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麵一張死人的臉並不是遲鈺的個人愛好,她大學念的是經濟,又不是法醫,況且這一隻不知為什麽,渾身發黑,爛掉的部分才翻出來肉色的組織,眼睛像是沒了上眼瞼,隻能直勾勾得對著她。


    實際上她不害怕,遲鈺也是第一次這麽近地看到喪屍的臉,原來一個人感染之後就會變成這樣,無聲無息,身上散發著惡臭,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人。她愣了很久,想到了李瑩瑩,她會接受李瑩瑩也變成這個樣子嗎?


    在遲鈺發怔的時候,那時她的求救電話才剛剛撥打出去,外麵的警力進不來,張西重他們還沒有出發,她不知道,自己手上的這塊電子手表,正在對喪屍產生致命的吸引力。


    美女與野獸是童話故事,美女與喪屍就有些不妙了,隨著小黑一步步迫近,懷念和感慨被求生欲取代,遲鈺隻能盡力往後仰,背貼著玻璃把窗簾拽在手心裏。人驚懼到極致的時候喉嚨是發不出聲音的,跑,頭腦裏想著跑的動作,卻沒有那個勇氣和力氣。必須得讓這個玩意離她遠一點才能跑,遲鈺再次抓緊了窗簾,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借力的地方,她打算抬腿用全身的力氣踹它一腳。這個病毒是被咬了才會感染,二期的喪屍按理來說已經沒有什麽捕殺進食的欲望了,但它還是又貼近了遲鈺,並且張開了黑黢黢的嘴巴。


    “不要!不要!”


    遲鈺聞聲,和喪屍小黑一起愣了一下,她愣住是因為這聲音太過聲嘶力竭,仿佛這個人要把他的心肺都嘔出來。但是最讓她感到意外的是,一直往她這裏靠的喪屍也停住了,沒有眼瞼的眼睛還“咕嚕“了兩下,它的脖子不能轉,因此是全身都慢慢轉向了身後,那個坐在吧台上持刀的店員。


    遲鈺一腳給小黑踹倒的時候,她終於看見了店員臉上的表情,他滿眼都是眼淚。看樣子,唐朋生是有救了,隻可惜這倒黴孩子也差點嚇背過去。


    “它能聽懂你的話?”遲鈺搬了兩張桌子把自己這裏圍起來,又把防狼棒拿在手裏,不停喘氣,“勞駕,能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喪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根本沒有要打擊報複遲鈺的意思,它仿佛忘了自己剛剛要幹什麽,直直對著廚房吧台就走了過去,那個店員不躲也不閃,還是一臉的淚和難過,仿佛在看一場他不能阻止的希望幻滅,腳步聲都紮在他心裏。“小黑,不要咬人……我們說好的,你不能咬人……”


    遲鈺是安全了,唐朋生炸毛了,他時而看看喪屍子,時而看看店員,腦子完全不能理解這兩邊在搞什麽東西,有那麽一瞬間他都想往前撞上脖子上的美工刀撞死得了。


    那個渾身發著惡臭的黑色的喪屍,終於拖拽著它的腳步走到了他們麵前,它並沒有靠近自己的飼養員,而是繞著他轉圈圈,然後,一屁股坐(其實是癱倒)在了他旁邊,還順腳踢了吧台的凳子,不知道是腿僵直收不迴去還是鬧脾氣。啊,“鬧脾氣”,多麽擬人化的手法,遲鈺心想,我得趕快把“喪屍也是人”的這種錯覺給糾正迴來,而且這個店員看起來也需要糾正。


    “我叫阿楚,”他終於迴答,低著頭看向小黑的樣子,誰看了都直唿“這孩子魔怔了”。遲鈺則想,不怕你有感情,有執念,萬事大家還好商量;就怕你無欲無求,我的這個愛玩挖掘機的小朋友恐怕就有去無迴了。想到這裏,她不禁一陣懊惱,早知道剛剛是她去交換做人質就好了。


    不過瞬間遲鈺就想通了,就她這樣的小弱雞,還是別給警察叔叔添堵了,她就貼在玻璃窗前麵就挺好的,揮舞著沒什麽用的小棒棒,等著王子來救唐朋生小公主。


    說著王子,王子就來了,這遲鈺還剛跟著這個叫阿楚的店員說上了話,一束正道的光就透過窗戶玻璃打了進來,不過不湊巧,沒有瞄準綁匪,隻打在了離窗戶比較近的遲鈺的腦門上。


    什麽玩意這是!這是哪家的營救團隊,怎麽專門往綁架犯的雷點上蹦迪呢?!


