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心有餘悸。


    蘇陌看著已經沉沒一半的落日,喃喃道:“沒想到已經過了那麽久了。”


    初九則是有些擔心地看著蘇陌,蘇陌一副觸景生情的模樣,讓她以為蘇陌對這世間有些想不開。


    蘇陌輕拍初九的手背道:“別這麽看我,你公子我現在還沒有長白發。”


    初九撲哧一笑,說道:“公子好像也在修行吧,那公子追求的難道也是長生?”


    蘇陌看著那半輪落日,淡淡道:“就連煌煌如大日都有落下的那一刻。追求長生?是也不是吧。”


    初九拍掌道:“那公子肯定追求的是逍遙了。”


    蘇陌搖搖頭道:“這個倒不全是了,逍遙一詞可以很多種定義的,如果按照修為來定義逍遙,那第八境的修行者也可以稱為逍遙了。因為沒有已經第九境淩駕於他們之上了。”


    兩人又是有些沉默,良久,當那落日再沉下一些時,蘇陌問道:“初九,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夠長生,那你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初九臉上有些嫌惡地擺擺手:“我才不要什麽長生呢......還不如公子每天都陪我。”


    蘇陌笑問道:“為什麽旁人渴求長生,你倒是對其毫無興趣的樣子。要知道,如果長生,你就可以有足夠的時間去走遍河山,看遍盛世了。”


    初九說道:“才不是呢。我始終覺得,如果清心寡欲地修行一生,到最後即使修到了長生,也不過和那沒有感情的木頭一樣。那我倒不如還將舊來意,憐取眼前人。”


    “所以,”初九握住了蘇陌的手道:“公子,你也不要修行了好嗎,就在這裏一直陪著初九。”


    蘇陌抬頭望去,對上的是初九混雜著渴望,擔憂,期待的眼神。


    蘇陌眼中的迷離似乎散去幾分,他淡淡道:“蘇某修行,可不是為了長生。”


    不知為何,眼前的紅顏美人的模樣忽然變得,她的皮膚肉眼可見地幹癟下去,出現了無數地皺紋,變成了一個華發老嫗。她用沙啞地聲音開口問道:“就算你不追求長生,但是到最後,結果還是一樣的。你容顏如故,但我已經這般。”


    蘇陌淡聲道:“陌的修行,隻是為了修行本身,修行之後所帶來的,我一概不論。”


    那老嫗還有些不死心:“那如果出現這樣一天你會怎麽做呢?”


    蘇陌把目光看向了天邊最後的餘暉,那裏金紅色的暉光如水。他說道:“修行者到後麵可以自由改換容貌。你若想要白首,我陪你白首便是。”


    老嫗好像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問道:“隻是這般?”


    蘇陌反問道:“那你還想哪般?”


    老嫗臉上的皺紋慢慢消失,整個人也變得水潤起來,很快地,恢複成了初九那張俏臉。她低聲喃道:“公子......”


    蘇陌眸光微動,抬眼望去,發現眼前又恢複成了石室的模樣。


    蘇陌知道,自己已經渡過這次心魔了。但心魔之相非憑空而有,相由心生。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其實是自己一直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擔憂。


    這種心障是不能靠詭辯和自欺來渡過的。隻是渡心魔也是修行問心的一部分,蘇陌也沒有太避諱這些,他剛剛所說的,都是一早修行之前就定下來的道心。


    蘇陌揮袖驅動起陣旗裏的真元,陣旗立刻飛迴在他手中。而後,他驅動起比自己凝真境強上一倍的感知,開始探尋起這間石室來。


    良久,他的眉頭一動,輕抖衣袖,寒夢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他朝一個地方隨手劃出幾劍,隨後,一塊石板被他分割出來。


    這塊石板底下是有夾層的。蘇陌驅動真元將放在裏麵的東西取出,看了看那物,點頭道:“也是時候了。”


    ......


    ......


    就在蘇陌衝境的這一天半時間裏,表麵平靜的渝州城卻已經有股暗流在持續地奔湧著。這股暗流看似隻與某些人相關,但誰都沒有想過,在這一天半內發生的事情卻足以影響整個大元的未來。


    渝州州牧府內,來了一位很特殊的客人。這位客人穿著乃是具有大周古風的寬袖衣袍,但那人既不是周人,也不是元人。他有一張蒼白的臉龐,但浮現的靜脈卻隱約有著藍色。他的臉上還有兩片類似鱗片一樣的東西。雖然隻有指甲蓋大小,但旁人一望便知,此人不算純粹的人類。


