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說的每一句話都仿佛是在死亡線上遊走,他根本沒有接觸過眼前的人呢,自然對他的脾性不清楚,但是蘇家瑞無比清楚,陳成真正的動怒並不會表現在臉上,而是表現在語氣裏。


    他越發說得雲淡風輕,隻能證明他越發生氣,到時候折辱人的手段隻會愈加殘忍。


    陳成的遊刃有餘不是因為他真的不在乎,而是已經開始煞有介事盤算起來該怎麽樣收拾讓他不開心的那個人了。


    而顯然這一點,她身後的男人並不清楚,甚至還在火上澆油。


    “你想要錢?那很好辦了。”


    陳成勾唇笑了笑,索性將雙手插在褲兜裏,表現出一副恣意倜儻的狀態,就仿佛他現在並不是身處在荒山野嶺,而是在談判桌上,手握著籌碼,同對方進行談判一般。


    “要多少?”


    男人沒想到陳成竟然會這麽好說話,一時間臉上緊繃的神情也鬆了鬆。


    “嗨,陳少,要我說,還是你好說話,我就喜歡和你這樣的痛快人交流,看在你這麽配合的份兒上,我也好說話,我要的也不多,五千萬,怎麽樣?五千萬買這個小可人兒一條人命,算便宜了吧。”


    吳銘看著眼前這一出鬧劇,臉色也不見有多好,要不是剛剛陳成刻意眼神給他暗示,再加上現在救出來蘇家瑞是最要緊的事情,他不得不耐著心思,否則他根本聽不得眼前這男人的隻言片語。


    “五千萬?對我來說,倒是挺便宜,但是買她,實在是不值得。”


    陳成輕抬眼皮,第一次將視線正式落在蘇家瑞的身上。


    那是一種怎樣的視線,蘇家瑞感覺到自己似乎是被獵豹盯住的獵物一般,動彈不得。


    “喂,你什麽意思?耍我啊!”


    男人動怒,遭殃的卻是被挾持得不得動彈的她,再加上剛才陳成那一番話,蘇家瑞感覺現在渾身上下冷得可怕。


    “嗬嗬,我這個人有很嚴重的潔癖,別人動過的東西,你讓我怎麽要?”


    蘇家瑞不清楚陳成說這一番話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但是不得不承認,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她還是覺得唿吸一窒,仿佛就連原本在作痛的身體,都刹那間都沒了知覺。


    “喂,陳成,你過分了。”


    陳成微微抬眉,笑了笑,緩緩道:“所以我們商量一下,我可以給你一筆錢,再放你離開,我這個人向來說話算話,隻要你從這裏離開,我就不會再找你的麻煩,怎麽樣?我說不追你就不追你。”


    陳成抬頭望著麵前的男人,話鋒一轉。


    “不過,如果你還不知足,你索性殺了她好了,嗎,沒有我的授意,看你今天能活著離開這裏嗎?”


    男人顯然也愣了愣,陳成的表情不像是在為了故意威脅他而說假話,所以他一路追過來,這個女人在他心中連五千萬都不值嗎?


    說出來連他都不信,可事到如,他卻不敢貿然嚐試。


    陳成的手段他多少還是有所聽聞的,當下內心也的確有所動搖。


    這時候不開口一定程度上就代表著默認,陳成看這頭男人眼神中已有動搖,轉過頭吩咐一旁的黑衣保鏢。


    “去,去我車上取支票。”


    黑衣人不動聲色看了一眼一旁的男人,衝著陳成點了點頭。


    “是,陳少。”


    昏暗的燈光下,陳成伸出修長的雙手,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支煙,還沒等他有所動作,身後訓練有素的黑衣人早就已經上前一步,為他點燃了煙。


    煙霧縹緲間,陳成的眼神幾乎沒有在她身上停留過,仿佛她今天是生是死,與他毫無關係。


    “我不妨告訴你,我買她不過是因為她得罪了我,我想親自收拾得罪我的人罷了,之前你恐怕是會錯意了,以為我會真的在意她的死活嗎?”


    陳成的話語甚至比抵在她脖子上的利刃還要尖銳,蘇家瑞咬著下唇,覺得既然如此,還不如當初死在陳成麵前比較好。


    最起碼,這樣難聽刺耳的話語,她就不會再聽到了。


    氣氛一時間陷入僵持,幾個人對峙著,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在這樣高度緊張的環境下,蘇家瑞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有些站不住了,從陳成家逃出來一直到現在,她感覺自己已經經曆了太多太多匪夷所思的變故,即使知道現在不是應該放鬆的時候,可強撐起來的精神真的已經瀕臨崩潰了。


    “家瑞,蹲下!”


