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婧儀喊了聲,“趙婷,你帶枝芽下去治傷。”


    枝芽動了動,她緩緩抬起頭,嘴角破裂,頸脖上有一道非常明顯的勒痕,先前眾人都隻注意到她走路姿勢和裙擺上的血跡。


    沈汀年搭在椅子上的手飛快的點起來,她克製著突如其來翻湧的怒火。


    許是她目光過於炙熱,枝芽轉身出去前飛快的掃了她一眼,沈汀年看見了她眼角有淚。


    而這次走出去枝芽行動正常,跟著趙婷的腳步。


    一切不言而喻,她並沒有受刑,反而差點被人滅口。


    “昨晚有人潛入西偏殿,趁著眾人熟睡,對枝芽行兇,”趙婧儀一一掃過眾人的麵色,並無發現,她冷笑了一聲,“能在太孫宮宵禁之後避開巡邏的侍衛對一個侍女滅口,這人不是外人,她就在太孫宮裏。”


    殿內靜可聞針,趙婧儀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看向沈汀年,“若非枝芽事先得了提醒,夜裏警覺還在枕下藏了一根銀釵,刺傷了兇手,是很難撿迴來一條命的。”


    沈汀年昨晚確實讓徐肆幫忙,派人去照看一下枝芽,她是怕玉貴人她們晚上還會為難齊常在主仆,以枝芽的性子必然是會拚命護主的,她不在意齊常在如何,卻擔心枝芽受傷。


    不曾想歪打正著,徐肆派人去叮囑了一番,讓枝芽多加小心,竟是救了她一命。


    不僅是趙婧儀不明白沈汀年為何對一個侍女這般上心,束又蓮等人也是如此,可眼下這個疑惑隻能暫且壓下,她聲音比之前收斂了許多,“不管這個人是誰,敢行兇殺人,就留不得。”


    “自然是要找出來,可太孫妃已經派人清查,並沒有找到手臂受傷的人。”葉詩搖了搖頭,又話鋒一轉,“既然宮人沒有受傷的,那就不得不看看是不是哪位主子以身犯險了。”


    所以才會有早間這賞賜首飾的事,趙娉等人捧著托盤細致的觀察了每一個來挑東西的妃嬪,卻沒有收獲。


    若不是那人偽裝的太好,就是沒有來挑東西。


    束又蓮對上葉詩那笑的讓人礙眼的樣子,兩人對視間,漸漸反應過來的其他人也都看下她。


    畢竟除了葉氏姐妹,就隻有沈汀年和束又蓮沒有起身動過。


    沈汀年肯定是要排除的,她昨晚……伺寢。


    束又蓮臉色非常的難看,被一群人懷疑她動手去殺一個侍女?而要洗清嫌疑隻需撩起寬袖,露出手臂即可,可這比逼著她當眾脫衣還叫她難堪。


    她堂堂一個大將軍之女會去殺一個侍女?


    轉過視線去看趙婧儀,對方似乎早就等著她,用一種平靜寬容的語態提醒:“本宮自然是相信束側妃的。”


    可從她因為趙婧儀偏頗玉貴人而開口當眾頂撞對方,就已經陷入了對方的計謀,加重了自己的嫌疑,無緣無故的她為什麽要摻和這件事?從昨晚到今天早上,一而再的同趙婧儀對著幹,是真的看不順眼,還是另有所圖……眾人會懷疑,有時候就是這種莫須有的猜測,看似無關痛癢,卻如細刺入肉,終成隱患。


    束又蓮是絕對不會讓這件事成為汙點,成為他日她要母儀天下的絆腳石。


    被迫暴露的一雙胳膊不像一般女子那樣細瘦,也沒有非常的白,束又蓮自幼習武,膚色偏麥色,她緩緩扯下袖子,一言不發的掃了一圈。


    葉詩還是笑盈盈的,沈汀年根本懶得看她,趙婧儀慢慢悠悠的在飲茶,心情似乎很好,其他人……全都不敢與她對視。


    “玉貴人,齊常在,你們也起來吧。”趙婧儀吩咐道。


    都跪了許久了,也該長了記性。


    玉貴人仰頭看她,勉強的道了一聲謝,齊常在顫顫巍巍的要人攙扶才能站起來,連話都說不利索。


    “此事全由你二人而起,不罰不足以為戒。”


    兩人齊齊低著頭聆聽,瞧著就溫順,趙婧儀最後也沒有懲罰的過重,隻要她們禁足思過一個月。


    馬上就要入冬了,能待在房間裏不出門也不算壞事。


    沈汀年歎息,她都想挨罰,可以不用日日起來請安,可旁人才不會這樣想,禁足就沒有機會伺寢,牌子是要收起來的。


    今日這請安是請的最久的一次了,沈汀年都坐累了,迴到後罩房先喚了碎燕進來按肩揉腿,她乏困的連午膳都不想吃。


    睡到午時末未時初,才起來吃了點東西,天一日冷過一日,哪怕是窗門關著,也好像有風穿來穿去。


    沈汀年還沒覺著冷,碎燕等人卻給她拿出了冬衣,都是隔層裏加了棉花的緞貢新衣,款式各異,有的領口和袖口都縫了一圈白色軟絨毛毛,穿在身上好看,也襯的人分外的玉雪可人。


    在把沈汀年打扮的漂漂亮亮這一點上,碎燕寒莓等人都達成了共識,花盡了心思。


    “主子已經好幾日沒有笑過了,是還惦記著那位枝芽姑娘嗎?”


