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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貞婉將袍子上的灰塵拍了拍,遞給小十七:“喏,這些就不要哭了。”


    小十七度過了五歲孩童麵臨的最大劫難,劫後餘生的歡喜感頓時四溢,把那比自己大了許多的袍子團了一團抱在懷裏,感謝道:“謝謝姐姐。”


    裴貞婉隻覺得這個孩子看起來很是乖,偏偏命不好,這麽小的年紀被淨身賣進了宮,五歲的年紀,本是玩鬧的年紀,卻在這掖庭宮裏被人處處欺淩,這樣的孩子,能否長成怕還都是個問題。偏這個小十七性子那般堅韌,在困境麵前總是諸般不利,卻是能堅持得住的,這個性子,還當真討喜。


    “你迴去要留意,不要再被人搶了去。”裴貞婉輕聲囑托著。


    小十七重重點了頭,仰著脖子問道:“姐姐叫什麽名字,我日後定當答謝。”


    裴貞婉不由笑了:“叫我裴姐姐就好,可是你這麽小,談什麽答謝呢?”


    小十七鄭重地退後一步,像一個大人一樣躬身行了禮,奶氣道:“我現在小,以後長大了,就能答謝裴姐姐了。”


    裴貞婉看著眼前這個小大人一般的孩童,終是笑了笑,示意他快些迴去。天色已經昏暗,再不漿洗衣服,明日他是交不了差了。


    小十七恭謹地退下了,搖搖晃晃地向掖庭宮的方向跑了去,果然,磨難是對人的成長最催化的方法。


    裴貞婉噙著笑,看著小童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光線裏,才迴首準備離去,卻不意迎麵竟直撞上不遠處一人投來的視線!


    裴貞婉心下一驚,那人身披甲胄,腰間配了刀,身型高大,遠遠看著自是有一番威嚴,縱使此刻天已擦黑,遠處看不清麵容,裴貞婉亦能推算出,此人大體應是宮中禁軍,大約還是將領一級。


    那人遠遠站在一處暗巷與大樹交接之處,看到裴貞婉轉過身了,亦無慌亂迴避之意,看似在這裏有一會子。裴貞婉心下略略驚詫,她方才施展武功攀至樹上前,確是是察看過四周情形的,她耳力不弱,亦未察覺有人在附近走動著,何況這男子攜了那般重的甲服,若是巡邏至此,她不可能不知。


    那便是,這人比自己還先到此處!


    豈非方才種種,盡入他眼底?裴貞婉心底暗罵自己,到底還是大意了。


    如是這般呆滯著也不是法子,裴貞婉麵向那人,微微福了一福,打算走為上策。


    那人卻動了,一手扶著腰間的佩刀,緩緩向她走來。待從暗處走出,大抵便能看得清麵容了,竟是一個姿容甚佳之人,通身雖有武人的殺伐征戰之威,但麵容上卻有著一絲儒雅風流,想來是一文武兼濟之人。


    自來到北陳,裴貞婉見過的武將大抵便是曹罡父子,曹罡其人似猛虎,氣衝誌驕,自是多年鐵血之態,而曹承基,怕隻有恣意囂張來形容才妥帖。而這般兼資文武者,此人為第一人。


    像她的兄長,楊靖岐。


    那人走到麵前一丈遠的位置停下,饒有趣味地看了一眼裴貞婉,朗聲道:“陳宮中還有這樣身負異能的婢女,倒是新奇。”


    裴貞婉自知他已見了全貌,也無可推脫辯解,當快些離去了才是,不由退了一步,衝那人斂衽道:“大人過獎了,奴婢該離去了。”


    說罷便要轉身,卻又被攔下:“我看你方才的樣子,不似有急事,怎麽見了我就要走,我的長相,便這般令人看不下麽?”


