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所在的院子離後門最近了,平常根本沒什麽人經過,她隻要進去了,就算在段氏的院子裏住上兩三天,都不一定會有人發現她呢。


    馬車依著穀半芹的吩咐,停在了掛著兩個紅燈籠的小巷子口,忍草先下馬車,取了橫凳子扶穀半芹和柳絮下車,穀半芹將披風上的帽子戴上,快速的閃身入了巷子。


    穀半芹走在小巷子裏,左右的圍牆沒有宮牆那麽高,牆頂偶有掉落了葉子的樹枝奪牆而出。


    穀半芹隱約能記得這些奪牆而出的樹在府裏什麽方位,熟悉的牆體盡管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見斑駁,因為穀家每年都會修繕一迴,讓府邸煥然一新。


    走到了後門,一如穀半芹所料,後門從來都不會上鎖,穀半芹推開門走了進去,後門一般沒什麽人來,除了一些下人們倒泔水和生活垃圾的時候,才會走,因為髒,所以主人家從來不走這裏。


    穀半芹進去之後,就沿著小時候的路,往翠微院走去,還沒走近,就看見一個老媽媽坐在翠微院的門口。


    穀半芹認得她,她是那個冬天能做出很爽口醃蘿卜的張媽媽,她入宮的時候,張媽媽看著精神還不錯,不過兩年沒見,居然就老了這樣多。


    她正坐在院子外納鞋底,穀半芹走過去之後,沒有說話,故意看看張媽媽什麽時候能發現她,納鞋底的針線被擋住了。


    張媽媽抬頭看了看,就看見一張熟悉的笑臉,一時有點發懵,放下鞋底和針線,用力揉了揉眼睛,這才慢慢的站了起來,穀半芹見她認出自己,笑了出聲:


    “張媽媽,是我呀。”


    穀半芹一開口,張媽媽還猛地一驚,好半晌才指著穀半芹說道:“你……是六姑娘?”


    “可不就是我嘛。這才兩年沒見,您就忘了我呀!”


    穀半芹的肯定迴答,讓張媽媽一時竟不知所措起來,一雙手不住在衣服上蹭來蹭去,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這,這還真是六姑娘啊,瞧奴婢這眼睛,哎喲,真是連真神都認不出來了,我,我……”


    見張媽媽這樣激動,穀半芹也忍不住笑了,伸手過去握住了張媽媽不知道該往哪裏安放的手,對她問道:“我娘呢?在裏麵嗎?我迴來看看她的。”


    跟張媽媽這樣說完,穀半芹便拉著她往翠微院裏走,可走進院子發現,院子裏麵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她入宮之前,還有兩個伺候的人呢。段氏也不見蹤影,張媽媽擦著手進來,對穀半芹指了指院子裏的桌椅:


    “六姑娘快去坐,我去給姑娘燒水。姨娘去了迴事處,還沒迴來,但估摸著也快了。”


    穀半芹點了點頭,看著張媽媽忙前忙後,自己解了披風,放在院子裏的石桌上,目光不住打量這暌違已久的小院子。


    院子裏的兩株梨花樹如今也沒了枝葉,光禿禿的,但穀半芹可不會忘記,秋天的時候,這樹上掉下來的梨有多甜。


    “別忙了,張媽媽。我娘去迴事處幹什麽呀?小翠和小紅也跟去了嗎?府裏最近怎麽樣啊?”


    穀半芹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的問,張媽媽提了一壺熱騰騰的水壺過來,放在石桌上,將小茶壺蓋子揭開,給穀半芹倒茶,一邊迴道:


    “姨娘每天都去迴事處,大夫人給她安排了活兒,小紅小翠在前年就給大夫人配了人,如今早不在翠微院了。”


    穀半芹接過張媽媽遞來的茶水,放在手心裏捂手:“哦,大夫人給我娘安排什麽活兒?非要她去做嗎?小紅小翠配的誰呀?我走到時候,記得小紅和二管家的兒子不是有點意思……”


    “哪裏呀,小紅給配了馬夫老王,小翠……嗨,不說這些,橫豎奴婢們命賤,怎麽過不是過呢。”


    穀半芹喝了一小口熱茶,一抬眼不解道:“馬夫老王?那老頭都七十歲了吧,小紅不過十七八,怎麽會配給他呀?這不守活寡嗎?還有小綠,她怎麽了?”


    對於穀半芹的問題,張媽媽不知道該怎麽說,就在這時,段氏從外麵迴來了,隻有她一個人進門,身邊也沒個伺候的。


    比起中秋時和穀半芹見麵打扮過的樣子比較,現在乍一看段氏就比那時候憔悴了不是一點。


    這個天兒出門,就穿著一套陳年舊曲裾,裙擺的地方還能依稀看見補丁,也不見肩上披個披風什麽的,凍得手和鼻子都有些紅了,進門時不住搓手,張媽媽上前喊她:


    “姨娘快看,誰迴來了。”


    段氏嗬著手往張媽媽後麵探頭望了望,動作頓時就僵住了,不過隻是片刻就恢複過來:


    “你,你怎麽迴來了?莫不是跑迴來的吧?快快快,快迴去快迴去,都入宮的人了,突然跑迴來叫什麽事兒啊。”


    段氏說著就要拉著穀半芹要往外走,穀半芹握住她的手,冰涼涼的,比從前粗了不少,還裂開了不少口子,給段氏推著走了兩步,穀半芹才站定:“哎呀,娘,我能是跑出來的嗎?瞧您說的,把我當什麽人了?”


