處叫作潮鳴寺巷,巷中大宅是牧養監,掌管馬匹的孳殖養牧、掌辨良駑、采購訓練,以及治療病馬、造作鞍轡等物事。


    宋室南渡以來,因連年的宋金戰爭,馬匹的衰耗本就十分驚人,宋廷軍隊中的戰馬,嚴重不足。而自紹興十一年(1141年),宋金達成紹興和議以來,兩國以淮水、大散關為界,因馬性宜涼,多產於北方,宋軍優質西北馬的供應,便基本斷絕,而川馬、秦馬則因交通不便,輸運極其困難,也多處於停滯狀態。


    在金人的鐵蹄麵前,宋軍屢屢作戰不利,南方不產良馬駿驥,組建不了強大的騎兵,是其中重要的一個原因。嶽飛的嶽家軍之所以能連戰連捷,令金人聞風喪膽,其手下的精銳騎兵部隊背嵬軍,可謂戰功卓著、功不可沒。但背嵬軍一萬餘匹奮鬣揚蹄、馳騁疆場的良駒,皆由嶽飛的部將牛皋和楊再興,發動兩次對劉豫偽齊軍隊的奇襲而斬獲的。嶽飛死後,戰力積弱的宋軍,再無能力通過征戰來俘獲戰馬。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戎事之中,馬政為重。”冷兵器時代,馬匹不僅是摧鋒陷陣、克敵製勝的重要軍事裝備,也是運送軍糧秣料、保障後勤供給的重要運輸工具。宋金簽訂紹興和議,雙方韜戈偃武以來,趙構意識到良馬的重要性,大力發展馬政,朝廷中設有牧養監,在饒州、臨安等地,則設立了孳生馬監,孳養藩息群馬,不僅供應宮廷用馬,也分配到各地的駐軍,以期改變軍中戰馬嚴重不足的窘狀。不過由於冗官冗員,以及貪墨成風等原因,這些孳育的馬匹大多駑劣,難以對抗金人的鐵浮屠和拐子馬。


    白衣雪打聽明白,心下暗感詫異:“七毒童丐悄悄潛入牧養監,那是為何?”他不便冒然闖入牧養監,沉思片刻,來到巷口,尋了一家茶館,坐在臨街的位子上,懶洋洋地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喝起茶來,耐心等候。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果見七毒童丐鬼鬼祟祟地從巷子裏走了出來。待他走近,白衣雪悄然跟至身後,笑道:“小兄弟,閬州城一別,想不到我們在此重逢,別來無恙啊。”


    七毒童丐遽然一驚,轉身看清是白衣雪,更加惶悚不安,道:“你……你……”


    白衣雪笑吟吟地道:“閬州城我請小兄弟在太和樓吃暖鍋,你不會忘了吧?飯點到了,我這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小兄弟今日是不是該請我吃個飯?我聽說臨安城裏,熙春樓的酒菜不錯,我們就去那裏喝上幾杯,一並敘敘舊情,如何?”


    七毒童丐冷冷地道:“隻怕我請你吃飯,你不敢吃。”


    白衣雪故作驚異之色,說道:“你我一迴生,兩迴熟,朋友之間吃個飯,有何不敢?”


    七毒童丐道:“上迴算你命大,不過你不可能每迴,都有那麽好的運氣。”


    白衣雪哈哈一笑,說道:“小兄弟還要故技重施,在我的飯菜中下毒麽?”


    七毒童丐淡淡地道:“可惜我現在沒空請你吃飯。”


    白衣雪笑道:“小兄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來而不往非禮也,來,來,來,你我這就去熙春樓。”說著踏步向前,作勢要去抓七毒童丐的胳膊。


    七毒童丐後撤數步,針芒般的眼神開始收縮,喝道:“當真要去?”


    白衣雪大笑道:“別這般小氣,當真要去!”說罷右臂一探,徑往七毒童丐的肩頭抓去。七毒童丐站定不動,臉上露出一絲冷笑。白衣雪見狀一怔,心想:“莫非身上有毒?”暗運真氣,布滿了掌緣,笑道:“好朋友間吃個飯,你還推三阻四,忒也小氣!”再次向七毒童丐肩頭抓去。


    七毒童丐斜刺裏衝了出去,右手一展,已將一名路人抓在手中,陰惻惻地笑道:“好朋友,送你一件禮物!”掌力一吐,將那人推向白衣雪。白衣雪正欲伸手去接,一瞥眼,見那人臉色漆黑,雙目緊閉,竟在一瞬間被七毒童丐毒斃。白衣雪見他如此濫殺無辜,不禁又驚又怒,擔心那人的屍身已然沾上了劇毒,隻得飄然避開。那名路人重重地跌倒在地,激起一片灰土。


    這一下驚得周圍的路人紛紛尖叫躲閃,七毒童丐身形何其之快,一探手,又將一名老者扣在了手中,獰笑道:“你再追來,我再送你一個!”


