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裝你媽……”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對麵的大爺飛來一拖鞋,腦袋瞬間一個包。


    之後,大爺左勾拳,右勾拳,鎖腿……


    他本來可以躲過去的,可一時被這女的弄得暈頭轉向。


    他也本來可以反手就給那大爺一拳,可一時身上傷痕累累,尤其是左臂提不上力。


    你大爺終究是你大爺……


    許言午坐在醫院的病床上,心情複雜。


    再看看旁邊隔著的簾子,心情更加複雜。


    簾子那頭,安靜地躺著一個女孩。


    醫生和他說,這女的身體沒啥問題,可能心理有毛病。


    初步斷定,驚恐障礙。


    驚恐障礙屬於一種心理疾病,不是抑鬱症,但是驚恐障礙也會有抑鬱症的一些表現。


    許言午翻了個身,全身上下陣痛。


    舊傷新傷一起,它很榮幸地打上了石膏,順便還確診了一個心理疾病患者。


    他想起剛才,他因為和那個會功夫的老大爺打得上下不分而極度不爽,所以對這個他以為是裝的女人怒吼了一句“你特麽給老子安靜點!”。


    於是,這個女人很不幸地昏倒了。


    剛好路名這個拖遝王開車過來,又急急忙忙地把她送醫院,問醫生什麽情況?


    醫生說,極度緊張導致的心慌,再晚點可能要做心肺複蘇。


    他尋思著,他不就是推了一下,踢了一腳,都沒有他平時打人的半分狠勁,怎麽就差點鬧出人命來了?


    他讓路名喊來了最權威的醫生,一係列檢查下來,驚恐焦慮症無疑了。


    他不耐煩地將隔著他們的簾子掀開,側身躺著看這個女人。


    小模樣長得倒挺漂亮的,可惜有病。


    和他一樣,心理疾病。


    他剛才翻了翻她的包,本來是想讓路名聯係她家人朋友,隻翻到了身份證和上了鎖的手機。


    木子李,她的名字。


    她昏睡過去的麵容很柔和,瓊鼻小嘴,睫毛纖長濃密,閉著的眼角呈現出向上翹的弧度。


    沈路非和他說,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個叫做木子李的女人骨美皮也美,是那種光明如白、靜好如嫿的美。


    他這十六年來糟糕頹廢,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安心靜性。


    就在她的身旁。


    她睡在他身旁。


    這每一分一秒,許言午在計算他心如止水的時刻。


    不知不覺,他破天荒地睡了過去,這是他很久很久都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從前累的時候,他隻能閉著眼睛,卻入睡困難。


    現在他同樣很累,隻是閉上眼睛,他便安然入睡。


    黃昏降臨,晚霞的餘暉從床邊斜照而下,落在木子李姣好的容顏上,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木子李醒過來的時候,旁邊站著笑得像隻狐狸似的廢物先生。


    她很清楚自己在什麽地方,這裏是醫院。


    她也很清楚自己做了什麽,她又發病了,這是她上大學後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下發瘋。


    這也是她的一個秘密。


    她的心中有一場海嘯,卻不想讓別人聽到。


    “廢……先生……”她遲疑開口,卻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姓沈,沈路非。”沈路非笑著,謙遜而又隨和。


    “實在抱歉,木小姐,我侄子冒犯了你,我們會竭力補償,你看看是否要聯係你的家人?”


    見小姑娘搖頭,沈路非站在病床邊,手裏拿這一張卡,禮貌地遞出,“這是我們給你的的經濟補償,如果還需要什麽,請盡管說,我們竭盡所能替你辦到。”


    沈路非從來沒有這麽客氣過,從前許言午那小子給他惹下禍,他都是喊人替他處理。


    這次是一個清清白白的漂亮小姑娘。


    他這人沒什麽優點,就一點,對女孩子好。


    “謝謝,我的卡。”


    木子李十八年來,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謝謝,這一次也不例外。


    她看著沈先生手上的銀行卡,怔愣片刻,排除他話中所有的無關信息,總結,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需求。


    她隻想要迴她的學生卡,她想迴宿舍,外麵的一切都讓她恐懼迷茫。


    沈路非的思維飛快的跳躍,這姑娘有病,許言午說她有驚恐焦慮,帶著抑鬱。


    他信這話,因為她給人的感覺就是拒人千裏之外,完全沒有一個美麗的女孩子該有的自信和陽光。


    陰沉、呆板、冰冷、寡言、敏感……這是木子李給沈路非的感覺。


    他突然想起夏至對他說過的一句話,他說,在心理學中,孩子是最重要的研究對象。


    有些孩子從小到大看別人臉色,隻要看到一點點問題就知道出問題了。


    這些孩子那麽敏感,是因為他們能夠更早的識別他人的憤怒,更早的能夠感受到危險。


    沈路非想到了許言午,他們兩個是完全不同的極端。


    一個走上了壓抑,一個走向了放棄。


    “哦,對,你的卡被我撿到,我放在車上了,這樣吧,我送你迴學校。”


    這個女孩,讓他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保護欲。


    如果她是她的妹妹,那他一定願意用盡畢生的力氣去保護她。


    然而,她隻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謝謝,不用。”木子李喏喏說道,低著腦袋不敢去看沈路非,他太光芒萬丈。


    沈路非一直在被拒絕,有些氣餒。


    “那個,我的侄子,就是你昨天撿到手機的主人,他叫許言午,平時家裏太過嬌縱,所以實在不好意思。你放心,迴去後家裏頭自會教訓他。”


    他怕因為許言午的舉動對這個姑娘造成一輩子的創傷,反複向她寬慰,並試圖與她溝通,“小李,我可以這樣叫你嗎?”終於顫巍巍點頭,這讓沈路非有種進步了的感覺。


    木子李呆愣,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了,叫什麽無所謂。


    她想起了先前的自己,當時她太害怕,尤其是許言午用腳踢向她時,那一刻,她的腦海裏隻剩下血色。


    她的心髒會緊縮,唿吸會困難,身體會抽搐。


    這些她都一清二楚,非常難看,那些圍觀的人一定被嚇到了。


    她產生了愧疚感,壓抑……


    “沈路非!你磨蹭什麽呢!”許言午不耐煩地在外邊吼道。


    他遊戲都快打完了,裏邊還沒有結束對話。


    許言午腦袋上包紮著紗布,他坐在長椅上,低頭專注,碎發遮住眼眸,艱難地動著自己打了石膏的左手臂,奮力在手機上輸出。


    頭可破血可流,遊戲不能輸!


    當勝利的聲音傳來,這才勾唇一笑,極為得意地收起了手機。


    轉眼又緊皺眉頭,原本伸展著的長腿彎曲,黑色的五分校褲寬大,襯得他的腿矯健,到小腿肚的白色襪子和黑色皮鞋,讓他青春活力,張揚肆意。


    他站起來,前往病房,邊走邊說:“你特麽能不能快點,便秘呢,我還得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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