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老天也覺得熱過頭了,又仁慈的降下了一場雨。


    雨後的南台清新舒爽,太子來了興致,讓人擺了一場賞菊宴,與中秋宴不同,那是太子妃主持舉辦的,由他擺的宴,捧場的自然更多了,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過去了。


    不僅有宴席,有上萬株的金菊可賞,還有折子戲,萬菊園裏迎來了一年之中最熱鬧的一天。


    太子妃到的時候,太子還沒有到,這地方她以前還住進來過,後來擴建了的更大更好了,倒是不再安排人住這裏了。


    先來的一眾人全都起來與她見禮,太子妃笑著入座,擺擺手示意對她請安的都坐下。


    台上還在唱著小曲,正戲還沒有開場,眾人按位份大小漸次入座,太子嬪何氏和太子嬪文氏挨著在一處,何氏先來占了前頭,文氏坐在後麵看著平靜,衣袖下的雙手卻是緊握了起來。


    她是伏低做小過的人,懂的隱忍,所以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她才能一忍再忍,但是……忍無可忍,就不能手軟了。


    文氏深深的看著前麵的何氏,今日這樣好爭寵鬥豔的機會,何氏自然不會放過,穿的織金錦緞裁製的新衣,襯得她麵容很是嬌豔,這樣的料子不僅要有點身份才能有資格穿,還費不少銀子,而文氏記得何家可不算多富裕,這錢怕也不是她自己的。


    沒等多久,太子終於來了,身邊還有個嬌滴滴的美人挽著他的手,看著臉生,想來也是新收的。


    眾人連忙起身請安,何氏一邊福身,一邊目光狠狠地瞪向那攀著太子的美人,若不是她身子不方便,又怎麽會讓這南台的侍女爬上來!


    正憤恨的想著,何氏還沒站直就被人從背後撲倒,來得突然又迅疾,她嚇得尖聲大叫。


    太子和太子妃並排才剛入座,聽見動靜望過去,“發生了什麽事?”


    何氏摔在地上身上還壓著六個月大肚子的文氏,她失聲尖叫不止,下意識的想把身上的人踢打開,但是身體一動卻傳來一陣劇痛,一灘血從她裙下暈染開——嚇得周邊的人齊齊往一旁退讓,太子在高台上座看見了,人也沒動,就是皺著眉,覺得這何氏的聲音委實刺耳。


    還是太子妃出聲斥責:“還都愣著做什麽,把何氏和文氏都扶起來,去請太醫來……”


    好好地賞菊宴剛開場就來這麽一出,委實掃興,太子極其不高興,連多看那兩人一眼都嫌煩,不過太子妃已經開口處理了,他也就暫且忍耐。


    文氏被扶起來之後,麵色痛苦的捂著肚子,卻還強撐著顫顫巍巍的跪下:“嬪妾知錯,嬪妾腹痛難忍一時沒站穩,竟撞到了何姐姐……”


    “你這賤人,你敢撞我——啊,我的肚子!”何氏此刻才發現自己流血了,真正的開始恐懼慌亂,本來要扶著她的侍女嚇得一縮手,瑟縮的都不敢動她了。


    “快救救我的孩子……”


    “把她嘴堵了,抬迴去。再去請了太醫看,孩子保得住保,保不住罷了。”被叫聲吵得頭疼的太子終於開口了,他最是聽不得這種刺耳的聲音,加上心情鬱燥就會犯頭疼。


    太子妃一聽這話,簡直連表麵的和善都險些維持不住,當初同她翻了臉要立文氏為側妃,現在也沒見他多瞧文氏一眼,這個何氏更是,被他寵的囂張無腦,不知道多惹人厭煩,但是眼下都成這樣了,就得了一句‘保得住保,保不住罷了。’。


    哪怕是再看不上的男人也是自己的夫君,也是她孩子的父親,一想到這兒太子妃就犯惡心,大抵是空氣中傳來了血腥味太難聞了。


    “齊嬤嬤,你送何氏迴去,還有文氏,一並都請了太醫看診。”冷著聲吩咐完,太子妃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水苦口,迴味甘甜,暫且壓下那翻湧的惡感。


