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亮。


    響了三聲叩門聲,濮陽緒知道必須要起了,早朝時間到了。


    他輕手輕腳的拿了枕頭塞進她懷裏,然後起身下床,修長的手指輕撫了下她的眉眼,嘴角微微掠起。


    濮陽緒一推門出來,陳落剛要開口,濮陽緒就搖了搖頭,手指微抬按在唇間輕“噓”了一聲,眼波有波紋流轉,眉梢眼角還殘存著一絲醉人溫柔。


    陳落張了張口,怔然一瞬,才強壓下心中的怪異。


    旁觀者清,他對濮陽緒的了解是相當深的,這幅模樣,分明是動了真情,想得深了,怕是對屋裏那位情根深種了。


    他跟著濮陽緒的後頭去了偏殿,慣常的平靜模樣,指揮著宮侍伺候濮陽緒梳洗更衣,他並沒有想好如何應對這個發現,也沒有太大驚異,有些事情,一旦放在心裏仔細去迴味揣摩,就會發現一切並非無跡可尋,從最早的時候,濮陽緒每次招了沈汀年,第二日的饜足和輕快就格外的明顯,哪怕他對沈汀年一無所知,卻不知不覺提升了招她的頻次,到後來帶她出宮隨侍——這次還整整賭了兩個月的氣。


    也是這兩個月讓他和徐肆見識了一個男人可以幼稚到什麽程度,一麵大張旗鼓的翻新人的牌,雖說是做給坤寧宮看的,但是一麵讓他們去留意暢心苑的動靜,得到消息之後又氣的不行,偏還不肯罷休,非得要對方先低頭,兩人也是強了到一起了。


    而他們神仙鬥法,無辜的是那群新人,每次都被敬事房的中官抬到千秋殿外院,然後兜了一圈,吸了吸千秋殿的空氣,就被送迴去了。


    算起來千秋殿除了招過沈汀年,還沒有過其他人,換言之唯獨沈汀年睡過太子殿下的床,還賴著不走了。


    沈汀年在臨窗榻上盤腿坐著,懶洋洋的望著窗外的景致,很快按她要求做的湯麵就端上來了,雞湯煨了許久,揭開蓋就是香濃的氣息,小湯碗裏的麵條細細的盤在一起,除此之外,就是一桌二三十小碟各種樣式的小菜,每一樣都是幾筷子的量,也就嚐個鮮,但是勝在花樣繁多,總會一兩樣能吸引到人。


    本就是睡了一整天,餓過頭了也不覺得餓,沈汀年拿起筷子剛挑了一口麵條,就聽見唿啦一陣腳步聲,顯然是太子殿下迴來了,引起了諸多人的注意,大家夥全都去候迎。


    沈汀年要吃飯,才沒有動一下的想法。


    濮陽緒進來見她這懶散的都沒有梳洗打扮,穿的還是他的帖身中衣,因為太長了,跟袍子似的掛在身上,可她姿態慵懶,身姿婀娜一件男人的衣服都穿出了別樣的風情。


    誘或的男人的眼神都暗了暗,他幾步走近,又眉頭一皺,“怎麽就吃這個?”


    沈汀年端著碗咕嚕了兩口,湯實在是好喝,放下時滿足的添了添唇,“我就喜歡喝湯。”


    “吃得這麽香,有那麽好吃嗎。”濮陽緒不信一碗麵能有什麽好吃的,陳落他們未免太不會辦事了,拿這些東西應對沈汀年,等坐到沈汀年身邊,他一手從她身邊繞過去,把人圈在懷裏,然後一低頭就擠過去她嘴邊同她飲了同一碗湯。


    入口鮮鹹可口,後勁還有些微辣,沒有一點兒葷腥味,十分的開胃,他沒忍住喝了一大口,本就所剩不多的湯,一下子就見了底,沈汀年急忙用力猛吸了一口,喝光了最後一口。


    濮陽緒抬頭看她鼓著臉瞪著自己,瞬間就逗樂了,“誰要搶你的,這麽護食,再讓他們送一鍋進來,管你喝飽。”


    大抵是搶著吃的才香,後麵再送進來的湯大半都進了濮陽緒的肚子,沈汀年能有什麽辦法,這男人惡劣的很,慣會逗弄她,不去吃碗裏的,還要從她喂,喂著喂著又開始從她嘴裏嘬……簡直讓人嫌棄的很。


    一頓飯這麽黏人也不提了,後麵還要她陪著一起批折子,沈汀年最不耐煩看小字,嫌費眼睛,而濮陽緒像是發現了新的樂趣,偏壓著她,要她念給他聽。


    沈汀年也是無奈,念了半天,都是些繁雜的各地奏報,濮陽緒就是想聽她聲音,盡了興就放過她了,沈汀年以為可以脫身,卻又被他拖著不讓走,最後兩人就在榻上下棋。


    當棋盤擺上來時,濮陽緒手肘撐著腦袋,一隻腿屈膝,一隻腿從桌幾底下伸到沈汀年的腿上壓著她,他帶著笑的眼睛如曜石般,通透明亮,沈汀年有一瞬的恍神,原來他下棋時是這般樣子。


    濮陽緒拿過了裝了白子的青花龍紋罐,“聽他們說你閑時也愛下棋。”


    黑子先行,沈汀年隨手就落了一子,玉手纖纖,搭在黑白線格交縱的棋盤上格外的白皙漂亮,“我可不陪你下著玩,先下注吧。”


    濮陽緒跟著丟了一子,目光從她的手順著往上,“口氣不小,想贏錢?”


