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進入雨季之後,豫州的天氣又悶又濕一整天細雨連綿,連夜下到今早兒,剛停了半個時辰,下午又是滂沱大雨。


    沈汀年讓小徐姑娘去鎮上換了幾身粗布衣衫,把帶出來的首飾換了碎銀,分了幾處藏好,之所以這樣小心也是因為十天前,入住的一家客棧,大抵是她身上帶著的首飾太招眼了,一晚上招惹了三夥賊來撬門。


    雨一直下。


    附近都沒有行人,馬車沐雨而行,距離豫州兩公裏處有一涼亭,細密的雨簾下能隱約看到四五個人在那避雨,距離挨近的時候,馬車陷入了水坑裏,越卡越深,最後車夫下去推也推不動,隻好請沈汀年兩人下來。


    小徐姑娘先出去撐了傘,看著滿地的泥濘,再看著三步外的涼亭台階,她當即蹲下了身子,“小姐,你踩著我膝蓋跳過去吧,免得髒了鞋。”


    “小徐,你起來,鞋髒了就髒了……”沈汀年出宮的時候是假扮的太監,身邊一個人都帶不了,被送到琮王府後頂著衛初筠表妹的身份,隨衛初筠出的京城,當時進出的人員盤查的非常嚴,她是隨行了七八日之後選擇折返南下豫州的。


    這一路走的非常辛苦,日夜兼程的趕路,中途還遭遇了一次山匪劫道,折損了幾個護衛,也是那次之後,沈汀年就遣散了護送的人,讓他們暗中尾隨,投宿客棧的時候佯裝過路客,這樣一來反而太平了。


    小徐姑娘是衛初筠的大丫鬟,與沈汀年是相熟的很,一路把她當主子照顧,也非常的聽話,見她執意不肯踩著自己下車,隻好退後兩步讓路。


    兩人一腳深一腳淺的進了涼亭,在小徐收傘的功夫沈汀年聽見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她舉目望過去,那個方向是豫州城過來的。


    不曉得是不是日夜思念的緣故,她心跳一下子快起來了,到最後幾乎難以抑製的轉到正前方去看。


    “哎,小姐,雨打進來了……”


    斜吹進涼亭的雨盡數落在她身上,可沈汀年眼裏隻有那越來越近的身影,他穿著一身玄衣,帶著帽子,雨水從帽簷落下,形成一道道的水幕,風裹挾著雨吹打的人視線模糊,他的衣服濕透了。


    “小姐……”


    沈汀年腳步輕盈的跑了出去,帶了一路的帷帽被吹掉了,涼亭裏避雨的百姓齊齊看呆了。


    “籲!”


    濮陽緒老遠就看見了一輛停在道中間的馬車,有所預感的提升了速度,待看著那從涼亭奔出來的身影,他一眼就認出人來了,等不到跟前就先勒住了馬,怕把人衝撞了,提前掉轉了馬頭,然後才跳下去。


    後頭跟過來的一行人被打亂了陣型,齊齊慌亂的緊急勒住馬匹,在原地打起轉來,隨即一臉震驚的看向前方雙向奔赴的二人。


    雨下的更大了,霹靂啪嗒的砸在地麵上,沈汀年喘著氣往前一撲,被穩穩的接住,隨即一隻手摟著她的腰,一隻手托著她腦袋,帽簷遮擋下,他微垂的睫毛下一雙黑潤的眼睛,透著驚喜的光,他把她抱得腳都沾不到地,手捏著她後頸往上抬,鋪天蓋地的吻下去。


    沈汀年閉上眼,手揪著他的袖子,迴應這狂風暴雨般的重逢。


    兩人過於投入,等沈汀年實在喘不上氣開始蹬腿時,濮陽緒才鬆開她,腳下還是沒有著地的沈汀年睜開眼先看見的是頭頂的黑色的傘麵,她詫異的順著傘沿看過去。


    “……”不知何時圍了一圈給他們頭頂打了四五把傘的護衛們齊刷刷的眼睛朝天看著。


    沈汀年臉頰發燙,立馬貼到濮陽緒胸口,無臉見人:“我們快迴去吧。”


    濮陽緒卻笑出聲來,打橫抱起她往馬車而去。


    ……


    豫州城知州府。


    沈汀年的衣服一開始還沒有那麽濕,但在馬車上兩人抱在一起就沒分開過,被他的衣服浸了個透,這一進熱氣氳氤的浴房,隻覺得又涼又熱,濕衣服貼在身上極其的難受,她低下頭去解腰帶,同樣濕透了的濮陽緒看著她的動作,克製的最後親了下她額頭,便轉過身去,想要離開。


    沈汀年從後麵抱住他,“你去哪?”


    “我出去。”


    “一起——”


    “不行!”


