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潯行事自是不會瞞著沈嘉歲的,當天稍晚些,便將今日之事悉數說了。


    沈嘉歲聞言沉默片刻,隨即揚起頭來,低聲道:“阿潯,其實我早就有一個念頭了。”


    江潯當即附耳而來。


    沉沉話語入耳,江潯心頭一顫,伸手攏住沈嘉歲冰涼的指尖,放在唇邊輕點。


    他眉眼微彎,帶著撫慰人心的淺笑,“歲歲,你知道,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沈嘉歲心頭乍暖,曲起手指輕撓了一下江潯的手心,眼中鬱色已退散得無影無蹤。


    “阿潯,接下來我們要有一段太平日子了。”


    那些書信用得到的前提是,阿潯與他們沈家已有密不可分的關係,所以怎麽也得等到她和阿潯成親後才會發難。


    於上位者而言,耐心向來是最不缺的,區區數月光景對他們實在不足掛齒。


    況且,若當真如她和阿潯所想,上輩子最後的贏家是瑞王爺,那瑞王爺的手段和耐心更是令人膽寒。


    當然,這後頭少不了崔家的支持。


    真是一場硬仗啊......


    ————


    正如沈嘉歲所言,接下來京中風平浪靜。


    有事時雞飛狗跳,恨不得一天掰成兩天用。


    無事時日子慢悠悠過,除了繡繡那些鬼帕子,沒有什麽不順心的。


    陸雲錚接下來要怎麽和顧惜枝虛與委蛇,沈嘉歲不在意,也不關心。


    畢竟在演戲這件事上,陸雲錚是有一套的。


    端午那一日,她收到了周姨娘寄來的信。


    說是陸雲錚帶著顧惜枝迴了陸府,陪陸夫人用了膳,三人坐在一處,瞧著竟有幾分其樂融融。


    沈嘉歲想象著那個畫麵,沒忍住笑出了聲。


    至於叛國書信之事,紀宛和沈嘉珩也知曉了,一家人坐在書房裏,將整件事捋了又捋。


    紀宛流了不少眼淚,發狠將沈征勝捶了一頓,最後又紅著眼睛問他疼不疼。


    沈嘉歲看得眼淚都滾下來了,結果瞧見自家爹爹忙不迭求饒的模樣,又沒忍住破涕為笑。


    沈嘉珩......


    他似乎沒受什麽影響,依舊嘻嘻哈哈的,但是從國子監迴來後,就常往沈征勝的書房鑽,也不知和自家爹商量什麽。


    江潯這幾個月以來忙得腳不沾地,公事要辦,私事也不少。


    一則婚期將近,二則宅子買下來了,許多地方要修繕翻新。


    這些事自不必他親力親為,但他擱在了心頭,便時常要去瞧瞧。


    沈嘉歲倒清閑多了,最愛去碑林尋藺老,如今做起拓碑的活,已是駕輕就熟。


    藺老一瞧見沈嘉歲,就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江潯這個寶貝疙瘩也不香了,整日裏歲丫頭、歲丫頭地喊。


    諸人各自安逸,卻好像又都蓄著一股力。


    ————


    平靜又暗含波瀾的日子悄然溜走,日子很快來到了七月初六。


    這是安陽伯府向沈家下聘的日子。


    江潯與沈嘉歲仔細商量過了,大婚還是在安陽伯府辦,一則父母之恩在,這也是安陽伯的心願。


    二則大婚之日熱鬧非凡,他們的小家也容不下這許多客人。


    待到婚後,再尋個良辰吉日遷居到新家去,不必如何大操大辦,將兩方家人與三五好友請來慶祝一番,就是極好的了。


    故而今日這聘禮,也是從安陽伯府抬出來的。


    現下天還未大亮,安陽伯府門前已是一片燈火通明。


    朱紅的大門敞開著,門兩側的石獅子都綁上了紅綢,瞧著喜氣洋洋。


    下聘的隊伍早已嚴陣以待,最顯眼的是身著鮮亮紅衣的喜倌,手中正舉著大大的“囍”字牌匾,就等一聲令下。


    安陽伯幾乎一宿沒睡,今日也穿了一身紅衣,忙得親自吆喝起來。


    安陽伯夫人難得的一臉好氣色,為了今日的送聘,她早早就請了娘家的嬸嬸和嫂嫂來,都是全福之人。


    “嬸嬸、嫂嫂,一會兒到了沈家,一定替我、替潯兒多說些吉祥話。”