    文氏自始至終都雙手捂著肚子,麵上痛苦無比,但是下身卻沒有什麽異常,反觀已經失血到不用堵口就暈厥過去的何氏,那肚子裏的孩子的結果也不用猜了。


    沒了這個孩子,以她今日尖叫連連失態狼狽的模樣,怕是很難再惹的太子關注了,失寵自不必說,俗話說得好,自作孽不可活。


    很快就有宮人上來潑了水清掃場地,戲台上重新吹拉彈唱,這才是真正的好戲上場,伶人們的聲音婉轉綿長。


    但是眾人卻沒有心思聽,隻在腦海裏迴味剛才的那出戲,文氏是真的摔了還是故意撞人怕隻有她自己清楚,但是結果是喜聞樂見,連剛被何氏瞪了一眼的才開始自己的妃嬪之路的美人都悄悄露出愉悅的笑。


    也有人沒想到這文氏膽子這麽大,拿六個月大的身子去撞人,要不是看著她大肚子,剛才鬧得動靜怎麽說也要挨罰的,但是無論是太子還是太子妃都沒有過問她一句。


    沒有關懷也沒有責罰,說不出可歎還是可悲。


    隨著各色菜肴,瓜果點心上了席座,早就把剛才的事情拋卻腦後的太子慢慢悠悠的飲起了美酒,翹著腿看著台上精彩不斷的折子戲。


    好一番悠哉樂哉的模樣。


    ###


    太子嬪何氏失血過多不僅孩子沒保住,最後竟然因為止不住血,連命都搭進去了。


    這個消息傳到沈汀年耳朵裏的時候,她正聽著樂師唱江南的小調。


    “主子,怎麽會人也沒了?”碎燕還以為文氏頂多是報複迴去,沒想到這一撞,就一屍兩命了。


    沈汀年聽著曲兒,看著水裏的遊魚,這在水邊搭的涼亭很不錯,軟椅一放,趴著還能把手裏的魚食撒出去,“三個月的身子本來就不穩,若是吃些大補大傷的東西,一旦血崩就不可能止的住,應該是還有人更想要何氏的命。”


    文氏不過是一枚明棋,這藏著的人,才是真的聰明。


    碎燕歎了口氣,雖十分討厭何氏的為人,可到底是人命一條,說沒了就沒了。


    “據說這件事太子妃連查都沒有查,就吩咐齊嬤嬤出麵安排了後事,而那文氏從太醫院得了安胎方子後也隻派人打聽是誰幫她……”碎燕其實還有些不太明白,為什麽沈汀年隻讓寒莓去給汪太醫遞了句話,汪太醫就真的會幫忙。


    正是因為有了安胎的方子護身文氏才敢去撞人,抓住了賞菊宴靠近何氏的機會。


    沈汀年手裏的魚食撒完了,躺迴去軟椅上,微風吹佛慢慢的竟然睡著了。


    “醒醒。”


    睡夢之中聽到有人喚她,迷茫的睜開雙眼,入眼所到之處一片茫茫的霧,直到日光滲透進來,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前頭走著,沈汀年遲疑了一瞬就跟上去了。


    “你去哪?”沈汀年走了一段路,人也清醒了許多,便伸手去拉對方,誰知那女子一迴頭——她看見了自己的臉!


    “你是……你是我?”沈汀年震驚的都顧不上自己是夢境還是幻覺,立馬甩開對方的手,而那虛白的身影被她一甩就要消散在白霧裏。


    “你——”


    白霧越發濃厚,人影漸淡。


    “別走!”


    沈汀年猛地喊了一句,從睡夢中驚醒。


    “主子。”碎燕她們嚇了一跳,連忙過來關心道,“主子你怎麽了?”


    沈汀年怔愣半響,舉目四望,還是在水邊的涼亭,她撫著心口,平複喘息:“我沒事。隻是又做夢了……”


    但是今天的夢卻與以往不同,隨著那個白影的消失,她感覺自己似乎能記得住夢境了,像是一根線突然就串通了所有的疑惑,形成了完整的脈絡。


    以前記不住是因為她自己被困在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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