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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宛陵坐在暖閣裏做針黹,正細細繡著一朵蝴蝶蘭。


    素心進來剃了剔燭心,燭光登時亮堂了許多。


    宛陵抬頭噙笑問:“那套衣裳送去未央宮了?”


    素心嫣然一笑:“送去了,德妃娘娘瞧了很歡喜,直誇主子心靈手巧呢。”


    宛陵頷首,沉靜道:“再陽殿下肌膚嬌嫩,繡的必定得十足精細方好,否則容易硌身子。”說著目光柔和地看那朵蘭花,“這素錦帕子,想必蘇姐姐也會喜歡的。”


    素心道:“主子對德妃娘娘、肅貴嬪娘娘這樣上心是好事,可是也要仔細眼睛呢。”


    宛陵微笑道:“這個本嬪自會注意的。”


    主仆二人說著話,素心幫襯著擇絲線。一切顯得很是安謐寧和。宛陵素來性子安和喜靜,很是喜歡這樣的夜。


    靜靜的一片沉寂,倏忽見破空傳來一陣尖叫,而後起伏著“小主!小主!”的愴然高唿。


    素手一抖,金針直直刺進了細嫩的玉指。


    宛陵沉吟蹙眉,忙不迭抽出絹子來壓住傷口。


    素心忙來幫襯,一壁驚恐道:“這…這似乎是婧良人出事了!”


    宛陵心下一緊,忙就起身提裙道:“快去看看!”說著又對素心道,“去叫素月請德妃娘娘和皇後娘娘。”


    說著抓緊步子小跑著去了婧良人處。


    到時,裏頭早已亂成了一團糟,門口竟都無人守門。宛陵斂裙入內,見人都伏在地上尋著什麽。宛陵拉了一個小廝問:“適才怎麽了?”


    那小廝迴道:“婧主子叫一條蜈蚣咬了,如今都找著,要丟了才好,否則再傷了人怎麽好?”說著又跪下去尋。


    宛陵素來是怕這些的,忙忙就避開去了裏屋。甫一入內,就見婧良人麵色蒼白無色躺在床榻上,素手上紅腫一片,雖有寬袖遮掩著傷口,那刺目的紅褐卻仍若隱若現。


    宛陵捂著胸口憂心問:“怎樣了?”


    紅豆抹著淚迴:“給充華請安了,迴充華的話,主子受了驚嚇昏厥過去了,如今派了人去請太醫了。”說著又忍不住垂淚,“這好好的怎麽就出來了一條蜈蚣呢。”


    宛陵近榻,見婧良人如月的麵頰蒼白無色,香汗泠泠,實在是我見猶憐。


    宛陵亦不禁觸動了心腸,悄悄兒抹起淚來。


    陪著坐了不多久,韞薑和皇後就來了。皇後入內時遞了容德一個淩厲的眼神。容德會了意,偷偷兒就去找那瑞墨。


    婢子隨著打起簾子,韞薑隨著皇後入了寢殿。隻見宛陵穿著家常水色褙子坐在床邊,而婧良人仍昏厥著。


    皇後秀眉緊緊攢著,唏噓道:“作孽啊,好好的怎麽被咬了。那孽障可捉住了?”


    紅豆福了一福:“迴皇後娘娘,適才捉住了,如今壓死丟出去了。”


    皇後又道:“這裏多花草樹木,蟲子多些也是難免。日後要好生注意。”說著泠然睨了紅豆一眼,紅豆唬了一跳,倉皇就跪下請恕罪。


    韞薑理理衣襟,帶著尋常溫婉神色:“知曉錯處就好了,便就好生照料你家主子將功折罪吧。”


    皇後素手打起藕荷紫床帳,看了看婧良人,腹誹未曾大傷了她,憑白浪費了自己一番心思。一壁卻又暗暗定下神來,好歹婧良人能落下許多日的寵,也好將曹小儀重扶植上去。


    韞薑暗暗漾給宛陵一個惑然的眼神,而宛陵則是撚著帕子悄悄然擺了擺頭。


    韞薑明白這事絕不僅僅是麵上那般簡單,遂就朝著皇後福了個禮,款款道:“如今夜深了,又兼秋風薄涼。若傷了皇後娘娘鳳體那實是罪過,不如皇後娘娘先行迴宮。到底婧良人未大傷著,此等小事就交於臣妾善後罷。”


    皇後打量著韞薑,但見她銜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眼簾低垂,黛色的睫密密擋住了柔順的眸光,當真看不出一絲情愫,也挑不出一抹錯處。


    皇後本就不欲多涉此事,於是就順了韞薑的話,自領了人迴宮了。


    甫一出了門,容德就趁人不注意偷偷迴到了皇後身側。


    皇後語氣森冷:“怎樣?”


    容德低聲道:“迴皇後娘娘,辦妥了。”


    皇後靜靜頷首,又由容德扶著上了肩輿,一路迤邐迴宮去了。


    這廂暖閣內,紅豆給韞薑搬了一個紫檀鏤花的圓凳,並又沏了茶。


    韞薑端正坐下,纖長的素手交疊放在膝上,端莊嫻靜。


    可她的麵上卻是冷冷的:“這近秋日,何以蜈蚣會出來咬人呢?”


    宛陵歎口氣,唏噓道:“臣妾也疑惑,這裏住的主子,婧良人也不是頭一個。這曆來也沒這樣的事,何以婧良人就撞上了?”說著替婧良人掖一掖被衾,“好在適才太醫看過,說並無大傷。隻是婧良人受了驚嚇,經了這一下竟發起高熱了。”


    韞薑神色凝重:“蜈蚣咬人可使人昏厥、麻痹等,也不是容易小覷的。幸而那蜈蚣毒不烈,可若是毒性猛烈的,婧良人還經得起麽?”一壁說著,韞薑一壁嗟歎道,“婧良人的寵雖說不是最盛,可卻綿綿流長不斷絕。這才是叫人提防之處。這出了上迴的事,皇上又愈發憐惜,可不就要招來禍患。若說這是天災,本宮實在是七八分不信。”


    宛陵頷首,又問紅豆:“這憑白的怎麽會招了蜈蚣?可是這屋裏放了什麽引蟲子的物件?”


    紅豆想了想,蹙眉道:“這想是不能啊,我家主子素來隻愛作畫寫字的,這屋裏擺的都是文房四寶,哪裏就招蟲子呢?那些熏香花草,屋裏也是一概不放的。隻因我家主子道‘墨香足矣,別的不過是亂了味道’。因而那些甜膩香氣也是無的。”


    另有一個宮女卻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插一句道:“今早曹小儀送來的那方瑞墨不是有著股香氣麽?主子還直誇不亂墨香,恰至好處呢。”


    韞薑眉心一跳,忙忙就命紅豆去取來一觀。


    那紅豆得令即刻去尋,卻左尋右尋都找不到那方瑞墨了。


    紅豆急得是冷汗津津,迴來不安道:“德妃娘娘,那瑞墨尋不到了!”


    韞薑臉色沉重,細長如黛的柳眉緊緊鎖著。


    半響,她開口:“這事不許張揚出去,也不許你家主子知道。就當沒收過這瑞墨,婧良人若問起來,就說不當心摔壞丟了,知道了麽?”


    紅豆雖不知為何如此,卻也知德妃素來處事有理,於是也就應下了。


    而後韞薑又陪了半柱香時候,自也就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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