    他聲音有些大,沈汀年一下子愣了,濮陽緒轉頭看著她無辜的睜大的眼睛,心一下子就揪起來了,“我有事,你快放開。”


    “不放……”沈汀年搖頭,抱得更緊了。


    濮陽緒故意厲聲,“你怎麽就這麽不聽話?是不是要我打你……”


    話沒說完,沈汀年把他放開了,她惱了,千裏迢迢的來找他,她容易嗎?這一路根本就沒有安心睡著過,每天不是在擔心他,就是在擔心他的天下……心裏翻湧著委屈還有剛被他挑動的沒有被紓解的穀欠望。


    可能之前眼睛本就進了水有些澀疼,她不過是眨了眨,就紅的像哭了。


    “你……”濮陽緒裝不下去了,他垂下臉,鼻尖抵著她的臉頰,“你再撩波我,我就忍不住了……”


    他的理智尚且還占上風,臉埋在她側頸親吻,“忍一忍好不好,至少要等過了年……”


    一邊哄她,一邊自己又舍不得挪開,溫熱的氣息貼在她耳邊,頸邊,到領口……沈汀年站都站不穩了,她主動攀著他肩膀,也不知道是外圍的熱氣,還是彼此的氣息太燙,額上背上都泅出汗來。


    “好……”最後還是沈汀年按住了他的手,“你幫我洗,我沒力氣了。”


    “……”濮陽緒看著她緋紅的臉,咬牙。


    ……


    沈汀年累壞了,泡在熱水了很快就睡著了,在趕路的這段日子沒有睡過好覺,沉沉地的睡了一整天。


    濮陽緒看了她許久,晚上批閱奏報也沒有離開房間,直到夜深了才躺到她身邊,抱著她睡去。


    第二日照常是被沈汀年壓的胳膊發麻,久違的感覺,痛並快樂著。


    沈汀年起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房間裏隻有她自己,她下意識的抓了抓身邊的床麵,人沒摸到,倒是有件衣服被她揪成一團。


    男人的白色單衣,她雖不認得,卻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心一下子落下去,泛起甜甜的漣漪。


    小徐進來的時候,就是看見這麽一副畫麵,床上的女人抱著件衣服臉上洋溢著香甜的笑容。


    從未見過她這模樣的小徐驚得下巴都要掉了,但想想昨日所見……好像也不是那麽驚訝了呢。


    “小姐,要起了嗎?”


    她們之前就約定好了,彼此的身份是小姐和丫鬟,在外就主仆相稱,哪怕是到了濮陽緒這也沒有改口。


    “嗯,殿下何時走的?”


    小徐遲疑了下,“奴婢沒有看見王爺何時走的……”


    沈汀年愣了下,如今的濮陽緒不是太孫殿下了,他是新皇冊的昱王……她揉了揉眉心,“你聽見旁人喚過王爺嗎?還是喚殿下吧。”


    “是。”小徐心裏覺得不妥當,但是也不想忤逆沈汀年的意思。


    知州府比她想象的還要簡陋,用飯的地方還比不上她在宮裏的茶水房,而廚房竭力做出來豐盛美味也沒什麽特色,沈汀年舟車勞頓一個半月瘦了許多,想要努力多吃點補補身體,所以就閉著眼往嘴裏塞。


    本以為晚膳能等到和濮陽緒一起吃,沒成想人還是沒有迴府,她等啊等,等的太餓了還是先吃了。


    後來等的太困了,就先睡了。


    ……


    徐肆敲門的時候,濮陽緒和沈汀年正緊摟著睡覺,他緊了緊胳膊,臉埋在沈汀年頭頂,困得睜不開眼。


    沈汀年也沒睡醒,不滿的哼了一聲,“別吵。”


    “殿下,有緊急軍情。”


    濮陽緒倏爾睜開眼,沈汀年也揚起了腦袋,兩人近距離不設防的對視了個正著,他親了口她高高翹著的下巴,下了床,掃了一圈沒看見自己的衣裳,索性就這樣出去了。


    後知後覺的沈汀年翻身坐起來,仰著脖子從半開的窗看見他匆忙而去的背影。


    這人啥時候迴來的?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白天見不到人,晚上等不到人,第二天早上醒來,身邊又多了一個人。


    兩人都沒能好好地說上話,沈汀年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調養了五六天,總算把精氣神養迴來了。


    這日早上,沈汀年先醒的,她枕著濮陽緒的胳膊,背貼著他的胸膛,手指輕輕摩挲著他手臂上鼓起的青筋,摁下去放開,摁下去放開……正玩著有趣。


    濮陽緒下巴壓著她頭頂,眼睛也沒有睜開,懶懶的道:“好玩嗎?”


    “嗯。”沈汀年的指尖順著筋脈往上滑,“你的血一定很紅。”


    濮陽緒笑了,“難不成還有人的血不是紅的。”


    天還早,周圍很靜,沈汀年輕輕哼了一聲,“誇你呢,懂不懂。”


    “不懂,你腦袋裏想的什麽……嗯?”濮陽緒揉著她光滑的肩膀,沒忍住親了起來,“這幾日休息的不錯,氣色好了……”


    皮膚也白的放光,他愛不釋手的摸來摸去,沈汀年轉過身來麵對著他,“今日還要忙嗎?”


    “忙……等會,就要走……”濮陽緒吐字含糊,親夠了才從她身上起來。


    沈汀年有些失落,“不能帶我嗎?”


    濮陽緒穿衣的動作一頓,他扭頭看她,“你想出門?”


    沈汀年靠過去,仰視著他,“我閑著也無聊,我能幫忙。”


    濮陽緒樓住她的腰,把人往上提,“求我。”


    “想得美。”


    “那不帶你。”濮陽緒剛要把人鬆開,沈汀年扒著他手臂,晃了晃身子,“求你。”


    濮陽緒隻覺得氣血上湧,魂都酥了,“別,別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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