    白衣雪眼見路人極多,怕他再傷及無辜,一時投鼠忌器,隻得站定了身子,說道:“好,你走罷,不可再傷人命。下迴有空,再請我吃飯也不遲。”


    七毒童丐右手一鬆,那老者軟軟地癱倒在地。他腳尖一點,身子已退至數丈之外,笑道:“我一個要飯的小叫花子,哪裏有錢請你吃飯?下迴還是你請我吧,哈哈,後會有期。”腳下不停,幾個起落,身影已然隱沒在人群之中。


    白衣雪凝神瞧去,那老者麵目扭曲,七竅流血,也已遭七毒童丐的毒手,氣絕身亡,不禁怒火萬丈,拔足便要追去,然而轉念一想,隻怕追上之後,七毒童丐還會故技重施,而那廂施鍾謨的安危,更加令人掛念,隻得作罷,留待日後再擇機撲殺此獠。遲疑了一番,他怏怏不樂,快步向恩平王府行去。


    行不多時,迎麵走來一黃麵黑須老者,正是施鍾謨。二人相視一笑,並肩返迴施宅。淩照虛在廳堂之中翹首跂踵,早已等待多時,見施鍾謨安然而歸,心中的一大塊石頭頓時落了地,問道:“施先生,情形如何?”


    施鍾謨微微一笑,說道:“賈隱所言不虛,唐泣果是病得厲害,隻是……隻是……”說著凝目沉思,不知心中在想何事。


    淩照虛道:“隻是什麽?”


    施鍾謨沉吟道:“我瞧他得的並非是什麽霜露之病,隻是他的症狀,頗為令人費神,老夫竟未曾見過。”


    淩照虛笑道:“施先生見聞廣博,世上什麽疑難雜症沒有見過?你都不曾見過,又會是什麽古怪之症?唐泣怕不是得了絕症,不日駕鶴西去吧?”


    施鍾謨緩緩搖了搖頭,說道:“那倒不是。唐泣連日發熱盜汗,時有腹痛腹瀉,一日三餐麵對珍饈美饌,卻食不甘味。老夫替他把脈問診一番,絕非受了風寒,倒似是身子虧耗無度,以致酒病花愁……”


    淩照虛道:“哦?此君貪花戀色,更有斷袖分桃之癖,得了此病,原也報應。”


    白衣雪尋思:“唐泣得了重病,何不今晚前去探探情況。”笑道:“淩掌門,你的老朋友生了病,我們今晚去探望一下他,如何?”


    淩照虛眼珠滴溜溜一轉,說道:“好啊,老……”他本想說“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轉念一想,又覺不妥,說道:“老子隻好不辭辛苦,看看他還剩下幾口氣。”


    施鍾謨在一旁眉頭緊鎖,凝神沉思,對他二人所言,仿若充耳不聞。忽地他一拍大腿,說道:“這個奇哉在怪也,老夫去查查醫典。”說著起身快步離去。行醫之人但凡遇到疑難雜症,猶如貪杯之人,陡遇世間難得的佳釀,焉肯輕易放過?白衣雪和淩照虛相視一笑。


    用過了晚飯,白衣雪和淩照虛各自在房中打坐吐納,調息行氣。冬日天色早早黑了下來,戌時剛過,二人換了夜行的裝束,專揀僻靜的小路,施展輕功,去往恩平王府。


    二人輕功卓絕,提氣發足之下,當真是奔逸絕塵。冬夜偏僻的小巷,行人寥寥,偶有夜歸的路人,也隻覺兩團黑影在眼前一晃,再瞧時黑影早已絕跡而去,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心下不免疑惑是自己一時看花了眼。


    淩照虛向來對自己的輕功功夫頗為自負,先前在唐家堡的捉魚兒大會上,他曾見識過白衣雪洪爐點雪行的絕技,此時二人並肩趕路,有心要比試一番,一路上隻管發足狂奔,身子便如離弦之箭,向前疾躥,雙腳偶爾點在積雪之上,發出極其細微的沙沙之聲。


    白衣雪少年心性,見他奔得興起,心中也生出一較高下之念,旋即施展洪爐點雪行的上乘輕功,與淩照虛風馳電掣般的追逐起來。他這番疾奔,飄若禦風,腳下既不發出一點聲響,也不激起一星半點的積雪。二人同為疾奔,卻是迥然有別。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並駕齊驅,幾乎同時到達恩平王府高牆之下。這一番的比試,可謂旗鼓相當,不分伯仲。二人隱匿在高牆暗影中,各自欽佩對方的輕功神技。淩照虛見白衣雪腳上不沾半點泥雪,忍不住低聲讚道:“洪爐點雪,不著痕跡,淩某佩服,佩服!”