    碎燕見過兩麵枝芽,也挺喜歡的,但是那丫頭性子挺倔的,她前幾日去西偏殿看望時,暗示她所待非人,不如另謀他主,沈汀年就是很好的選擇。


    可不曉得枝芽是真沒有聽明白,還是裝不懂,滿心都裝著齊常在,一會兒怕她胳膊碰著了,一會兒忙乎給對方弄東西吃,養個傷都沒有好生歇息。


    “她傷養的如何了?”沈汀年問。


    “應當是好全了,昨兒個菲菲還見她跑廚房那邊討要東西……”


    太孫常在的份例少得可憐,還要主仆二人分吃,齊常在是齊家庶出,沒有小齊氏那麽手頭闊綽,養身子的時候燕窩都沒有斷過,她禁足之後是真的一日比一日消瘦,急的枝芽日日跑廚房。


    聽完這些,沈汀年蹙了眉頭,想了想吩咐碎燕:“讓廚房那邊不要短了齊氏的日用,這事你不用自己去說,找機會讓徐肆幫個忙。”


    碎燕笑著應了,徐肆都快成了她們的半個管事中官了。


    沒辦法小田子在太孫宮是新人,就算如今是沈汀年這邊的首領中官,底下有兩三個人手,走出去卻沒有那麽大麵子的。


    “主子為何不親自開口,若是想把枝芽調過來——”


    “那丫頭一根筋,不會叛主的。”


    沈汀年歎了口氣,她無法跟碎燕她們解釋,在自己做過的夢裏,枝芽為了護她被人摁在水裏活活淹死。


    這是她迴宮之後做的第一場夢,一切都很清晰,醒來也沒有忘記。


    ###


    日子一天天過去,等到沈汀年裹上厚厚的冬襖時,皇城已經蓋上了今年的第一場白雪。


    今年第一場雪下完,天氣倒是沒有直接冷下去,反而暖洋洋的很舒服。


    乾清宮擺了家宴,仁武帝入冬之後身子不太爽利,年紀大了就是這樣受不了冷又熬不住熱,殿內四周都擺著炭火盆,暖融融的,又有歌舞伶人,他心情不錯,一開始是一個人坐最上頭的主案,飲了兩口酒就把濮陽緒喊上來陪在身邊。


    濮陽緒酒量淺,兩杯下肚就暈暈乎乎,但是他酒品好,還能流暢的接話,妙語連珠的哄得仁武帝哈哈大笑。


    爺倆都喝醉了,底下陪宴的也沒少喝,太子到後來都開始捏著身邊布菜的侍女親嘴,儼然沒有考慮過一旁的太子妃什麽感受。


    有還清醒著的偷看太子妃的臉色,卻發現她從頭到尾就隻關注著太孫,時不時露出溫柔的笑意,可能是察覺到太孫喝醉,又露出擔憂來……想看笑話的人都冷了心思了,也是啊,人家雖然未能得到夫君的愛,但生了一個有能耐又孝順的兒子啊!


    日後隻會是享不盡的福。


    家宴散的時候,濮陽緒走路都打晃了。


    ……


    迴到太孫宮,濮陽緒脫下大氅,換了在屋裏的棉袍,一路迴來吹了冷風,酒氣散了不少,但是腦子還是有些不清醒,他知道酒勁還在後頭。


    得了太子妃吩咐的徐肆等人已經準備好了醒酒湯端進來。


    “殿下,先用碗熱湯,熱水已經放好了……”


    濮陽緒卻不想喝,他癱在軟塌上,有些難受,腦子暈,“年年……年年……”


    陳落本來低著頭跪地上給他拖脫鞋,聽見他的呢喃聲,詫異的抬頭去看,細聽了幾遍是真的沒有聽錯,他起身之後朝一旁也聽愣了的徐肆遞了個眼神。


    後者當即就領會了,然後匆匆出去吩咐了一聲。


    沈汀年在臥房裏用加了艾草的熱水泡腳,艾草的味道有點熏鼻,但是沒辦法冬天她腳不泡上一盞茶時間,晚上睡到半夜就冰涼。


    “你們等會拿了多餘的艾草也去泡泡腳,去去寒氣,尤其是寒莓。”


    沈汀年自己很少生病,連帶著身邊的侍女都沒個頭疼腦熱,一到冬天宮裏的宮人生病的也不少,因為天寒地凍的,沒有炭供,還要做活兒……


    宮女還好些大多都在室內,中官是最遭罪的,小田子入冬就又病了,好在菲菲比較不怕冷,接管了跑膳房張羅一日三餐的活。


    “奴婢曉得了,主子還要看書嗎?書房那邊的火盆熄了。”


    沈汀年搖了搖頭,泡完腳有些無聊,見碎燕她們在繡花,在一旁看著。


    夜深了天更冷了,外頭傳來腳步聲,沈汀年也不困也不想動,明明聽見了,還想裝聽不見。


    碎燕在門外交涉了一番,不得不退迴來臥房,“主子,傳話的說殿下喝多了,身子不舒服,一直不肯喝解酒湯,也不肯梳洗……”


    “不去。”


    碎燕有些無奈,她也推辭了,但是來人很堅持,想必是徐肆交代的一定要去。


    “主子還是去一趟……他們說殿下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這句話其實是不該說的,就算太孫真的喊了,奴才們之間也不好傳來傳去。


    沈汀年閉了閉眼,難怪耳根一直發癢,原是被人念的。


    可還是不想動,她把腦袋埋進枕頭裏,不聽不聽,就不去。


    年年……年年……


    她捂著耳朵翻身起來,氣的,叫魂一樣!


    “去拿衣服來。”


    五一假期愉快,我可能也會休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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