    安陽伯夫人紅著眼眶,一再叮囑。


    安陽伯夫人的嫂嫂姓劉,瞧著就是個和氣的,急忙來拍安陽伯夫人的手背,溫聲道:


    “妹妹安心,大家定幫你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


    “來來來!吉時到了,吹起來!熱鬧起來!出發了!”


    安陽伯的大嗓門遠遠傳來,惹得廳中女眷都捂嘴偷笑,安陽伯夫人也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越是臨近婚期,他們夫妻二人幾乎一個好覺都沒睡到,夜裏兩個人相對而坐,還沒開口說話呢,就又哭又笑的。


    劈裏啪啦——


    前頭傳來了陣陣爆竹聲。


    托盤、抬盒、箱子皆用紅綢係著,被一一抬出了安陽伯府。


    安陽伯本就是個不著調的性子,這會兒儀態也全然不顧了,扯開嗓子喊:


    “慢些,慢些,別磕著了。”


    “快些,快些,這邊快跟上。”


    “誒誒誒——”


    “爹,先歇一歇吧。”


    一隻手從身後輕扶安陽伯的胳膊。


    安陽伯哪裏有空,連連擺手,忽而反應過來,迴頭一看,江潯一身紅衣,眉宇間已潤滿笑意。


    “你去坐著,這邊爹要親自盯著。”


    安陽伯輕拍了拍江潯的肩膀,轉過身去的時候,眼眶就沒忍住紅了,趕緊捏起袖子偷偷擦了擦眼角。


    他高興,他是高興得流淚呢。


    江潯哪裏會沒注意到安陽伯的小動作,見狀鼻子微酸,又亦步亦趨跟在了後頭。


    其實......他也坐不住,胸口像揣了隻兔子似的。


    聘禮一溜兒出了安陽伯府的大門,前麵都走到街頭了,這廂伯府裏還在往外抬。


    隊伍中間,高頭大馬還拉著輛四角都掛了紅綢的馬車,連馬頭上都係著紅綢花,隨著馬兒的步伐一顛一顛的。


    一路上,爆竹聲劈裏啪啦地響個不停,街邊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待隊伍行至沈家所在的街巷,那熱鬧更是翻了一番。


    陣陣鑼鼓聲和爆竹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亮,沈家眾人便知,是安陽伯府的下聘隊伍到了。


    沈家的大門早已敞開,門口兩側站滿了丫鬟小廝,個個穿著嶄新的衣裳,笑盈盈的,滿眼期待。


    門內的庭院,小廝快步來報喜訊,沈家與紀家兩邊的親戚便紛紛起身,整了整衣裳,難掩喜悅地朝著門口迎去。


    不多時,浩浩蕩蕩的下聘隊伍便到了沈家門前。


    打頭的喜倌眉眼彎彎,高聲報著聘禮的名目,聲音洪亮又透著喜氣。


    他可是得了伯爺的一再囑咐,務必要讓所有人都聽全了,明明白白道出安陽伯府的誠意。


    隨後,一箱箱、一擔擔、一盒盒的聘禮在一片唿聲中被陸陸續續抬進了沈家,院子裏瞬間便珠光寶氣了起來。


    沈嘉歲正等在偏廳,聽著外頭的喧鬧聲、走動聲,她麵上已熱氣上湧,實在坐不住了,便起身來迴踱步。


    白芨難得看到自家小姐這般坐立難安,偏過頭去偷笑起來。


    這時,入口處腳步聲響起,紀宛眼含淚光地走進來,衝沈嘉歲招了招手。


    “歲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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