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兄弟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那樣的話,可是不妥啊,曆來朝廷之事帝王無錯。即使是有錯,那錯的也隻是奸臣,佞臣。帝王的權威,又如何能去挑戰?”船艙中,席禎和高積對麵而坐,正把酒言歡。


    高積似乎興致很高,也是個好酒之人,幾杯酒下肚,趁著微醺,高積道:“席兄,恕我直言”高積又看了看,壓低著嗓子說道:“帝王貴為天子,但天子也隻是凡人,並不是真正的聖人。是人就會出錯,即使是聖君如漢武帝唐太宗都有昏庸之時,也都曾下過罪己詔。所謂人無完人,聖人也是。”


    席禎見隨性的老者和虯須壯漢隻是站在船頭,席禎心中詫異,暗自道:“高積竟然敢直言,看來也是來自不凡之人。此二人看來應是高積的隨從,但高積似乎又對這二人有所忌憚。”


    席禎端起酒杯道:“高兄弟言之有理,隻是此番言論,恐怕隻能出君之口,入我之耳了。江湖險惡,人心難測,還望高兄弟今後要謹防禍從口出。”


    高積明白席禎說此話的真正意義,從心裏也由衷地高興道:“好,席兄,你是我離家以來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朋友的話我自然是會聽的,我會將你的話記在心裏,同時今日相聚也是分別之時,弟祝賀席兄鵬程萬裏。”


    “相聚即分離,高兄弟此話何意?”席禎站起身,緩緩地踱步到了船尾。高積隨即跟隨而去,那老者和壯漢一直直立在船頭,像是兩座雕塑一樣。


    高積臉上的喜悅一掃而光,轉而眼神十分憂鬱地低聲道:“江山萬裏,風光無限,我羨慕席兄能夠瀟灑來去自如,像是天上高飛的雄鷹,可以睥睨天下。但是我,恐怕一輩子隻能作為一隻籠中鳥,被關在籠子裏,錦衣玉食。天空越來越遠,藍色的海洋更隻是夢中奢侈的向往。我渴望高飛,我渴望自由,但是籠子裏的鳥又怎能自由,又怎能飛得起翅膀呢?或許有一天,我的翅膀再也蛻化了,那翅膀上的羽毛,也就隻能是成為裝飾了。”


    席禎此時雖然不能明白為什麽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會有這樣的感歎,但是他知道,眼前這個人,並不像是他表麵上看到的一樣,因為他能夠看到高積眼神後麵的無奈和悲哀。他所說的那個籠子,或許就是一張無形的網,而那個老者和壯漢,就是守著那個網的衛士。


    高積走後,席禎一直鬱鬱寡歡,他們兩個人的交集也許隻是擦肩而過,當然也許還有機會再見麵。隻是在他的心中,一直迴蕩著高積的那一番籠中鳥的論述。


    裴鳳知道丈夫的興致不高,因此她也沒有說什麽,此時無聲勝有聲。船兒一直順流而下,兩個人一直沉默著,高積的離去還有袁州的大師兄,都是席禎的牽掛。


    秋收時江南的天氣,有時候也會像六月的天一樣說變就變,船工遠遠地見天邊飄來一大片積雨雲,連忙降帆準備搖船靠岸。然而風來的迅速,雨也來的迅速。一陣狂風吹來,卷起一陣巨浪,拍打在搖搖晃晃的船上。


    一陣劇烈的搖晃,將猝不及防的席禎摔了一個趔趄,懷中《鬱離子》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迎著江水飛了出去。


    這可是劉公嘔心瀝血之作,落在席禎的手裏,雖然不是這本書的伯樂,但也不能因此而毀在自己手裏。


    情急之下,席禎一手穩住裴鳳,之後雙腳在甲板上輕輕一點,縱身就朝包裹飛身而去。然而浪實在是太大,一下衝擊過來差點又將席禎拍飛。席禎連忙使出千斤墜的功夫,急速地落在船頭,同時梯雲縱的輕身功夫再次施展開來,同時雙手緊緊地將包裹抱在懷中。


    迴到岸邊之時,暴雨剛剛來到,所幸運的是不遠處就有人家,席禎拉著裴鳳一陣狂奔,像是落湯雞一樣狼狽地敲開了村民的房門。


    入到房中,席禎連忙把包裹打開,雖然搶救及時,但無情的江水和雨水依然把書本淋濕了。席禎看著桌上濕透的《鬱離子》,一直責備自己沒有好好保護劉公之物。倒是眼尖的裴鳳一聲尖叫,把席禎拉迴了現實。


    書本濕透了,但是也正是因為濕透的書本,才發現在濕透處漸漸露出一張張薄羊皮一樣的東西。


    裴鳳將羊皮頁收集起來,映入眼簾的赫然是第一頁上寫著遒勁有力的四個字《百戰奇謀》,原來傳說是真的,原來這世上真的有《百戰奇謀》這本書。


    席禎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一首詩出現在眼前,詩曰:古戍連山火,新城殷地茄。九州猶虎豹,四海未桑麻。天迥雲垂草,江空雪覆沙。野梅燒不盡,時見兩三花。


    席禎一麵低吟,一麵翻開首頁,總綱寫道:餘生數十載,江湖宦海沉浮,自以為計能安天下,文能固九州。然天時之序四時輪轉,人力總有盡時,餘思之再三,刻錄畢生用兵之心得共百戰百招傳世,以至於不被流失矣!


