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安腿腳發顫地走近,上下打量著刀姨,最後望著那一張慘不忍睹地臉,惶惶道:“你怎麽會變成這樣?這些年你都去哪裏了?你的臉是被胡人所傷嗎?”


    他有太多問題和不理解的地方,望著這張臉隻覺得心悸,許多話堵在嗓子眼,不知道從何說起。


    刀姨捂著自己的臉,那淚盈盈的眼,泛著冰冷的恨意,向陸懷安掃射而去,她直直地盯著他,問:“陸懷安,這些你真的不知道嗎?你真的不知道我這些年在哪?不知道我的臉被誰所傷嗎?”


    她說道:“陸懷安,直到泉縣失守,我從未離開過泉縣!”


    “怎會如此?”陸懷安眸光閃爍,問道:“既你一直在泉縣,為何不來尋我?”


    一旦開了口,那些壓抑的仇恨過往被迅速充斥占領著大腦,把刀姨原本的怯弱全部驅散,她抬手抹了把眼淚,睜著一雙眼瞪著陸懷安,厲聲質問道:“那你可曾來尋過我?在我被陸秦氏劃破臉,當成瘋子趕出縣令府時,你可有來尋過我?”


    她迴憶起那段慘痛的過往:“當年,陸秦氏摔死我不到兩歲的孩兒,還買通大夫說我得了失心瘋,她打斷我的腿,毀我容貌,將我扔出了縣令府。”


    過往曆曆在目,她渾身發冷發麻:“陸秦氏多歹毒啊,她就將我扔在府門外,讓我能看見你,多少次我向你唿救,可你呢,你可有看過我一眼?你把我當做乞丐,你派人將我驅趕!”


    她當時是萬念俱灰,哀莫大於心死,她不想在掙紮了,覺得不如就那樣死去吧。


    可彌留之際,她又看到了她孩子的臉,那樣摔成了肉泥,麵容模糊的臉。


    他說“疼,娘親,好疼”,她忽然就驚醒。


    她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麽死去,她還沒看到陸秦氏的報應,她怎麽能就這樣死去。


    陸懷安踉蹌地後退了幾步,不知道是對陸秦氏絕對的信任,還是不願意接受這一切,他不住地搖頭,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側頭,避開了刀姨灼灼的目光,翻找出自己的記憶,連聲否認:“嘉兒明明是因為失足摔下樹而亡,怎麽可能是被人活活摔死,這不可能,你是因為接受不了喪子之痛,精神失常跑出府去,我派人尋過你的,沒有尋到……我從未在縣令府附近看到過你,不可能將你當做乞丐驅趕,你的臉,定是被胡人所傷……”


    這是陸懷安唯一能接受的“真相”,這麽多年,他也一直是這樣自欺欺人的過來。


    他好似已經把自己說服了,又上前來拉刀姨手,溫聲哄道:“七娘,這些你受苦了,是我對不住你,沒有早早尋到你,你放心,現在我們一家團聚了,日後我會好好待你,彌補你這些年受過的……”


    “陸懷安!”刀姨激動打斷道:“什麽一家團聚,我和你早不是一家人!”


    和他團聚?


    繼續被陸秦氏迫害嗎?


    可笑至極!


    刀姨猛地推開他,力道之大,直接將他推倒在地,她俯視他,目光中滿是失望,“你還要裝到什麽時候?陸秦氏是歹毒,可一直縱容她的你,明明什麽都知道,卻沒有作為的你,更讓人憎恨惡心!”


    刀姨將這些年積累在內心深處的情緒全部倒出來:“當年我隻是繡坊的小小繡娘,你明知陸秦氏善妒,不能容人,你卻仍然要納我為妾,我在縣令府過得膽戰心驚,日日被挑刺,我隻能忍氣吞聲,因為你從未為我出過頭,我也不指望你為我出頭,可那是我們的孩子啊!我們的孩子!他被摔的麵目全非,這樣,你依舊對陸秦氏的惡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她直接拆穿他,道:“你分明什麽都看在眼裏,你卻什麽都不做,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來掩飾你的懦弱、自私和你的臉麵,陸懷安,你和陸秦氏一樣,都是倀鬼!”


    她也曾經給他找過理由的,想著他或許真的隻是被陸秦氏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模樣,蒙在鼓裏。


    那在她說出真相時,他又怎麽會一直在給自己找補,卻一直不肯直麵陸秦氏的所作所為。


    他不過是怕麻煩,便要犧牲她的一切來粉飾太平。


    可她早就不是那個忍氣吞聲的繡坊繡娘了。


    刀姨蹲下身子,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頸,雙目充血道:“你也是兇手,你也該死!”


    她已經不指望他會去收拾陸秦氏,為他們死去的孩子找迴公道了。


    他如果有這份心,當年就做了!


    是她蠢!


    “七娘,我……咳——”


    陸懷安這一年在南臨過得艱辛,人已經瘦了一大圈,連日的趕路剛迴青城,身體甚是疲憊,又連環接受了這麽多的信息衝擊,此刻根本無力掙紮,他整張臉漲紅,快要喘不上來氣,顫顫巍巍地伸手試圖推開刀姨,求助地看向周圍的人。


    可聽完刀姨所言,場內大家神色不一樣,有唏噓憤恨地,有冷漠鄙夷的。


    大家不上前幫刀姨一起掐死他便算不錯了,怎麽可能去救他?


    眼看著陸懷安馬上就要背過氣,王靜姝給了芍藥一個眼神,示意芍藥去拉開刀姨。


    芍藥心裏是不願的,但也不敢違背王靜姝的命令,尤其冷靜想想,陸懷安是她家小姐從南臨接迴來了,要是這麽死了,怕是要給她家小姐帶來的麻煩。


    見芍藥去拉刀姨,南枝立馬上前幫忙阻止,這麽一忙活,倒是給了陸懷安掙脫的機會,他拖著身子,爬滾著與刀姨拉開距離。


    他大口大口的喘氣,望著刀姨:“七娘……好、好狠的心……”


    “哪比得上陸老爺?”南枝維護罵道:“陸老爺的心跟淬了毒似的,不對,是你們一家人的心都淬了毒似的,誰和你們家有來往是誰倒黴!”


    “別叫我七娘!”刀姨怒喝道:“七娘早就死了!作為你的妾室,我早就被你縱容正妻害死了,而作為泉縣的百姓,我早被你棄守泉縣出逃害死了!”


    “老天有眼,讓我遇到了雲音,她將我帶到了青城,我才有手刃仇人的機會!”


    聽到這,南枝便想到芍藥來“救”陸懷安,她看向王靜姝,道:“沒想到王小姐對陸淮書能愛屋及烏到這種地步,就算王小姐今日把陸老爺帶走,待我家小姐從陽城迴來,一定會為刀姨討迴公道的!”


    她輕撫刀姨的手臂,安撫道:“刀姨莫怕,小姐言出必行,不會讓壞人逍遙的。”


    王靜皺眉澄清道:“誰說我要幫陸家?”


    她看向刀姨,揚聲道:“不用等雲音從陽城迴來,這個公道,我替你討。”


    南枝:?


    前邊還叫囂的人,怎麽又親昵的喚她家小姐“雲音”了?


    這王小姐變臉真是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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