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在地上灑下片片光影。


    廳內,沈家、紀家的長輩與前來送聘的江家親戚已坐到一處,眾人輕聲交談,眼神卻直往偏廳轉。


    在這樣一片祥和的氛圍中,紀宛牽著沈嘉歲從偏廳走了出來。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便落在了沈嘉歲身上。


    隻見她今日穿了一身銀紅色長裙,邁步間裙擺搖曳,在鋪地的陽光中更是流光溢彩。


    安陽伯府這邊的幾位夫人登時就亮了眼睛,待到沈嘉歲上前來行禮,便齊齊起身來扶。


    說了幾句客氣話,便有丫鬟捧著錦盒上前來。


    為首的全福人是安陽伯夫人的嬸嬸,這會兒抬手打開錦盒,眾人便見一片金光耀目。


    錦盒裏頭擺著的,是一整套的金飾。


    那老嬸嬸嘴角輕揚,聽說這些金飾是潯兒那孩子用心,自己畫的圖,又親自上門聘金鋪的老夥計打的。


    用心好啊,用心的郎君最會疼人。


    這般想著,老嬸嬸從錦盒裏頭取出了一支金簪來。


    沈嘉歲當即微微屈膝,那老嬸嬸便將金簪子插進了沈嘉歲的發髻間,口中揚聲道:


    “金簪映嬌顏,佳偶美夢圓。從此福澤厚,琴瑟到百年。”


    此言一出,四周人紛紛揚起了笑臉,連連點頭。


    而後又一全福人上前,為沈嘉歲戴上了金鎖,也喜氣洋洋恭賀道:


    “今將金鎖添新妝,良緣天賜福滿堂。自此與郎相攜手,富貴榮華歲月長。”


    .......


    最後走過來的,是安陽伯夫人的嫂嫂。


    她知曉自家小姑子對眼前這未來媳婦是一千一萬個滿意,當即溫柔地為沈嘉歲戴上金鐲子,笑道:


    “願爾夫妻多子多福,家道興隆歲歲豐足。”


    沈嘉歲聞言驀地抬頭,見這位長輩特意提到了“歲歲”兩個字,不由眉眼一彎,屈膝道謝。


    整個過程中,沈紀兩家的親戚長輩們都笑看著這一幕,唯紀宛的眼中時時刻刻噙著淚花。


    她這個當娘的,又是歡喜又是心疼又是不舍,萬般思緒雜糅在一起,密密麻麻塞滿了心田,當真隻有嫁女兒的人才會懂。


    尤其,她家歲歲還有個上輩子......


    沈嘉歲在眾人的矚目下迎向自家娘親,而後環顧四周。


    整個正廳裏,陽光暖暖,笑語歡聲,氣氛溫馨到讓人沉醉。


    前世的這一天是如何過來了,沈嘉歲現在再迴想,竟一點印象也無。


    可她知曉,今日所見所聞,心中的盈足與期待,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思及此,沈嘉歲輕撫手腕上金鐲的內刻銘文,不由嘴角彎彎。


    上頭刻的是——“歲歲歡”。


    ————


    京中眾人都暗暗關注著這樁親事,安陽伯府的聘禮送往沈家之時,恰恰被巡城的陸雲錚看了個正著。


    這時候,圍觀的看客中,難免有人舊事重提。


    “聽說這位沈家小姐被退過親?”


    “那都是去年的事了,不還鬧得沸沸揚揚的嗎?”


    “好似聽過一耳朵,渾忘了。”


    “嗐,你瞧這退過親又如何,看安陽伯府這陣仗,對新媳婦不是滿意著嗎?”


    “也是,這人啊,不看從前,要看往後。”


    耳邊紛擾,陸雲錚定定看了會,策馬轉身離去。


    .......


