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被暖床,窗外陽光和熙。


    床邊茶幾上放著一碗溫熱的蓮子羹,甜香撲鼻。


    韓菀星坐在窗下的錦凳上,正在專注地縫製一件深絨披風。陽光灑落她的睫毛上,更顯楚楚動人。


    沈煉在韓宅臥房裏躺了兩天兩夜,樂不思蜀。


    除了擦洗身子是那個粗胚韓二來做,其餘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皆是韓菀星在小心服侍。


    砰,房門被大力推開。


    打斷了沈煉笑容。


    “哥,吃藥了!”


    韓擎天大步跨入,一把扶住沈煉肩頭,大手一塞,四顆烏紅藥丸又懟進沈煉嘴中。


    沈煉不由自主,咕咚吞下。


    然後韓擎天取過茶幾上半碗酒,又懟在沈煉嘴裏。


    噸,噸,噸,沈煉被迫咽下辛辣的酒水。


    “韓二,我已經......”


    話音未落。


    韓擎天大手按在沈煉胸前,蓄力一頓亂揉。


    藥力瞬間化開,混著酒液向體內揮發。


    “咳,咳,韓二,我已經......”


    韓擎天一把按住沈煉,沉聲道:


    “哥,不可大意。曹大人說過,道術之傷,深入內腑。這些丹藥皆是曹大人的珍藏,我好不容易才求來的!”


    沈煉啞口無言,半晌才幽幽道:


    “弟弟,可是我已經吃了五十八顆啦......再這樣吃下去,我真的受不了......”


    窗邊的韓菀星柔聲勸道:


    “你若覺得藥苦,我再去為你熬些蜜湯來。”


    韓擎天瞪著沈煉,沒有說話。


    沈煉舉起手,掀開被子起身。站在床邊,手舞足蹈地跳動,點頭道:


    “不用了,這藥非常靈效!我已經好了,真的!”


    韓擎天再才鬆一口氣。


    此刻站在門外,一直守著不出聲的費鈺青和鮑師虎,都是探進頭來,齊聲道:


    “大人,若是身體無礙,還是迴沈宅吧。”


    “是啊,私牢之事,還須大人定奪才行。”


    沈煉瞧瞧韓二期盼的眼神,又瞧瞧兩個忠心屬下懇切的神態,隻得點頭道:


    “也好,準備一下,咱們迴去吧。”


    韓菀星頓時起身,憂心的問:


    “當真好了麽?要不然再待幾天,完全康複才行!”


    韓擎天趕緊一把奪過姐姐手中披風,披在沈煉身上,又推著沈煉出門,迴頭道:


    “姐,我送大哥迴去,你不要擔心。”


    沈煉被強推著走到屋外,三匹馬已經備好。


    “......”沈煉。


    “哥,一路順風!有事我再去看你!”


    韓擎天把沈煉扔上馬,招招手。


    費鈺青和鮑師虎也是翻身上馬,同時望向沈煉。


    沈煉輕咳一聲,隻得撥動韁繩,掉轉馬頭向屋外馳去。費鈺青和鮑師虎向韓擎天抱拳致禮,趕緊策馬跟上。


    不料剛出韓宅,就見韓通騎著馬急馳而來。


    “煉子!”


    沈煉立即勒馬停步。


    韓通身後,另有兩騎緩緩而來。


    正是曹無病和季知府。


    “這麽隆重?來看我這個‘病人’嗎?”


    沈煉覺得事情不那麽簡單,以他的身份地位,還輪不到西城文武官之首連袂來探望他。


    果然,韓通甩蹬下馬,低語道:


    “出事了!季大人和曹大人,有些話要問你。”


    。。


    韓宅私密的小書房內。


    季知府和曹無病,坐在上首。


    沈煉單獨一人坐在客位。


    “你先看看這個。”


    季知府取出一份簡書,遞給沈煉。


    沈煉疑惑地展開一看:


    “乾羲啟熹三十二年,十月二十二,洛都西城衙門大獄。罪犯蔣淦因失血過多,斃亡;”


    “乾羲啟熹三十二年,十月二十三,洛都西城衙門大獄。罪犯唐某、何某、李某,畏罪自殺,斃亡;”


    “乾羲啟熹三十二年,十月二十四,洛都西城衙門大獄。罪犯杜娥,畏罪自殺,斃亡;”


    “乾羲啟熹三十二年,十月二十五,洛都西城劉宅。刑司主官劉能,醉酒行房,斃亡;”


    “???”