    輕浮!裴貞婉心底罵道,隻想收迴他與兄長的那點關聯,卻也硬撐著提了氣,得體笑著答:“奴婢本就要離去的,大人想來也是身負公務,不如各自忙碌的好。”


    那人不答,目光巡視了一遭落在裴貞婉腰間配著的通行木牌上,挑了挑眉,道:“你是蓬萊殿的宮女。”


    裴貞婉自覺如一桶冰水自頭頂澆下,直凍的無可辯駁,現今身份幾已難掩,躲怕是無用了,隻得正麵迴應,打消了其他風險才好,如是點了點頭:“正是。”


    “蓬萊殿與此處相隔甚遠,你既在此,想來是來辦差了?”


    “是的。”


    “哦,”那人點了點頭,“辦差的間隙,順手還能助人,看來你在蓬萊殿應該也不算艱辛。”


    裴貞婉心底大致推算著,此人能閑到用這麽長的時間看熱鬧,又與自己在此閑話,想來在禁軍也是有些頭麵的人物,這一身甲胄,雖看不出官職,但大抵也是有軍職的。他對內闈的推測,有些章法,應是在宮裏禁衛有些時日,隻是不知,他是隸屬千牛衛,還是監門衛呢。


    如是推算著,裴貞婉也隻能自報身份:“奴婢是蓬萊殿三等宮女。”


    “嗯,裴宮女。”


    裴貞婉應了,直視著那人的麵龐,他麵上雖有玩味之情,眼底卻不甚浮誇,現下的情形,不似有意捉弄,那便是,他對自己確是有些興趣。


    那人不意被盯著看了許久,想了想,恍然大悟狀,亦是自報身份道:“在下左千牛衛中郎將,馮嵐。”


    裴貞婉款款行禮:“見過馮將軍。”


    先前對北陳朝局做的分析在腦中迅速過了一遍,確是有馮嵐這麽一個人物。千牛衛中郎將,乃是正五品的官銜,千牛衛掌陳宮宮廷戍守,乃是出身權貴之人才能選入。裴貞婉迴憶了一下,這馮嵐應是前朝便在陳宮任職了,自然他對內圍有所了解也是情理之中。


    馮嵐微側著頭,打量著裴貞婉一番思索的樣子,仍是有些新奇,隻是二人在這半黑的空地上站著,多少有些尷尬,自己便清了清嗓子,打岔道:“此處離掖庭宮很近,那些孩子,被欺負是常事。”


    “將軍既在場,卻未出手,想來也是習慣了。”裴貞婉此話是有些冷意的,她自然理解,一個五品中郎將,未必定然去幫一些低等的小奴,隻是看到還要提及來談論,她自是有些不滿。


    馮嵐好似被噎住一般,那般神情,仿若從來沒曾想過,他應當在此事上做什麽什麽,半晌,哂了一下,強笑道:“我若去了,不怕嚇著那些奴才們?何況他們若迴去講,我有出手,他日與內侍省豈非又有一番說辭。”


    裴貞婉點了點頭,此言不假,禁軍與內侍省確是兩個係統,若禁軍出手幹預了宮人之間的糾紛,按陳宮的規矩,雙方是得有公文往來,厘清方罷。


    如此,方才自己確是言辭過分了些,裴貞婉頷首:“抱歉,剛才過激了些。”


    “無妨。”


    馮嵐笑著,不似武人那般爽朗的笑,反倒有些溫潤,果然這些權貴世家的子弟,還是有些風度的。


    “你若是日後經常來這邊辦差,倒是可以給那孩子帶些吃食,掖庭宮裏這些小奴,怕是日日吃不飽的。”


    裴貞婉垂首應了,原來這馮將軍,也是有些柔軟的。


    遲遲未等到馮嵐繼續發話,裴貞婉抬頭見他隻盯著自己看,也沒有繼續講話的意思,方才攔住自己的手現下也已鬆弛。想來,自己當可離去,便啟聲告退:“馮將軍的交代,奴婢記下了,宮門快要落鎖,奴婢便應迴去了。”


    “也罷,我知你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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