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的壽鞋和別的地方不一樣。


    這裏的壽鞋,鞋麵上總是縫著兩枚銅錢,意思是孤魂野鬼到了另一個世界,無論走到什麽地方都不會缺了錢。


    而現在劉金刀的鞋上,就赫然縫著銅錢。


    這絕對錯不了。


    我看了看劉浪,劉浪的目光有點飄。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劉金刀的異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晚客人太少的緣故,我總覺得這裏冷嗖嗖的。


    我扭過頭去,對慧靈低聲說:“你看他是活人還是死人?”


    慧靈奇怪的看著我,然後說:“是活人,不過快死了。印堂發黑,最近要倒大黴。”


    我低聲說:“他如果是活人,為什麽穿著壽衣壽鞋?”


    慧靈說:“也許他覺得好看呢。”


    我:“……這是什麽鬼答案?”


    我想了想,對劉金刀說:“老劉,你就這麽相信你要死?”


    劉金刀說:“是啊,我總是夢見我死了。我躺在棺材裏麵,也沒有人幫我蓋上蓋。太陽真曬啊。”


    “這太陽就像是個大路燈一樣,又亮又熱,而且總也不落山。我真難受啊。”


    我心裏咯噔一聲,對劉金刀說:“你總夢見?”


    劉金刀嗯了一聲:“幾乎每天都夢見。”


    我問:“一模一樣?”


    劉金刀說:“是啊,一模一樣。”


    我心裏頓時警惕起來了。


    一模一樣的夢境,接連夢了幾天,這樣的夢境絕對有所指。


    難道說,劉金刀的屍體真的被裝在了棺材裏麵,正在外麵風吹日曬。


    我有點懷疑劉金刀是不是已經死了,和我一塊喝酒的是不是他的魂魄。


    有一種人,死的太突然了,他們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會一直在世上徘徊,重複生前的事。


    這個劉金刀,會不會已經被人殺了?


    他的屍體被穿上壽衣,裝在了棺材裏麵。而他自己還不知道,依然整天喝酒,和朋友們道別。


    他雖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但是魂魄對屍體肯定是有感應的。


    所以……他總是做夢,夢見自己被裝進了棺材當中。


    我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


    其實想要驗證一下的話也很簡單,就看看他現在是魂魄還是真人就行了。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覺得現在的劉金刀是真人。


    我想了想,又伸出手去,想要摸一下。


    畢竟有時候陷入到幻覺中,眼睛是會騙人的。


    然而,就在我要伸手的時候,那服務員小心翼翼的走過來了,對劉金刀說:“先生,我們該打樣了。”


    劉金刀一拍桌子:“放屁,才晚上九點就關門嗎?”


    那服務員快哭了:“我就是個打工的。”


    劉金刀冷哼了一聲:“不就是要錢嗎?老子給你。”


    他在衣兜裏拿出一遝錢來,拍在桌上了。


    服務員一看那些錢,頓時嚇得一哆嗦。


    我瞟了一眼,也是頭皮發麻。


    那是一遝死人錢。


    每一張錢上麵都印著玉皇大帝。


    劉金刀見我們神色不對,也反應過來了,他嘀咕了一聲:“老子拿錯了。”


    他從另一個衣兜裏拿出來了幾張百元大鈔,遞給服務員了。


    服務員徹底怕了,接了錢就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而我湊過去,幽幽的說:“老劉,你怎麽搞的?”


    說這話的時候,我輕輕拍了拍劉金刀的肩膀。


    第一下,我試探出來他有肉身。


    第二下,我試探出來,他的身體沒有冷,至少這肉身還活著。


    第三下,我試探出來不是借屍還魂,他確實是活人。


    我鬆了口氣。


    劉金刀納悶的問我:“什麽什麽意思?”


    我說:“你的衣服怎麽迴事?你的鞋怎麽迴事?剛才的錢是怎麽迴事?”


    我這是把話挑明了。


    有很多髒東西,不把話挑明了,平安無事,一旦說明白了,它就有可能立刻爆發。


    於是,我說這話的同時,已經悄悄地抓住了腰間的桃木劍。


    如果劉金刀有異常,我會一劍刺上去。


    幸好,劉金刀沒有什麽過激反應,他隻是苦笑了一聲:“說出來,兄弟你別笑話我。”


    我點了點頭。


    劉金刀說:“我這些都是給我自己準備的。我這不是要死了嗎?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


    “本來我想著,讓劉浪這小子給我收屍,但是我總覺得,這小子沒準得死在我前邊。”


    我緩緩的點了點頭,我也有這種感覺。


    劉浪這家夥,很沉默,話不多,是個重情重義的狠人。


    如果劉金刀有危險,劉浪肯定會去救,而且是奮不顧身的去救。


    沒準劉金刀還沒有死,劉浪先把自己弄死了。


    劉金刀接著說:“所以我就想啊,我的身後事,八成是指望不上別人了。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


    “所以我買了一身壽衣,兜裏揣了之前。免得到了黃泉路上,讓同行的人笑話。”


    我無奈的說:“你可真行。”


    劉金刀哈哈大笑。


    這天晚上,他一直在跟我喝酒。


    劉金刀好像真的把這頓酒當成最後一頓了,喝得很狂放。


    而我則默默的灌著自己,我在糾結,在不殺了劉金刀的情況下,怎麽罪山,怎麽把人救出來。


    我不忍殺他。


    就算我能殺他我也不會動手。


    那樣的話,我就失去了做人的根基。


    我們一直喝到了午夜,我對劉金刀說:“咱們走吧,不早了。”


    劉金刀點了點頭:“走走走,去我家,正好讓你看看我新買的棺材。”


    我:“……有邀請別人看這個的嗎?太變態了。”


    劉金刀拉著我,踉踉蹌蹌的向遠處走。


    忽然,他兜裏的手機震了一聲:“咦?我都要快死的人了,還收個快遞?”


    我漫不經心的問劉金刀:“你買什麽了?”


    劉金刀含含糊糊的說:“我不知道啊。”


    他帶著我們迴了小區,在家門口,果然有一個小小的包裹。


    我一看這包裹,心裏頓時咯噔一聲。


    這包裹,和我夢裏看見的太像了。


    不,不是像,是一模一樣。


    劉金刀蹲下來,嘟嘟囔囔的把包裹撕開了,然後露出來裏麵的東西。


    是一本書,封麵上寫著三個大字:生死簿。


    我的腦子頓時嗡的一聲。


    難道……我白天做的夢,不僅僅是個夢?


    難道它是在預知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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