    白衣雪笑道:“靈猿出洞,倏忽千裏,小弟拜服,拜服!”二人相視一笑。二人此番比試輕功,路程較短,可謂難分伯仲,但若長途比拚,拚的是耐力的持久,白衣雪內力較淩照虛深厚得多,當是笑到最後。


    恩平王府占地甚廣,牆高院深,殿宇重重,好在淩照虛此前已打探多次,對王府內的建築頗為熟悉,躡足潛蹤,引著白衣雪來到唐泣的住處,廂房窗戶透著淡淡的黃光,側耳細聽,屋內有人正在說話。


    二人從屋脊輕輕躍到地麵,悄無聲息地來到廂房的檻牆邊,離得近了,屋裏的說話之聲也清晰起來,就聽一人笑道:“今兒吹的是什麽風,竟將你給吹來了。”聲音十分耳熟,白衣雪和淩照虛聽出那人正是唐泣。


    一個年輕女子笑道:“我聽尚總管說,你病了,特地拐個彎兒,來瞧瞧你。”淩照虛聽不出來這個聲音,白衣雪卻立刻醒悟這人是誰:“竟然是她!”那名年輕女子,正是令他總也捉摸不透的莫翎刹。白衣雪挨近檻窗,暗想:“她果與恩平王府頗有交集,卻又為何要去解救那些被擄的女子呢?且聽他們說些什麽。”


    廂房內唐泣沉默了半晌,方才歎了口氣,說道:“我心裏明白,倘若沒有生這場病,你一輩子也不會來瞧我。你能專程來看我,我很心滿意足了。”


    莫翎刹冷笑道:“你別自作多情,我今兒是有事要見尚總管,從他口中得知你生了病,順路來瞧瞧你,要不然誰有那個閑工夫,專程來瞧你?”


    唐泣被她一陣搶白,卻絲毫不以為意,笑嘻嘻地道:“專程不專程,又打什麽緊,反正莫大小姐瞧我來了,不是麽?這病生得倒也……倒也快活。”


    莫翎刹明知他話中之意,卻故作不知,說道:“我看你紅麵赤耳的,是不是發燒,把你燒糊塗了?難道還盼著自己一病不起?真是瘋話。”唐泣默不作聲。莫翎刹又道:“我聽尚總管說,你生病有些時日了,究竟生的是什麽病?”


    唐泣笑道:“我近來茶飯不思,想必得的是心病。”


    莫翎刹道:“心病?那不是什麽大病,要不了你的命。尚總管怎麽說你得的是急症?”


    唐泣笑道:“心病很重的話,和死了也沒兩樣。不過心病還須心藥醫,你一來,我感覺這病,已經好了大半。”


    莫翎刹冷笑道:“好了大半?那敢情好呀,莫大夫今兒心情好,免費給你治病,就不收你的問診費了。你既然病得不重,那我先告辭啦。”說著腳步移動,想是轉身走向房門。


    唐泣忙道:“好不容易說一會話,別急著走。今兒一早尚總管已經請大夫過來瞧了,十九是受了風寒,低燒不退。”


    莫翎刹停下腳步,說道:“那請大夫開上幾副藥,好好將息幾日,料想並無大礙。”


    唐泣喃喃地道:“一個人孤身在外,生個病的,有個災的,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女人,真是苦啊……”說著長長地歎了口氣。白衣雪聽了,心中大罵:“唐泣深諳歡場,卻說自己身邊沒個女人,當真厚顏無恥至極。”


    莫翎刹“呸”的一聲,說道:“你別在我麵前裝模作樣了,唐大宗主,你身邊的……女人還少麽?冷不著你,也熱不著你。”


    唐泣支支吾吾地道:“唉,我那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當不得真……”


    莫翎刹冷笑連連,說道:“逢場作戲?我怎麽覺得看唐大宗主入戲很深,見一個愛一個的,嗜此不疲。”唐泣隻好閉上了嘴巴。莫翎刹道:“唐大宗主,你今年貴庚幾何?”


