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夜晚,漁火挑動,漁民或細說一天的疲憊,亦或是腆著臉,上一旁的西樓討些酒水,老板自是大度的人,倒也不怎麽計較。


    ————沈流舒


    聽說新上任的江州司馬是個年紀輕輕的俊俏少年郎。(司馬是個閑職,無實權,六品,不大也不小,主要也是管軍賦一塊的。)


    這不,百姓都趕著來瞧,尤其是一些商賈人家有女兒還未許配人家的更是擠破了頭也要過來湊個熱鬧,萬一成了自己的賢婿呢。


    別人不知,可他知道這所謂的司馬是大頭和兄弟們用命換來的。


    是的,剿匪有功,殲滅一百餘人,可遇上蠻夷是令人遺憾的。


    他們不會承認自己情報有誤,他們更不會為自己的錯誤承擔。


    馬車隊伍聲勢浩大,一眾衛兵開道前往府邸。


    這是想堵住他的嘴,沈流舒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聰明,正因為他太聰明了,才隻與那使官草草見了一麵,就領了這旁人羨慕的“美差”。


    府尹特意前來賀喜,又有官府的人擺起粥鋪施舍窮人乞丐,說是奉了沈司的命令。


    堂堂二品的官特意趕來見自己這六品的小子,有何用意?


    不過是司馬昭之心。


    那些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可憐蟲,哪知道什麽,不過還是高喊了一句沈司的好,領了白粥,又聽有新出屜的饅頭,擠破了頭皮胡亂抓了幾個塞在懷裏,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你覺得如今算是風光體麵嗎?”澹台木蘭望著一眾爭搶的乞丐,神色平淡。


    沈流舒本該是痛苦的,可他卻淡然一笑,反問道,“澹台將軍,我如今不過十七,官居六品,如何不體麵?”


    澹台一愣,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換了說詞,“你覺得體麵就好。”


    臨行前丟給他一個包袱,“這不是我送的,是我從他床底找到的,我不知該給誰,隻得便宜你了。”


    “還有,希望沈司不要忘了自己如今的位置是怎麽來的。”澹台的語氣仍舊聽不出好壞。


    沈流舒一把接過包袱,淡淡道,“將軍走好,不送。”


    他如何不痛苦,但是他不能痛苦,想起那日的話。


    “自古英雄出少年,沈公子年紀輕輕便能以一己之力剿滅流匪,解決了陛下的一件憂心事,真乃陛下的福分,更乃國的福分啊。想來陛下一定念著你的好,將來身居高位可莫要忘了提拔我等一番啊。”


    他苦笑。


    前些日子托人去了廬州報喜,算算日子,想來也該到了。


    劉府尹領了一人前來說話,“恭喜沈司賀喜沈司啊,年紀輕輕就做了司馬,這未來的前途不可估量。”


    這些官場上的恭維他是不喜的,但一學就會,還是拱手作揖,“劉府尹真是抬舉了,不過是幾分的運氣,算不得真,這位是?”


    劉府尹本就想介紹此人,如今見沈流舒提起,也是順勢說道,“瞧我這腦子,太高興了,都忘了介紹了,這是本州有名的大商賈,賈十三,賈員外。”


    賈十三家中排行老十三,雖長得一言難盡,也沒那些兄弟姊妹有文化,但勝在有本事,會賺錢,如今是江州數一數二的大戶。


    賈十三也學著作揖,“沈司好。”


    沈流舒迴禮,“賈員外好。”


    三人閑扯一番,劉府尹有意無意的提到自家婆娘,正好點了這個題,賈十三拱了拱手,“沈大人,賈某有一事相求。”


    沈流舒是最討厭這些求人辦事的,可是劉府尹先前一再誇賈員外是個經商的好手,這哪是誇人,其實就是說給自己聽的。


    唉,不過剛上任。


    沈流舒一臉笑意,“賈員外見外了,但說無妨。”


    賈十三很興奮,來迴搓著自己一雙肥手,一臉的肥肉都堆到一起了,眼睛眯成一條縫,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左臉上那塊半大的痦子,看著不僅醜陋而且嚇人,“小女年已及笄,聽聞沈大人未曾婚娶,不知大人可否賞臉到府上一敘?”


    “這?”沈流舒有些為難。


    他想過會有各種為自家謀劃,卻未曾想到這茬兒。


    “承蒙賈員外抬愛,可沈某家中已有妻室,怕是與令愛無緣。”


    “沈司莫要說笑,剛從軍營迴來,何來妻室一說?”劉府尹當真是個拆台的好幫手。


    沈流舒自知理虧,強行解釋道,“確實未曾婚娶,但是允諾了人家了,還望劉府尹與賈員外理解。”


    賈員外有些失望,本以為自家小女尋得了一良配,自家的身份也能往上提一提,如今,唉。


    劉府尹是個人精,看見賈十七表情中深藏的落寞,即使沈流舒已經說的如此明確,他還是有招兒,倒不是他想成全一樁婚姻,隻是賈十三這家底實在殷實,試問有誰會和銀子過不去呢?


    故意重重歎了口氣,“唉,那真是可惜了,但是後日賈員外要在西樓設宴與文人學士談古論今,想來沈司這樣的青年才俊也是會去的吧?”說著不動聲色的朝賈員外使了個眼色。


    賈十三會意,“對對對,後日賈某在西樓設宴,不知沈大人能不能給賈某這一分薄麵?”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如何拒絕?


    “那沈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有扯皮了幾句,劉府尹便帶著賈員外離去。


    “沈大人,賈某靜候您的到來。”


    唉,無奈。


    戌時末,一黑影匆匆趕來,說了幾句恭喜的話,又留下一些賀禮,就這夜色匆匆而去。


    李阿婆病了,柳兒隨著老神棍不知去往何處,楊將軍也去了邊塞。


    如今這份難熬的喜悅竟無人可以分享。


    沈流舒抬頭,望著一輪明月,有感而發,哼起小調。


    明月幾時有?


    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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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按照律例沈流舒應去官府述職,前些日子的排場雖是皇命,可也已經耽擱了好些時日。


    他穿上賞賜的青衫來到官府,抬頭就見一塊牌匾,上書四個大字,“江州府署”,一對石獅震懾左右。


    迎麵走來的竟是個熟人,“劉府尹?您怎麽在這?”


    “哦,沈司,你瞧我這腦子,年紀一大,就容易忘事,昨日忘說了,承蒙皇恩浩蕩,賜我為江州知州,這往後啊,可就是要一同共事了。”


    (州的實際管理者為通判,但是為了防止唐末五代之患再次發生,又由於宋朝重文抑武,故文官擔任知州,其實就是皇帝的眼目,牽製用的。宋朝的官職是比較繁瑣的,本書就從簡了,設定為劉府尹就是管理江州的知州。)


    沈流舒拱拱手,“那沈某在這先恭喜劉府尹,哦不,劉知州了。”


    “同喜同喜。”


    本就隻是述職順便過來掛個名,沒有什麽過多的話題。


    離開前,劉知州又叫住他,“沈司,明日西樓赴宴,可莫要忘了。”


    “下官知曉,劉知州,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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