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時間,妖苒憑空老了許多,魚尾紋隻用了不到幾個時辰的時間就爬滿了她的眼角,頭發也在一夜之中白了許多。


    朝陽初升,第一縷陽光照在身上,驅散了黑影的凝聚,妖苒累的趴在地上,她虛脫了。


    秦林望著她的模樣於心不忍。總的來說,妖苒的狀態不好,有他的原因在內。而他自己也有虛脫的感覺,安穩的將雪蓮放在一邊,自己也是喘著粗氣累到在草珠下。雪蓮狀態相當不錯,就是意識一直處於昏睡,對此妖苒沒有作過多解釋,隻是一句‘正常’來安慰。


    妖狸就比較輕鬆,她一整夜的時間隻是緊緊跟在秦林身後,有了秦林做了錯誤示範之後,她隻能眼看著周圍的奇怪生物。好在她沒有背負重物,不然掉隊的可能性激增。


    可是即便如此,妖狸的身上也多了幾道傷痕。


    如妖苒所說,黑影是死亡凝聚的陰影,不懼怕任何力量的侵襲,隻對生命力量有所反應。更為可怕的是死亡對生命力的影響。


    妖苒是使用生命力過渡造成容顏衰老,妖狸也有這種趨勢,她幾處傷痕在陽光的照射下迅速老化,皮膚結痂的過程比平常快無數倍,傷口出的皮膚從緊致變褶皺,活像那些從棺材裏爬出來的老古董。


    “別在意!”妖苒看著悶悶不樂的妖狸說道,“這些衰老的跡象會隨著你的修為增加逐漸被撫平,有一天它們會迴歸正常。”


    “真的嗎!”妖狸小心翼翼的問道。作為九尾妖狐一族,她們是天生愛美的一族,怎能容許自己未老先衰,這是對內心極大的打擊。


    妖苒看懂了這一點,所以沒有過多的言語。


    倒是秦林心中對此頗有微詞,雖然很感謝妖狸曾經的幫助,但是在這裏還在意這些東西,恐怕到時候會成為負累。相比之下,妖苒雖然容顏衰老,但是看上去仍舊是那麽的可愛親切。


    他不是女人,隻能從別人的言談敘述中明白容顏對於一個女人的重要性,這種重要性非親身體驗不能領會。


    “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麽?”秦林對於陰兵借道的說法很在意,“真的有陰兵這種東西嗎?”


    對於修煉者而言,靈魂並非多麽神奇的事物。人死以後,靈魂歸於虛無,隻有極少數人會以奪舍的方式繼續留存在這個世界上。但是有了這種逆天的存續方式,自然也就有一些相對應的限製,奪舍的靈魂不能邁入永生的行列,他們時時刻刻都會遭受天道的管轄,一旦暴露在天道規則之下,所要麵對的場麵便是無盡的劫數。


    相傳那是不死不休的雷霆,隻有靈魂被徹底消滅才會結束的災難。


    而那些正常死亡的人,他們的靈魂去了何處?


    經過這一夜,秦林有了一些大膽的猜測。妖族常說‘英魂不朽,迴歸妖神殿’,以前隻當做口號來聽,現在看看恐怖不隻是口號,這極有可能是事實。


    “別問,別打聽!”妖苒的聲音也出現了老化,“到了妖神殿,一切都會明白!”


    在秦林的審美之中,之前的妖苒絕對是標準的美女,是任何一個男人看到都會心動的尤物。可是現在妖苒,容顏衰老無比,如同那些普通人年過半百甚至是古稀之年後的模樣,聲音也發生了根本的變化,之前的妖苒聲音清脆,宛轉悠揚如夜鶯,現在的妖苒聲音沙啞如烏鴉。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實踐她的誓言。


    她曾說過,願為雪蓮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得做好準備了!”秦林見妖苒不想繼續話題,隻能延展開來說其他話題,“你的狀態·····一時半會兒可能好不了。”


    “假如明天晚上還有這種攻擊,該如何處理!”