    電光火石之間,她聽到了吳銘的話,身體下意識地做出反應。


    緊接著,身後傳來男人吃痛的悶哼聲。


    蘇家瑞身子軟軟地向下倒去,被吳銘穩穩接住。


    而在他身後,之前被陳成安排去取支票的黑衣人正悄無聲息地站在他們後麵,手中還握著一個鈍器。


    隻是即使如此,男人在掙紮間,手中的尖銳的利器再次擦破了皮膚,劃破了她的肩頸,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陳少,你之前不是說要放我走了嘛?你騙我!”


    陳成輕聲嗤笑,將手中正在燃燒的煙扔在地上,複又用腳狠狠踩了踩。


    “我騙你?我記得我剛才隻說過隻要你能從這裏逃出去,我就不追你,不是嗎?前提是,你能離開這裏。”


    男人自知自己被陳成算計進去,現在還少了逃出去的籌碼,等待著他的結局再清楚不過了,一時之間也慌了心神。


    “家瑞,你沒事吧?”


    吳銘一麵說著,一麵抬手用紙巾輕輕擦著蘇家瑞脖頸上湧出的鮮血,好在都是皮外傷,看起來鮮血流出來許多,實際上根本沒有傷及動脈。


    但即使如此,看起來也足夠觸目驚心了。


    “吳銘,謝謝你,不過,你放開我吧,我不能再牽連你了。”


    蘇家瑞此時眼前已經隱隱約約有些泛黑,她知道吳銘這次沒有帶幫手,如果和陳成起了爭執,必然會落於下風。


    畢竟人要是真的打起來,難免手下可能會失了準頭,再往下,蘇家瑞根本不敢去想。


    她不能連累他。


    反正落在陳成的手裏,到底不過是被他像是貨品一樣,帶到魅夜去罷了。


    畢竟自己在他眼裏,已經是別人動過的東西了,根本沒有什麽可供留下來的價值了。


    她深知自己落在陳成手裏的命運會是如何,因此她自然不能因為自己和陳成之間的孽緣,再去傷害真正關心,在意她的人。


    額頭滾燙,細密的汗珠布滿額頭,她隱約間明白自己大概是在發燒,因為渾身都在發冷,隻是此時她已經無暇去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了,原本還想要再說些什麽,最終疲憊卻已然占據了全部意識,她開了開口,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便頭一歪,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此之前,蘇家瑞對於雲城這個充斥著聲色犬馬的城市沒有任何好感,在這裏,她孤立無援,即使身在自己家裏,卻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孤獨感。


    在這裏,她遇到了自己的初戀,卻又耗盡了半生想要從這樣一場荒唐的愛戀中逃離出來。


    而就在她昏迷之後,這個看似平和城市下的暗流湧動,依然沒有停止的跡象。


    雲城的天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穹頂,在穹頂之下,所有人,皆是命運的螻蟻。


    ……


    漆黑的巷子裏。


    男人的唿吸逐漸粗重起來,好不容易放鬆下來,他許久沒有進行劇烈運動的肌肉都在隱隱抽痛。


    深秋的風凜冽而又刺骨,男人恍惚間想起來,他上一次似乎也是同蘇家瑞一起躲在這個昏暗的巷子裏。


    那個時候他雖然受了傷,但不知道為什麽,卻一點兒都不感到恐慌。


    而如今,他心底卻沒來由的升起一股子危機感。


    果然,在溫柔鄉待久了,就連反應都變得遲鈍了一些。


    他蹲下身,將刀尖上的刺眼的鮮血盡數蹭在了趴在地上,已然不動的男人身上。


    刀尖重新綻放出寒芒,映照出了他優越,令人過目不忘的混血麵龐。


    剛剛經曆了一場激烈的交戰,他憑借一己之力打趴了一直在暗中潛伏著的五個人。


    這種事情要是放在一起,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手起刀落,徹底結果這群人,然而現如今,他不過是點到為止,令他們短時間內沒有的行動的能力罷了。


    可是即使如此,他依然沒有喘息的餘地。


    “k,你知道的,你逃不掉的。”


    一個男人出現在巷子的入口處,寬大的風衣將他的臉遮住了大部分,然而即使憑借露出的一角,也能看到他那一雙沒有溫度,如同獸一般的眸子。


    “嗬嗬,他們連你都請動了嗎?到底是給了你多少好處?還是說,走的是像威脅我一樣的老套路。”


    克裏斯歪靠在牆壁上,努力調整著唿吸,剛剛對戰的人都是訓練有素的高手,雖然放在以前他可以輕而易舉將他們打趴下,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他沉溺在平和的日子裏太久了,剛剛那一戰,幾乎隻是單純憑借著身體的本能在強撐。


    因此到了現在,他顫抖的手,幾乎已經有些握不住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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