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軍隊跋涉在草岸山脈的山穀中。

    莫桑景思量著,過了這裏之後,便在一處地勢高且平坦之地紮營。

    然而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極淡的天邊晚霞被老天爺捏散,片刻沒了蹤跡,太陽落下山去,在此天光黯淡之際,陰雲聚攏,頭頂之上,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雷鳴。

    再走了一小段路,隨著“啪”一聲下,狂風暴雨撲打而來。

    莫桑景心裏微苦,即使設想過下雨,也絕不願在一天行軍之後、兵疲馬累之時,下起雨來。

    不過好在以她的位置來說,穀地已經過了大半,那麽即使是後部的軍隊,也應當離穀口不遠。

    繼續前行。

    忽然前麵的軍隊停了下來,有士兵來報大石擋路。

    莫桑景拍馬上前,身邊跟著葛江越和廖懷石,去看前方情況。

    隻見是大塊的岩石阻擋了前路,石障高逾一丈,集數個壯夫之力也推它不動。

    莫桑景叫通報員將道路被堵的消息傳遞到後麵去,並傳喚各位部將到前方來集合。

    她最先打消的是從高處翻過石障的念頭,一般的山穀自然可以嚐試,但是草岸山脈不一樣,說這裏為穀底不如說這裏是崖底,先上再下在這裏何其艱難,尤其她們人數眾多,各支隊伍還跟著運糧的車輛,人馬已難,車輛又如何過?

    各位將領也都是一樣的想法。

    另外,當初她們選擇走這裏的時候,是考慮到這裏微微向後方傾斜的地勢對於行軍有利——這意味著雨水降下時她們是不停在向高處走,不麵臨被淹的危險。

    而現在,這特殊的地勢恰恰斷了她們向後走的退路。

    事到如今隻有敲碎巨石了。

    莫桑景深知眾人疲勞,部將們還好,士兵的衣服被雨淋濕後並沒有可以替換的,現在一個個像落湯雞一樣站著,麵上的表情陰沉得很。

    莫桑景對部將道:“我和諸位沒有多少瓜葛,以前不知道諸位的威名,但是聽說來自京都北八營的你們每個都是大力士、摔跤射箭的好手,如今露一手讓我瞧瞧吧。”

    也許是部將們親自出馬的魄力安慰了士兵們的心,大家的表情比原來好了。

    因為莫桑景“露一手”等語,部將們也不反對由她們來做開路這種小事。

    士兵遞上鐵錘來,一個部將紮好馬步,

    兩手把鐵錘舉過腦後,“喝”一聲,往前一砸,隻見巨石中身果然出了一個大洞。

    可惜的是石頭塊頭實在太大了,這一個洞對它而言並沒有什麽影響。

    部將們依次上場,把石頭砸得坑坑窪窪的,但是依舊沒有突破岩石的苗頭。

    莫桑景命人取一根頂上磨尖鐵杵來,躍上岩頂,用“泰山壓頂”之功,將鐵杵戳入岩身……

    等她放開鐵杵時,眾人齊齊圍上來,隻見她手心有一個紅得要滴血的圓印,但幸在並無外傷,部將道:“將軍神力,我等慚愧。”

    又有人道:“這不是蠻力,是內功。”

    莫桑景麵帶微笑,立於人前,接受四麵八方掃來的崇敬的目光。

    她命一個身材魁梧的人翻上岩石,把那鐵杵寸寸砸下,終於,鐵杵大半陷入岩身,再由別人從周圍砸岩,隻聽“砰”的一聲,巨石四分五裂了。

    之後的清理工作便簡單了。

    眾將不由對莫桑景很是佩服,不論是她露的那手功夫,還是她想出的先給巨石植入鐵杵的妙計,都讓她們感到她們年輕的大將不是一個花架子。

    身後有士兵高聲助威,大家笑聲連連,似乎都已知道巨石被砍開了。

    這時雨勢漸小,莫桑景心想一鼓作氣,登上穀口,今天的行軍也就順利結束了……

    忽聽一聲尖叫,莫桑景側頭,隻見一塊飛岩從頭頂墜下,向右側的廖懷石砸去!

    她心驟然狂跳起來,就要伸手接住岩石……

    卻被人撲伏在地,倒下時莫桑景被廖懷石護住頸部,她感到右手之痛已似骨裂,而碎岩掉落身邊,發出了巨響,迸濺的鋒利碎石劃破了上方廖懷石的臉。

    莫桑景悶聲咬唇,痛得額頭上冒出了大汗,麵色蒼白。

    是她救了他,還是他救了她?

    莫桑景一想到可能自己多此一舉了,就覺得又羞又驚。

    和她心中的矛盾不同,廖懷石驚心於她想也不想就舉起手來,極大的震驚籠罩了他全部心胸……

    他急忙扶起莫桑景,轉身覓人,而眾人亦驚心,怔愣之後,把醫師從後方請來。

    莫桑景躺在擔架上,點點冷雨打在臉上,軍醫給她看手上的傷。

    前麵好不容易把所有岩石清理好,大軍漸漸地通行了,要先找到落腳地,結好軍帳,再立刻把莫桑景抬入帳中。

    傷處不宜浸水,有人遮起了簡易的棚頂,醫師仔細察看莫桑景的右臂。莫桑景痛不可當,但仍舊抬起眼來打量四周,一眼看到廖懷石,墨瞳中如潮水一般湧起的情緒快速消退,重新變得清明澄澈起來,她艱難地開口道:“你武功不如我,以後不要跟在我身邊,危險。”

    這話不知是解釋給在場的眾人聽,還是解釋給自己聽。

    廖懷石不語,隻凝視莫桑景右臂,其上一些土礪鋪覆,一些血痕蜿蜒,似乎動了骨,胳膊脫了節,醜陋地垂著,哪有半分原來漂亮的樣子。

    莫桑景已經痛暈過去,醫師把傷口清潔一過,夜幕降臨,眾人把她抬向大帳。

    葛江越和廖懷石最後走,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大將為了救你自己負傷了,這在軍中會立刻傳開的啊。”

    廖懷石垂頭,低聲迴道:“是我笨拙,如果我不在的話,她不用分神救我。”

    葛江越一笑,轉口道:“莫家人身子骨沒那麽弱,大將更是活虎生龍,你也不用太介意了。”

    廖懷石僵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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