    這個問題是擺在麵前最實際的障礙,要通往妖神殿,需要在這片草原內奔襲至少四五天,現在是第三天,也就是說還有兩天的時間。


    妖苒沉默了,沒有如以前一樣馬上作答,顯然這個問題把他難住。事實上這個問題不難,唯有兩條路,要麽是以死明誌,要麽是讓秦林來接替攻擊者的位置,或者是妖狸。


    三人輪換著來,怎麽也能走到妖神殿。


    可隨之而來的問題是,誰比較合適?


    妖狸顯然不行,她的心態不穩定,境界也不夠,貿然用這種蘊含生命力的攻擊,會有什麽後果誰也不知道。


    倘若妖狸在出手的過程中出現差錯,恐怕不是什麽好的消息,到那時速度進城必然會受到極大的阻礙。甚至有可能因為這一個小小的失誤造成幾人就此團滅,成為死亡陰影的食物。


    秦林自然是比較合適,可是雪蓮的狀態,需要一個很好的護衛角色,這個角色妖狸顯然不能勝任。就隻剩她自己和秦林互相輪換。


    “你想好了嗎?”妖苒脫口而出,已然清楚了秦林話外的意思,“這可是無法逆轉的生命力消耗。”


    “你的年紀太小,一夜之間變成一個小老頭,會不會心裏產生障礙心魔,此後一生抑鬱?”


    “聽說你還有個小女友,不對···是未婚妻····你的未婚妻能接受你的容貌轉變嗎?”


    妖苒一連串的問題倒是讓秦林怎麽也沒想到,原本他一貫堅持的理念是男人最大的魅力來自於內涵而並非外貌。當年下江南的時候用的容貌很磕磣就能看得出來。


    可是妖苒想的問題顯然更全麵,如果在這裏弄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林靜能接受嗎?


    要是以前,秦林能自己做決定,但是現在有了林靜的羈絆存在,要考慮的東西變多了。


    “想太多····”秦林白了一眼,從虛空戒中拿出補給品遞給妖苒,“我是男人,男人並不在意這個。”


    “倒是你,付出了太多了。”


    “我無所謂!”妖苒接過靈材不管不顧的先咬了一口,說話的時候伴隨著咀嚼的聲音,“我已經幾千歲的人了,又不是小女孩,看得開。”


    秦林點點頭,明白了此話所指。


    他三下五除二的狼吞虎咽,用最短的時間完成了補給,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


    四季之地上空,林叢雲和書聖兩人屹立在高空注視著下方的劇情發展。他們不是妖族的妖聖,不會受到妖神殿龐大力量的壓製。


    “這隻是針對妖族的壓製,是妖神族地位提現的一種效用而已!”林叢雲對於妖聖們無法發揮正常實力自然自己的判斷,“咱們不屬於妖域,不在此列。”


    “但也不能動手!”書聖做出了補充,“若是貿然動手,會被妖神殿視為威脅!”


    “那樣的後果,恐怕不太妙!”


    “據說當年傲山竹在這裏差點死掉,狼狽的逃迴神域。”


    “對於此地,你有什麽看法!”林叢雲不想在背後說人長短,要說也是當麵說,“此地的死亡氣息很濃重,卻又是妖族最重要的地方。”


    “要明白,妖族最注重血脈之力,也就是血氣。”


    “換言之就是生機無限,怎麽會有這種地方存在。”


    “妖神殿,當真是混沌生物留下的殘骸嗎?”


    關於妖神殿的來曆,現在來翻開曆史尋找答案太難了,延續在妖域內關於妖神殿的版本太多,大多數都是無比正麵光輝的形象描述。


    妖域之外的人對妖神殿所知,更是簡單到極致:妖神殿是妖域的終極殺器。


    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一切都沒有那麽簡單。


    妖神殿,詭異到了極點。


    生機無限的殿堂,死亡籠罩的大地,陰暗無比的天空,這一切結合起來就是一個悲慘的故事。


    “這裏····是妖族魂歸地!”傲山竹的身影出現在他們身旁,“那些死亡陰影,是妖族無數年來死去的人留在世間的痕跡。”