    “你若是輸不起現在就認輸。”她似笑非笑的眼裏分明含著算計。


    “哈哈哈……”濮陽緒聞言笑倒迴榻上,似乎是從未聽見這麽好笑的笑話,笑聲都傳到外麵,值夜的宮人都唬了一跳。


    “你要是能贏我——”


    “你就答應我一件事。”沈汀年飛快的截了話,她另一隻沒有執棋的手伸過去捏了捏他壓著自己的膝頭的腿肚子,“好不好?”


    “你真是異想天開。”濮陽緒絕不認為自己會輸,答應了也無所謂。


    事實證明,男人的盲目自信會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失敗。


    沈汀年每一步棋都走的很快,然後落完子,就拿手去捏他的腿,從小腿肚往上捏,一點點的攀升,一開始濮陽緒還能保持不動,一心二用的應對她,到棋盤上的落子需要定神看時,心神已經被撩的動蕩不能自空。


    濮陽緒中了美人計渾然不知,一失神,就錯失了反擊的時機,等沈汀年撤了手,他的棋局已經落了下風,隨即就被沈汀年乘勝追擊打壓的翻不過身,自然是輸了。


    “願賭服輸。”沈汀年雙手撐著下巴,像一朵開在棋盤上的花,笑出一口大白牙,“太子殿下服不服?”


    “額……服。”這話並不太走心,濮陽緒隻是順著她的話應了的,他抬手摸上她的臉了,眼底有些難以置信的驚異,“你——下快棋的風格,倒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沈汀年眨了眨眼,臉上是沒有掩飾的笑,內心卻咯噔一下,沒想到他竟然這麽敏銳,她分明用的是新創的棋術,一麵又故意撩波他分散心思,嘴裏道:“誰呀?”


    一個棋手的棋路風格就像貼在他身上的簽子,很有辨識度,濮陽緒壓下襲上心頭的念頭,搖了搖頭,“無關緊要的人,不提也罷。”


    實際上並非無關緊要,反而因為萬金獎勵險些被人奪走,還讓他念叨過一段時間,他記得最後一日決賽提出要與對方麵弈,卻不料被對方拒絕了。


    竟然還敢拒絕他?當時的皇孫濮陽緒驕縱又張揚,還從未被人拒絕過,贏了棋之後他不顧規矩的去隔壁房間要一睹對方真麵目,沒想到撲了個空,他從弈院後院追出去,這人跑的賊快,隻留個惶急奔跑的背影給他。


    “不說就不說。”沈汀年自然不知這些,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繞過棋盤爬過去,幾乎不用等她攀上去,濮陽緒就迫不及待的摟著她的腰抱住她。


    才一貼上,沈汀年自己也喘氣不勻,努力的壓下去氣息,軟著嗓子道:“我知道殿下一言既出,萬馬難追。”


    濮陽緒剛下棋時就被她撩的起火,這會兒哪裏還耐得住她如此主動,壓低了聲音:“我倒是好奇什麽事情能值當你如此?嗯?”


    沈汀年確實從未這樣磋磨過他,簡直要了命。


    “我有一個哥哥——唔!”沈汀年話沒說完就被他咬住了嘴。


    “沈汀年,從你這張嘴裏,”他鬆開她的嘴之後,用那雙沾染青欲卻依舊銳利的眼睛盯著她,“我不想聽見任何男人的名字,嗯?”


    “……”沈汀年。


    若曉得這男人吃了甜頭就開始犯渾耍賴,她就不該用這法子,賠了夫人又折兵。


    心裏不高興的沈汀年就不願動了,趴在他肩頭,就隻會哼哼唧唧,不算配合也不會掃興,就差了一分興致,這事上兩人一直以來都十分的契合,除了被他作弄的狠了沈汀年就會不配合,一貫是全情投入雙方都很得趣,說透徹了就是都喜歡。這一方沒來勁兒,濮陽緒立馬就感受到了。


    他伸手捏著她下巴轉過來,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很沒有骨氣的哄她:“生氣了?好好好,別說一件事,一百件都應你就是。”


    明白這人就是故意說這樣的話,就是想哄得她配合。


    “哼。”沈汀年鼻子出氣,根本不信他。


    ……


    到最後,四目相對,看見彼此眼底的情緒,一樣的歡俞,一樣的失控,還有一樣的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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