    唐泣笑道:“唐某今年二十有八,時至今日,沒有遇上一位可心的人兒,隻好孑然一身……”


    莫翎刹插口道:“你這個人,給你一點好臉色,就蹬鼻子上臉的。唐宗主,如果任情恣性,隻會折福損壽,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你倘若一直如此胡鬧折騰下去,果真哪天一病不起,就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你,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唐泣哈哈一笑,道:“多謝大小姐關心……”


    莫翎刹叫道:“你別又往自己臉上貼金,你有什麽值得我來關心?當真可笑之至。”


    唐泣不去理她,自顧說道:“你放心,我一時死不了,倘若真有那麽一天,我也選擇死在你的手上……”白衣雪暗罵:“此人臉皮之厚,無出其右,當屬天下第一。”


    莫翎刹冷冷地道:“你是死是活,關我甚事?你就是現在死在我的麵前,我連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唐泣苦笑一聲,說道:“你我好歹也是……朋友一場,這話多傷人心哪。”


    莫翎刹道:“我該說的話都說了,聽與不聽,那是你自己的事。唐宗主,你好自為之。”


    唐泣笑道:“多謝莫大小姐……教誨,唐某句句放在心裏,莫敢不遵。”


    莫翎刹冷笑道:“莫敢不遵?我瞧不盡然吧。唐宗主是使毒化毒的大方家,還怕我一個小女子麽?”


    唐泣一本正經地道:“這你就不明白了,俗話說,一物降一物。我見到你,便如老鼠見了貓,骨頭都酥軟了,心裏更是害怕極了。”


    莫翎刹格格嬌笑,說道:“唉喲,能讓人見人怕的唐宗主感到害怕,那我豈不是更加厲害?”唐泣“嘿嘿”兩聲,卻不搭話。莫翎刹又道:“說起厲害,當屬你唐門的毒藥和暗器。其中最厲害的三大毒藥,是鴆羽白、僧眼碧和佛頭青吧?”白衣雪忽聽她提及佛頭青,心中頓時“咯噔”一響,豎起耳朵,細聽他們說話。


    唐泣笑道:“唐門雖偏居西南,但提起這幾樣寶貝來,倒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莫翎刹道:“唐宗主此迴受郡王招請,遠道而來,想必攜了貴派的看家寶貝,我很好奇,真的有這麽厲害麽?”


    唐泣悠然笑道:“厲害不厲害,我說了不算,江湖中的朋友自有公論。”


    莫翎刹道:“不知中了貴派的三毒,是否還有一絲活命的機會?”窗外的白衣雪心中不禁一動:“她忽然提起佛頭青,又問得這般細致,難道……是在套唐泣的話?”


    唐泣淡淡地道:“絕無可能,無一先例。”言語中隱然帶有一股傲意。


    莫翎刹笑道:“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唐宗主時常與這些劇毒之物打交道,萬一哪天走個神,失了手,豈不……大大不妙?”


    唐泣笑道:“我既能製出此毒,對其藥理成分自是了如指掌,化毒對我來說,不過易如反掌。”


    莫翎刹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改日我帶個十惡不赦的死囚過來,還想當麵試一試貴派的毒藥,究竟有多厲害,唐宗主化毒的功夫,又是如何出神入化。”


    唐泣微笑道:“悉聽尊便。”其實鴆羽白、僧眼碧和佛頭青,作為劇毒之物,毒性極其猛烈,可謂觸之即亡,是以唐泣在白沙鎮使用佛頭青時,小心翼翼地帶上了麂皮手套。唐門雖研製出了三毒的解藥,但中毒之人須及時服用,否則頃刻便有性命之憂,而且由於三毒性猛無比,即使服咽了解藥,若要將體內毒素盡除,還須輔以其他的中藥,慢慢調理,花上數月的功夫,化毒豈會輕而易舉?不過此君在歡場摸爬滾打多年,信口胡吹而又煞有介事,旁人倒也不易察覺。


    莫翎刹笑道:“好,一言為定,我要親眼瞧一瞧這天底下最厲害毒藥,到底有多厲害。”


    唐泣說道:“其實在我的心中,這三樣絕非天底下最厲害的毒藥。”此話一出,不僅室內的莫翎刹嚇了一跳,就連窗外的白衣雪和淩照虛也是大吃一驚,三人心下均想:“鴆羽白、僧眼碧和佛頭青,無一不是江湖中談虎色變的頂級毒物,難道這些年唐門密宗,竟又秘密研製出了比佛頭青還要厲害的毒藥?”


    莫翎刹不動聲色,說道:“哦?還有更厲害的毒藥?”一時間,室內的、窗外的,俱是屏氣懾息,隻等唐泣說出那個令人驚心動魄的物什來。


    隔了半晌,唐泣緩緩說道:“在我唐泣的心中,莫大小姐才是世上最毒的‘毒藥’,毒性之強,令唐某病入膏肓,無藥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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