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看你……”


    沈汀年終於說話了,她的唿吸開始喘起來,白皙的脖頸揚起,仿若山間野鹿修長漂亮,不停溢出來的淚水在她臉頰滑落至頸項,濮陽緒清晰的感受到手心裏長睫撲閃,又軟又輕,脆弱而美麗,讓他多一分力氣都不敢用。


    從院中樹梢斜射而下的陽光,落在沈汀年毫無瑕疵的臉上,她的唇色因為抿動看起來越發的紅豔。


    濮陽緒撐著椅背的手挪到她後腦勺,稍稍用力往上托,同時如願以償的貼上了沈汀年的唇。


    沈汀年那自懷孕以來本能的護著肚子的雙手第一次不受控製的離開,她抬起手反抱住他的頭,手指摩挲著他的頭頂、側耳、臉頰,來迴的描摹……


    風吹著臉上幹涸的淚痕涼涼的,而他的唇瓣袞燙,沈汀年整個身體都顫起來了,緊閉雙目本該眼前一片黑,但是她感覺有煙花炸開了,砰砰砰的驅散了黑暗。


    濮陽緒碾著她的唇瓣先蹭了蹭,怕她承受不住太劇烈,動作輕緩,沈汀年手指緊繃的不小心抓緊了他的耳朵,她腦袋想往後躲,濮陽緒追著壓下來。


    沈汀年終於受不了,軟綿綿的拍打他的肩膀,濮陽緒慢慢的停下來,鬆開她的唇,挪開些距離,這一撤開,低頭看了看,才驚覺自己,親的過火了。


    沈汀年大口大口的喘氣,麵紅耳赤,又被他捂著眼睛……濮陽緒不敢再看下去,狼狽的挪開視線,看到案牘上的茶,立馬探身端過來,“要……要喝茶嗎?”


    “要。”沈汀年慢慢的平複紊亂的唿吸,在他手撤開後,腦袋直接往後抵著他胸口,都沒力氣抬頭,過於劇烈的刺激讓沈汀年有些心悸。


    濮陽緒喂她喝完了一整杯茶水,一隻手還是不放開沈汀年的眼睛,“我想你想的太難受了,才會……控製不住。”


    “我知道……”沈汀年憑著感覺摩挲到他的臉,手指刮過他的下巴,確實紮手,又一點點往上,鼻子,眼睛,眉毛……繼續往上,半響終於摸到了一處硬塊,是傷口愈合結的痂,“你低頭。”


    她想看看。


    濮陽緒卻不肯,“現在不行,不能讓你看到我。”


    沈汀年臉上出現淺淺的無奈的笑,他何時這般在意外貌了。


    怕她繼續糾纏著要看,濮陽緒伸手去摸她的肚子,隔著糅軟的綢緞,他也不敢使勁,但是手指不知覺的摁了摁,硬綁綁的,“好大,好石更——”


    說完覺得有點不對,他忙找補道,“我是說肚子比我想的大好多……”


    沈汀年笑出聲,“是比尋常孕婦的大了些,可能會生出來個胖子。”


    “胖小子倒無所謂,胖丫頭就……”濮陽緒想了一下,長得像沈汀年的小小丫頭胖乎乎的,這也挺……可愛的,“也不是不行吧。”


    他貼著沈汀年肚皮的手掌還是很燙,卻熨帖的她很舒服,很安心。


    濮陽緒盯著她圓滾滾的肚子,再疲憊的身體也軟下來,一顆心被化成了水。笑意在眼底湧上來,臉上的笑容越放越大,也越看越傻。


    “嘿嘿……”


    沈汀年沒瞧見他的傻笑,但聽著聲音,也笑了。


    陽光落了滿地。


    真是個春光大好的日子。


    ……


    沈汀年睡著後,濮陽緒把她抱迴了房,小心的放在了床上,這短短的一段路,他走出一頭汗,分量太重了。


    碎燕替沈汀年脫了鞋,取了她頭上簡單的幾樣頭飾,然後才輕手輕腳的出去。


    濮陽緒站在床邊看著,看了好一會兒才出去。


    等再迴來,衣裳換了,頭發洗了,胡子也刮幹淨了,清清爽爽,俊美無雙,隻要忽略那眼底青黑的一圈。


    濮陽緒爬上廣木沒著急補覺,先近距離看著沈汀年的睡顏,摸了摸她的臉,捏了捏她的手,然後突然想起她在信中提到過的行動不便,腳踝浮腫。


    他坐起來,掀起被角,看見他曾經無數次拂弄的那雙玉足,確實腫著,都說懷孩子不容易,生孩子更是鬼門關前走一遭……濮陽緒滿心的喜悅稍稍衝淡,以前的他怎麽會因為她不肯給自己生孩子生氣?