    聽穀半芹這樣說了,段氏才恢複點理智,卻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不是,那你怎麽突然迴來了?就一個人啊?莫不是和……吵架了吧?”


    穀半芹無奈的拉著段氏在石桌前坐下,指了指門邊說道:“有人跟我一起迴來的,她們在拿東西吧,我先一個人進來的,我和他沒吵架,就是迴來看看您的。”


    確定穀半芹不是因為吵架鬧脾氣迴來,段氏就放心了,問道:“你迴來怎麽沒跟家裏說一聲?相爺和太太那邊還不知道呢吧,你現在身份不同,哪裏能從後門進來呢。要不,讓張媽媽去告訴……”


    “別別別,千萬別。我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才從後門走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和大夫人恨我入骨,讓他們知道我迴來了,您就不擔心他們在府裏把我辦了呀,上趕著給他們送機會不是?把我幹掉了,他們的四姑娘就能在宮裏作威作福了唄。”


    穀半芹不等段氏說完,就阻止了她要去告訴穀豐茂和王氏的舉動,說的理由也挺直白,才稍微把段氏給安撫下來。


    “可不管怎麽說,你迴來也不派人來說一聲,我這也沒收拾收拾。”


    段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也知道穿的不太好,怕穀半芹多想,穀半芹盯著段氏看了一會兒後,才果斷問道:


    “大夫人是不是為難你?”


    段氏搖頭:“沒有,你別多想。我過的好著呢,太太平平的,什麽為難不為難的。”


    “好什麽好?這麽大個院子就張媽媽一個人看著,你還給支應到迴事處去做事,做什麽事啊?中秋的時候,摸你的手還好好的,現在突然這麽多口子,你說過得好,也得有人信啊?還有小紅小翠怎麽就給配了個七十歲的馬夫呀?二管事的兒子呢?他不是挺喜歡小紅的嘛,我還以為……”


    穀半芹喋喋不休的話讓段氏不知道如何迴答,不好迴答,她幹脆也就不迴答了,默默的牽著穀半芹的手,仔仔細細的打量起了穀半芹來。


    自己的女兒自己疼,看著穀半芹衣著華麗,妝容精致,臉色紅潤,段氏就放心多了。


    穀半芹還沒說完,段氏就伸手在穀半芹的臉上抹了一把,莫名說了一句:“你這臉上的胭脂也太紅了。”


    “嗯?”穀半芹一愣,隨即道:“娘,別岔開話題呀。我問你這些時候在府裏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大夫人怎麽欺負你,你跟我說什麽胭脂不胭脂的呀?”


    段氏不理會穀半芹,而是迴頭對張媽媽說了一句:“去給娘娘打盆水來洗臉。”


    張媽媽領命下去了,穀半芹越發氣急:“娘啊,我跟你說話,我不洗臉。你跟我說呀,大夫人怎麽為難你。”


    段氏卻是再也不說什麽,而是將穀半芹拉起來,牽著她的手,讓她在麵前轉圈給自己看,目光從上到下的打量,又將穀半芹的手掌給翻過來,翻過去多看了好幾遍。


    穀半芹以為段氏是想自己了,便不反抗,由著段氏看下去。


    張媽媽把水給穀半芹打了過來,放在石桌上,還冒著熱氣騰騰的煙氣,穀半芹著實不解:“娘,好端端的洗什麽臉呀。我不洗了,待會兒還得從新上妝,煩呢。”


    段氏卻不由分說,從穀半芹的袖子裏掏出了幹淨帕子,用幹帕子在穀半芹的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把穀半芹臉上的妝給弄花了,這下穀半芹就算不情願,也隻能清洗了。


    想跟段氏辯駁,可臉上刺唿唿的,穀半芹無奈的湊到水邊,用張媽媽遞來的皂角把臉上洗了一遍,段氏還不罷休,又道:


    “還有手,手也洗洗。”


    穀半芹實在不想一迴來就跟段氏吵架,盡量聽話的按照段氏的吩咐洗了臉和手,然後素麵朝天的麵對段氏,說道:


    “手和臉都洗完了,您又看到您女兒最真實的一麵了。”


    段氏盯著穀半芹洗幹淨的臉又看了老半天,把穀半芹看的是莫名其妙,正好柳絮和忍草拿了馬車上帶給段氏的東西進來了,穀半芹對她們指揮:


    “把東西拿到堂屋去。”轉過身來,對段氏道:“娘,我給您帶了好些東西,您跟我去看看。還有張媽媽也來,也有給您的呢。”


    張媽媽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看了看段氏,見她沒反對,才跟著去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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