    沈煉心中驚疑不定。


    貢品案牽扯的幾個人,全都死絕?


    季知府坐在上首,緩緩道:


    “蔣淦在押入官衙時,已經神智不清,死於牢中說得過去。那三名盜匪畏罪自殺,以前常有之事,也勉強說得過去。”


    “杜娥自入牢起,便有自盡之心。一時不察,她自盡身亡,是刑司的過錯,但也勉強說得過去。”


    “劉能心急破案,連日審訊疲憊,迴府後多喝了幾杯,與小妾行房時,血熱上頭因此倒斃,今日淩晨才發的事。”


    季知府越說越是臉色發青:


    “這些死訊,若是不相聯,都算勉強說得過去。但偏偏與同一案有關,本官就是再蠢,也覺得不可思議了!”


    曹無病閉目端坐,沒有說話。


    “前天,本官聽說你也遇襲,趕緊去找曹大人了解情況。如若你也因此出事,那本官這頂帽子,隻怕是戴不穩了!”


    季知府臉色沉鬱,看向曹無病。


    曹無病捏著椅子扶手,沉默片刻後說道:


    “那名女刺客,乃是福王宮掌印內宦王督公的義女。隻不過,她不屬福王宮,王督公也管不了她。”


    “一直以來,她便獨來獨往,時常會有驚人之舉。比如殺幾個奸商,或殺幾個黑匪。隻是她身份特殊,洛都官府對她睜隻眼閉隻眼,並未打擾。”


    季知府皺眉道:


    “那這樣說,女刺客隻是心血來潮,襲擊沈煉隻是意外?並非是與案子有關的原因?”


    曹無病點頭道:


    “她年僅十七歲,便已是七品道術師,天資卓越。這等人物,整個洛都她看在眼裏的也不多。認得她的更是少之又少!”


    “說句得罪季大人的話,即使她要殺你、殺我,也是說動手便動手。整個洛都,誰也管不到她。”


    季知府的臉色一僵。


    曹無病繼續麵無表情說道:


    “所以刺殺沈煉之事,純屬意外。那隻是她嗜殺的遊戲之行,並無什麽原因。”


    沈煉看完了手中的簡書,聽完了季曹二人對話。


    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福王宮要殺我?!


    因為隻有他自己深刻知道,福王宮與貢品案有關!


    季知府並不知情,因為衙門麵對的隻是一起針對湘綾記的盜竊行為。盜匪是江湖人,謀劃者是自家老板。


    曹無病也不知情,因為麵對的是一個有靠山受寵愛,行事毫無顧忌的天才修行者,想殺誰就殺誰。


    所有發生的現象,所有的證據都表明:


    福王宮跟這件案子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塊!


    毫無牽扯!


    所有人都不知道福王宮的王督公,參與了貢品案。


    隻有沈煉一個人知道。


    那麽這件事就成了死結!


    如果說出真相,誰信?沈煉是在灰霧窺秘所見的隱私,隻有他自己知道。


    更何況說出來,牽扯到福王宮,沈煉認為憑借季知府和曹無病的身份,也不夠資格壓得住,體量太弱小。


    而且說出來,更會帶來滅頂之災!


    若是不說?


    那麽所有人繼續蒙在鼓裏。


    隻有沈煉自己獨自麵對詭秘莫測的將來。


    “臥槽!”


    沈煉心裏狠狠暗罵一句。


    貢品案他全程參與,連立兩功,卻因此無意卷入了陰謀的漩渦之中......


    並不算很起眼的貢品。


    湘綾記因此還丟掉了貢獻壽誕的資格,淪為侯補。


    福王宮龐然巨大,針對這小小貢品,到底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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