    而此時,沿途酒樓的雅間,一人稍稍推開窗戶,也在看送聘的隊伍。


    他穿著一身湖藍錦袍,麵容俊郎,此刻卻眉頭緊蹙,正是崔家公子崔明玨。


    他已在刑部當值,今日特意告了假,前來看安陽伯府下聘的盛況。


    這些時日,表哥極少到崔府來,若是上門了,那都是徑直去往祖父的書房。


    雖每次他叩門,祖父也讓他進了,但他總覺得,祖父和表哥在籌謀著什麽,卻不願讓他知曉。


    近半年的風平浪靜不僅沒能讓他安心,反而讓他覺得,祖父和表哥似乎在等一個時機。


    這件事若當真和沈家小姐有關,這個時機......


    他思來想去,想必就是要等沈小姐與江潯完婚了。


    兩方已在對立陣營,他知曉終有這麽一日,卻不敢想象,屆時究竟會發展到何種地步.......


    ————


    婚期最終定在了八月初八。


    是安陽伯府尋人算出來的良辰吉日,沈家也點了頭。


    納征之後照規矩,議親的男女便不宜再私見了。


    姑且算沈嘉歲守住了規矩吧,因為她確實沒去見江潯,隻是一如既往地往碑林跑。


    藺老此刻正和沈嘉歲排排蹲一起拓碑,可他的目光卻時不時望向遠處,很快便忍不住搖頭直笑。


    “歲丫頭,讓你管修直,還真是手拿把掐。”


    歲丫頭不過說了句,成親前不好再私見,那傻疙瘩還真就不過來了。


    每日來了就遠遠守著,看過幾眼後,自個兒又心滿意足地走了。


    這往後的日子,歲丫頭指東,他敢往西?


    沈嘉歲聞言笑得狡黠,“這不都是和老師學的嗎?”


    藺老連忙搖頭否認:“在老夫這兒,他可沒有這般憨傻好糊弄,嘖嘖嘖,到底是一物降一物。”


    見沈嘉歲邊說著話,手上依舊很是穩當,藺老不由一臉滿意之色,又笑道:


    “歲丫頭,老夫以後要是不在了,這活兒你就幫老夫接下吧。”


    “學識傳承任重道遠,做好了,於後世也是大功一件。”


    沈嘉歲聞言偏頭笑道:“那還遠著呢,老師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藺老見沈嘉歲笑盈盈的模樣,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跟著彎了眉眼,玩笑道:


    “成,那到時老夫就坐在一旁,給你和修直看娃娃,你們幫我忙活。”


    “一言為定!”


    沈嘉歲嘴角一咧,應得幹脆,才將麵前碑上的宣紙撕下,一枚雪白的圓形玉佩就晃在了她的麵前。


    “你二人成婚,旁的給你們都嫌俗套,這是老師的傳家寶,歲丫頭你收著。”


    沈嘉歲一聽“傳家寶”三個字,當即瞪大了眼睛,連連擺手。


    藺老卻笑著,不容拒絕地將玉佩擱在了沈嘉歲手裏。


    “收好,這是老師的一片心意,這麽多年了,修直想瞧瞧,老師都沒讓呢。”


    藺老說著,拍拍下擺站了起來,生怕沈嘉歲還給他似的,說了句腿麻了要緩緩,便風風火火地走了。


    沈嘉歲愣了愣,見藺老那利索的背影,又不由失笑。


    那是腿麻的人能擁有的麻利動作嗎?


    笑過之後,沈嘉歲低頭去看手中的玉佩。


    白玉質地溫潤細膩,入手冰涼,卻又帶著奇異的溫潤之感,正麵雕著的,是一個蒼勁有力的“藺”字。


    沈嘉歲在書法上並無多大造詣,但仍能一眼看出,這是藺老的字。


    隻是比起如今的內斂且韻味悠長,這個“藺”字的筆鋒似乎更加張揚磅礴。


    再將玉佩輕輕翻麵,入目便是一幅靜謐的山林之景,山巒起伏連綿,山間雲霧繚繞。


    傳家寶啊,實在太過珍貴了.......


    沈嘉歲受之有愧,但到底不敢辜負了藺老的心意,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將玉佩珍而重之地揣進了懷裏。


    不急,來日方長呢,就當是先幫老師收著了。


    .......


    很快,日子在眾人翹首以盼中,來到了八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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