    “他們被妖神殿吸取了靈魂,飼養在這裏,以備不時之需。”


    “理論上來說,生機無限的妖族死去以後,死亡之力也是無限。”


    書聖和林叢雲聞言眉頭緊蹙,他們聽出了一些別樣的韻味兒,比如‘被’,比如‘飼養’·······


    這種種詞語的運用並非是傲山竹胡言亂語,必然是知道些什麽。


    “等雪蓮到了妖神殿,一切都會真相大白!”傲山竹一步一步的跟隨下方幾人的身影,他在這裏不是人族聖人,他隻是一個父親。


    看著熟睡的雪蓮,他的內心無比安詳。


    當年他已經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從妖域逃迴之後便放棄了繼續追尋雪霜清的腳步。一個已經成家的人,他的鬥誌會被逐漸消磨,會被子孫後代拖累,心中有了責任和羈絆,以前的放蕩不羈會慢慢的收斂。


    雪蓮,才是未來!她的身上繼承了兩位聖人的關愛,他們的希望就一個:雪蓮能夠平安幸福的活在世上。


    傲山竹之所以會來到這裏,一切都源於一個發自靈魂的拷問:母親,在哪裏?


    孩子的世界是天真無邪的,他們需要關愛,不單單是父親亦或者母親的關愛,他們需要的很多很多。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通常都會有心理上的缺陷,這些缺陷是愛的長期缺失導致的問題,隻有愛才能解決。


    麵對孩子的一再追問,傲山竹用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拖延,直到雪蓮第一次靈魂覺醒,成為了一個真正的九尾妖狐。


    那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一切早就在雪霜清的安排之下。


    她封印了雪蓮,留下了記憶傳承,留下了期許離開了神域。


    她等待著雪蓮,等待著傲山竹,等待著一家團聚。


    這團聚的代價很大,但這不是自私,從雪蓮出生的那天起,她就明白雪蓮的宿命。


    一個聖人不該講宿命這東西,隻是天道如此,規矩如此。


    沒有了傲山竹的牽製,熬荀順利的到達妖神殿。他是製定的妖神殿暫代管理者,不受這裏的規則束縛。


    “你當年就知道了雪兒的事情,卻沒有阻止,原因就在這裏嗎?”雪霜清沒想到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策,隻是人家順水推舟而已,“你已經被權利蒙蔽了雙眼,變得不再像一個妖族。”


    “阻止你?”熬荀開懷大笑,“你想分散自己的力量,那對我來說不是大大的好事嗎?我為什麽要阻止你。”


    “這些年你在與我的爭鬥中不斷落入下風,直到現在不得不躲進妖神殿自求多福。不都是得益於你那漂亮的女兒。”


    “雪霜清,你是不是覺得這天下就沒有聰明人了!”


    “當一切結束了以後,我會踩在你的屍骨上,達到我族至高無上的成就。”熬荀張開雙手仰天長嘯,“屆時,我會讓你們一家團聚的。”


    沒有人比雪霜清更清楚熬荀的想法到底有多瘋狂。相比於熬荀,妖裔的想法就簡單很多,隻是想通過改變的方式來讓妖域變得更好,改變目前爭鬥的局勢,改變十三荒野巨獸的格局,改變妖神族的傳承方式。


    很多時候妖神族的傳承方式讓人覺得無語,畢竟隻能當代傳承,隻能嫡係傳承這種有很大的風險,畢竟是在妖域,誰還沒有個三長兩短,如果出現不可預知的可怕災難,傳承斷絕了呢?妖裔覺得這一點不好。