    《百戰奇謀》分列十卷,每卷十戰,共曰百戰。席禎一一掠過,一目十行,卻一邊讀一邊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席禎感歎劉公文筆之犀利以及兵法之精妙,有人雲“三分天下諸葛亮,一統江山劉伯溫”,此話誠不欺人。也難怪後世之人將劉誠意和諸葛武侯並列,其智謀,其術數玄學,其陣法,當真舉世無敵。


    不知不覺天將暮色,席禎收起羊皮書並交於裴鳳道:“鳳,此書乃劉誠意畢生心血兵法,你我暫且保管,來日若尋得一位仁人誌士,立誌護佑漢家江山穩定,百姓安居樂業之人便可傳之,也不枉劉公之心血。但若此書落在奸邪之手,天下恐難以久安矣。”


    此時暴雨初停,四周又恢複一片寧靜,卻不了離村莊二裏地之處,一群黑衣人正悄悄逼近村莊。這群黑衣人蒙著麵,在滿是泥濘的田間路上一路狂奔雙腳卻從未濺起水花泥濘,輕功端的是了得。


    自從席禎在龍虎山窺得天時之後,內力大增且精純無比,感知力也變得十分敏銳。就在這群黑衣人離他們還有二十餘丈遠的時候,他便能感知到輕微的腳步聲。


    席禎神色一斂,為了使村民不受到傷害,連忙拉著裴鳳狂奔而出。而那群黑衣人似乎也正巴不得他二人出來,因為隻要在房中,他們便不知二人的深淺如何。今見到席禎和裴鳳狂奔而出,虛實已經昭然明示,一為首的黑衣人一聲唿哨,便疾疾將二人團團圍了起來。


    為首的黑衣人手持一對短戟,向前一步道:“二位,在下等眾人並不想與二位為難,但是隻要二位說出該說的,交出該交出的東西來,我便放二位離去如何?如若不然,此地山清水秀,作你等墳墓也是上好的風水。”


    席禎見來人眾多且不善,連忙拱手示弱問道:“在下二人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不知列為要在下說什麽,交出什麽?”


    那人冷哼一聲哈哈笑道:“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如此俊俏輕功的文弱書生,老子倒是第一次見到,看來二位是不肯就範,需要我等兄弟動手了?”


    裴鳳以為這些人便是來搶奪《百戰奇謀》的,便不由得將懷中緊了緊,偏偏這個小動作麽有逃過黑衣人的眼睛,因此他們便更加斷定他們要的東西就在席禎二人的身上。


    席禎又是一臉人畜無害地笑道:“列為說笑了,不明所以,逃命之時的狼狽之相,又哪裏敢稱功夫?我看諸位想必是找錯人了吧,你們要的東西恐怕不在我二人身上,還請諸位高抬貴手,放我二人離去。”


    黑衣人目光銳利如刃逼向席禎說道:“好好好,好的很,既然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可就不要怪我眾兄弟無禮得罪了。”


    席禎雖然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人,也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麽,但他知道的是這場架看來是避免不了了。


    於是,席禎無奈地聳了聳肩一幅無所謂的表情道:“如此,既然你們斷定你們要的東西在我手上,那打架似乎是避免不了了。不過看諸位的身手,不像是江湖無名之輩,沒想到卻蒙著臉做起了見不得人的勾當,都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可惜啊可惜啊!真的是可惜了啊!”


    “死到臨頭還這麽多廢話,可惜什麽?”


    席禎揚了揚眉說道:“可惜我竟然要在這裏和一群連真麵目都不敢示人的無名小卒搏鬥,當真是在下的悲哀啊!”


    黑衣人勃然大怒氣極反笑道:“好好好,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我等無名小輩,既然二位胸有成竹,那麽久不要怪我們不客氣了。”說完便吩咐很一人四麵八方朝席禎二人撲了過去。


    席禎拉著裴鳳一麵躲一麵說道:“你們客氣了麽?不過我也怪罪不了你們,也罷,既然稀裏糊塗要打架,那就稀裏糊塗打一迴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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