    宋州牧正坐在主客位置上,他正色看著眼前這位海族人。更確切一些來說,這是一位海族與人族的混血。他和像他一樣的人作為東海與中土的使者,行走於兩地之間。


    這時,有仆從走到堂內,和他說了幾句話。宋州牧神色一動,吩咐道:“那你便喊他們進來。”


    不多時,一位穿著白袍的老人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著一位穿著黑甲的軍士。一見到那位老人,宋州牧起身迎接道:“南鬥先生,沒想到您居然為這件事親自出麵。”


    南鬥雖然年事已高,但聲音卻還很洪亮,他說道:“因為這並不止是軒泉學宮和東海諸島之間的事了。我身後這位,是京都來的,他代表的是京都的金陽學宮。”


    那位軍士略一抱拳,以示南鬥所說的不錯。


    兩人尋著客位坐下。宋州牧望向那海人,淡聲關照道:“閣下再念一遍請求吧。”


    那海人站起身來,向南鬥和軍士行了一個中土的禮節,隨後他用流暢的中土語言說道:“東海之濱有幸見識到軒泉學宮洛司首之風範,特尋十位資質最優者,來往渝州討教。此場討教,隻論高下,不問國情。”


    宋州牧補充道:“這十名都是海族的年輕一代,按照海族的壽元及其年齡的比例,換算成中土人,最大者不會大過十九。”


    南鬥沉吟片刻道:“無不可,軒泉願意接受討教。但旁邊這位也是來代表金陽學宮與軒泉學宮討教的。不知兩位有什麽安排?”


    軍士率先說道:“三方會戰,也可。”


    那海人聽到此話後似乎變得有些呆滯起來,少頃,他開口道:“我們也同意。”


    幾位中土原住民都知道,剛剛那人正在用特殊的方法問訊真正的海族中人,得到了那些家夥的認可後,他才會點頭的。


    此時不是論及海族通過何等方法傳訊的時候。看到海人點頭,南鬥起身道:“如此,便定於六月初九的這一天吧。這一天恰會軒泉一年生的月試,剛好直接派出清鳳苑頂層的十位生員。”


    幾分又就著細節談論了一二。宋州牧則主要負責京都和東海來人的住宿問題。


    雖然這次商討似乎隻是簡單地上門討教切磋,但宋州牧深知來找到軒泉學宮的兩方各懷的心思。東海那邊不必說,最表層的目的就是來試探一下軒泉還能培養出多少個洛夢茹,沿海的問題會不會發展為國際問題,很有可能就要看這次比鬥。


    若說東海方麵隻是外患,那麽金陽學宮的到訪便是內憂了。體修修不得壽元,新皇登基已經有五十年了,曾經的少年皇帝也要成為了耄耋老者。大元並不完全是世襲製度,所以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間恐怕還有暗中的一些較量。


    金陽學宮便是大皇子修業的學宮。


    宋州牧看著被層雲遮掩得有些暗淡的天空喃喃道:“雲動,知風湧。”


    渝州城,檢正司司署。


    兩名穿著白衫的重明使正看著餘坤的屍體被下屬帶走。左首那人臉上有一道從額頭劃到下顎的傷疤,那道傷疤正穿過他的一隻眼睛,讓他看起來有些猙獰可怖;右首那人皮膚黝黑,相貌平平,屬於往人群中一丟你就永遠找不到的那種。


    看到餘坤的屍體上明顯有燒焦的痕跡,左首那人淡聲道:“陸使君,你對餘坤身上的雷擊痕跡有何建言?”


    陸使君憨笑道:“哪裏能夠說的上是什麽建言,應該就是有舊修來到這渝州城了。而且,修為不會低過元罡境。”


    左首那人嘴角微微往上一撇,道:“剛剛我感到了一股很微弱的真元波動,就在這渝州城中,我想前去一觀,陸使君應該不會攔住在下吧?”


    他這麽問倒也不算無的放矢。京都檢正司總署派遣二人下來渝州,一是聽聞了三方會戰的消息,所以派遣大量人手進駐渝州。二則是因為他們此行雖明麵上是調查刺殺一案,但派遣的人馬不能夠隻由一人所掌控。故一共派出二位重明使,有分權也有互相監督的作用。


    所以左首那人如果要私自帶隊做什麽事,必須經過另一人的同意。


    陸使君擺手道:“林使君此言差矣,調查舊修的蛛絲馬跡,正是我們應該做的,我又怎麽會攔住閣下呢?對了,我看嶽隊率的辦事能力甚高,不如就讓他隨行於你,助你一臂之力?”


    林使君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在陸使君身後待命的高大甲士,點頭道:“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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