    當然,此刻的妖裔是沒有心思再來管這些,他與殺聖的戰鬥是一直延續到了現在,接近兩年的戰鬥,兩位聖人都樂此不疲。


    一個是擁有終極殺伐劍術,八劍齊飛於天,殺戮留存於心的聖人,一個是不死不滅,能無限再生的聖人,兩人算是旗鼓相當。


    “你的瘋狂,會為妖域帶來災難!”雪霜清明白此時的熬荀心態已然發生了逆轉,不可能聽她的話,但這是職責所在。


    一個犯了錯的妖神族始終是妖神族,這種容易導致妖域麵臨滅頂之災的事情必須要說,也必須要阻止。


    即便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也要做。


    這不僅僅是為妖域萬民謀福祉,更是身為一個聖人該有的擔當。


    林叢雲曾經說過:聖人,該有聖人心。這不是什麽仁慈之類的東西,隻是一種心境。


    “妖神族盤踞妖域幾個紀元,為妖域帶來過什麽實際利益嗎?”熬荀顯然不同意雪霜清的意見,“你們隻會盤踞在妖域內自我爭鬥,而我不一樣,我要讓妖域走出妖星,去往更深的星空。”


    “我要建立比北冥長城更偉大的戰線,我要讓妖域····永垂不朽!”


    雪霜清沉默了。


    妖神族守護妖域,是熬慶留下的遺言,數個紀元以來,妖族一直恪守這遺言不曾有過半點逾越。包括他做出的退出九域戰場,不參與星空爭奪的決定,妖神族都緊守底線,唯一的一次破例她也用終生監禁為代價做出了補償。


    那麽,到底妖神族的恪守陳規是錯的嗎?


    不可能!


    這一刻,她的內心展現出了無比強大的自信。守規矩怎麽能是錯?誠然他們作為妖神族沒有對妖域的開拓做出過貢獻,但是這麽多年來,麵對其它外敵的入侵,妖神族都做到了身先士卒,有多少妖神族的子弟埋骨他鄉,才換來如今妖域的鼎盛。


    這卻是任何人都不容抹殺的事實,怎麽能憑一句“毫無建樹”就否定了妖神族對妖域的貢獻。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尤其是四大妖神族占據四季之地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人產生過借助妖神殿發揮作用,把利益做到最大化這樣的想法。妖神族的人明白,這是自取滅亡的絕路,走不得。


    熬荀不是妖神族,不能明白這其中的差別。


    “也可能,他是明白的,隻是被蒙蔽了心智!”雪霜清冷漠的看著眼前的人,忽然失去了爭執的念頭。


    有些東西,是根深蒂固的隱藏在內心的想法,任何的解釋聽在對方的耳朵裏都是掩飾。無所謂做更多的無用功,至於最後結果是怎樣,憑心而已。


    不求千秋萬代,但求無愧於心。


    她的沉默預示著這一場談話的結束,和以往不同的是,熬荀並未遠去,隻是盤坐在虛空之中。他是妖神殿的指定管理者,這些年與雪霜清爭奪了不少的控製權,如今更是勝利在望,他要坐在這裏,看著陳舊的妖域死去,展望新生妖域的未來。


    未來很廣闊,成敗就在今天。


    他眼中的瘋狂之色更加濃鬱,這種瘋狂中還有一點得意的情緒。有誰,能夠如他這樣?至尊盟?深淵?混沌神族?都將成為妖族的附庸,匍匐在他的腳下。


    ············


    黑夜來臨,秦林一個人擋在了前麵,趁著白天的時間和妖苒學了很多東西,這種生命力加注於攻擊之上的方式其實很簡單,一學就會。


    雷霆力量附加了生命力效果後,變得更加深藍,那藍色仿佛擁有魔力,讓人心神向往。


    “還能堅持嗎?”妖苒背著雪蓮跟在秦林身後,“注意別攻擊那些隱藏的影子,隻打擋路的東西。”


    “黑暗中還有更可怕的東西存在,小心點兒別把他們引出來!”


    秦林想起了那巨大的蜻蜓,忽然想到一個很有趣的故事,那便是食物鏈的顛倒。傳說在遙遠的星空中曾經存在這麽一個世界:這裏所有的一切如同受到鏡像顛倒一般,大小互換,身份易傳。


    大型的獵人變成了小型的獵物。


    有那麽大的蜻蜓存在,是不是會有小一些的生命存在?而若是這些生命闖入到黑夜之中,會是怎樣的場景?


    現實給了他狠狠的一擊,讓幾個人陷入了死亡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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