    若是還有選擇的機會,能讓她不受這苦,孩子也可以從宗室裏挑幾個養。


    濮陽緒亂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身體撐到了極限,困意疲乏攻陷了他,再舍不得睡也睡著了。


    沈汀年一覺好眠到昏黃,從夢裏悠悠轉醒,腰間搭了一隻手,她愣了一會兒,轉過頭去看。


    不是夢。


    睡得正沉的男人唿吸綿長,胸口微微起伏,她靜靜的聽了一會兒,才輕扣床沿,等碎燕進來扶她下床。


    肚子大起來之後她躺久了會腰酸,所以夜間也總會醒,白天補覺也不會睡太久。


    很快她就在坐在床邊,看著床上人,吃了一碗燕窩羹,還悄悄給他結痂的傷口塗抹了祛疤的藥膏……即便這樣了,人還是沒醒。


    後來她找衛初筠幫忙打聽,才曉得他日夜不停的趕了十七日,怕晚了趕不上她生產……明明還有一個月時間呢,雖然也有很多早產的孕婦。


    “皇上肯定是封了口,跟著他來的人都不肯說實話,但是這事瞞不住大哥,他派人去沿途驛站一打聽就知道了,皇上為了趕路隻在驛站換馬,過而不入……”


    “哎,我原先就曉得皇上對你好,如今看來,真的是……也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好的沈汀年都沒辦法繼續生氣了。


    天下大定,元禧帝新年登基不過月餘,就馬不停蹄的去了北峰城,原本要致仕的韓相被他再三請求著繼續頂半年,在給樞密使趙襄厚賞的同時沒有再加封,然後擢升了江科、沈河等人,也提拔了一批六部底層官員,如戶部的邱恆,直接官升三級,一朝成了戶部尚書,兵部的南健,以病弱之軀榮升兵部侍郎,攬大周兵器督造之權……如此等等,最讓一幹人等吃驚的是對安王、慶王的處置。


    安王被貶為庶民後,沒有關押,而是放出來了,但是他終身不能入京,同時身邊會跟著一支監軍,無論他去到哪裏,做什麽,這支監軍都會日夜監管他,直到他死去的那日。


    而慶王被剝奪了原先的封地,至此不再享有王爵待遇,被遣送到蜀地,無詔不能離開。


    就在所有人以為這場風暴徹底過去時,元禧帝又詔迴了年少就離宮遊曆,成年後在江南封地就從不曾迴京的平王。


    然後這位低調的隻想當個閑散王爺的青年被委以重任,入朝聽政,代理監國。


    半點政事不懂的平王被文武百官日夜磋磨,各種調教,揮一揮衣袖就躥到北峰城去的元禧帝接到京城送來的第一份奏折,就是平王的,一口一個‘皇兄害我’‘我命不久矣’……可裝病什麽的如何能瞞得過禦醫?


    睡飽吃好抱著沈汀年的濮陽緒指尖一挑,就合上了折子,眼裏笑意不減,同為濮陽氏,誰準你就能過舒服日子了?那些個心眼不正的該整整,該打打,這心思正的就得拉出來用用。


    看看人家琮王……濮陽緒轉過頭來,“我聽說皇叔最近在籌建山莊?”


    “什麽山莊,那是書院,”沈汀年吃不下了,把撥開皮的果肉喂到他嘴裏,酸的濮陽緒齜牙咧嘴,囫圇的咽下去了,“衛初筠說琮王要建北境最大最好的一座書院,叫北山書院。”


    北峰城是琮王的封地,原先他還是常駐京城,隻每年巡防才會來北境,如今濮陽緒登基,京城用不著他,反而是戰後的北地更需要一位治理者,這片貧瘠苦寒的地方,需要有人來改變。


    濮陽緒若有所思,他想起了幼時在尚書房聽課,授課的太傅問眾人長大後的誌向,他記不清旁人說了什麽,但是琮王說長大後想當教書先生,當時滿堂哄笑,沒人把他的話當真。


    後來北荻數次違反盟約侵擾北境百姓,西南也總有匪患,好武逞能的仁武帝最愛禦駕親征,在一次出京途中遇襲,尚且隻有七八歲的濮陽緒險些被賊子掠走……那次之後,琮王自請進入軍營,孤身去了北峰城,從此,棄筆從戎,成了聲威赫赫的北境琮王!


    “想什麽呢?眉頭皺成這樣。”沈汀年伸手撫平他的眉頭,她剛洗過手,指尖涼涼的,濮陽緒從迴憶中抽離,抬手握住她的手,攏在兩手間,焐熱。


    “想起些舊事。”他歎了口氣,“本來皇叔丟下一堆事跑去北山說什麽要親自督建書院我是不高興的……”


    現在,算了,就當還債吧。


    再說他現在成日裏黏著沈汀年,不時摸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也沒別的事情,等沈汀年午歇,他就在旁邊守著,一麵處理京城送來的政務,還有北峰城的軍務。


    小日子過得平靜幸福,很快就進入了三月。


    每日濮陽緒都要牽著沈汀年在庭院,琮王府後花園散步,還有陪她給肚子裏的小崽子讀書。


    是的,他來了之後,沒有了信讀,就由他親自來給小崽子念書,他喜歡對著沈汀年的肚子喚對方小崽子,每每都惹得對方拳打腳踢,卻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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