    急中生智,反客為主,小機靈遲鈺立刻轉頭可憐巴巴看向阿楚:“這也是……你安排的?”


    阿楚被她流氓般的演技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識也思考了起來:“不是我,我上哪找這種人啊。”遲鈺也點點頭,說,對啊,我看你今天發作也挺突然的,一定是臨時起意,不像有什麽安排,啊對了,所以你今天為什麽跟那個人吵架啊阿楚~


    唐朋生聽見一聲歎氣在他頭頂響起時,就知道這個人完了。這個女人簡直就是情感忽悠大師,明明那天跟他吃早飯的時候那麽生冷,冷得就像剛從大潤發生鮮櫃裏拿出來的帶魚,感情這是收放自如啊。直男小唐瑟瑟發抖,所以為什麽還要通過相親找對象啊喂!


    店員阿楚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告訴你們也無妨,反正我馬上就要死了。”


    遲鈺嚇了一跳:“也沒有!如果咱們態度良好沒有造成重大人員傷亡,頂多就是去地下通道裏挖地鐵!”求求你,千萬不要人生無望,絕望的綁匪比哭泣要媽媽的肌肉猛男還要難搞啊。


    阿楚卻搖了搖頭,並不接她的話,他告訴遲鈺,今天來吃飯的人,非說端上來的雞湯裏有黑色的髒東西,一定是他們養的小黑在裏麵投的毒,他們好幾個人,現在想來應該是商量好的。拿著微信群裏的群發消息講的頭頭是道,說有關專家稱,現在這些喪屍已經開始往供水係統和他們吃的食物裏投毒,企圖擴大感染增加它們的隊伍。這個消息一在附近傳開,原本借用他們餐廳進貨通道搭夥吃飯的人,都紛紛不樂意了,找了這個茬要他們把小黑趕出去,不然就向有關部門報告,關了這個店的進貨資質,大家誰也別吃了。原本是在商量的,但是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遲鈺和唐朋生進來的時候,剛好就是他們都吵昏了頭的時候。


    遲鈺還沒開口,地上的小黑突然又開始動了,它先在地上拖拽著身體爬著走,走到有小階梯可以借力的時候,終於顫顫巍巍躬著身子站直了,直直往門口走,又貼在了玻璃門上。


    這個時候,張西重到了,他也注意到了那束正道的光,五分鍾後,被金鱗子揍得嚶嚶哭泣的肌肉猛男,摔成一坨,在天台上“唉唉”叫喚。


    “我告訴你,今兒裏麵的人要是少一根毫毛,你就不要幹了,我去把你正麵標準像放大洗出來,貼在大街小巷,讓所有喪住民都認識認識你這個忘關瞄準燈的蠢貨!”


    張西重問道:“綁匪是什麽訴求?”


    過了一會兒,電話就接通了,果然是他心心念念的,他的綁架目標,遲鈺小東西。她聲音聽上去小心翼翼的,先“喂”了一聲,又停頓了一下,仿佛在斟酌下一句該說什麽,才能既表達信息還不能惹到兇犯。


    “警官你好,我是人質。你們是誰派來的人?”


    張西重迴答:“人質你好,我們是來跟你們談判的,這通電話,餐廳裏的人都在聽嗎?”


    遲鈺瞬間把音調提了半度,她聽出來了。他也聽出來了。“我們都在聽,但是隻,隻有我能跟你們說話。”


    小毛鑽進了車裏,把實時的監聽信息放在張西重麵前給他看。張西重指了指電話,口型是“敲擊”,小毛點點頭,一個有規律的指甲點聲一直隨著通話,很有可能是遲鈺在向他們傳達秘密信息,問題是,這是什麽密碼呢?


    小毛在筆記上寫:“摩爾斯?”


    張西重搖頭,他聽到點聲的時候就開始按摩爾斯翻譯了,甚至翻出一句國罵,而且這麽危險的情況下,遲鈺都不是從事情報或者通訊工作的,她怎麽會選這麽吃力不討好的碼?一定是別的,她能最快速度傳達出來,又隻需要肌肉記憶的有規律的碼。


    小毛想到了:是輸入法。遲鈺直接用了輸入法的數字,手機的鍵盤總是字母和數字組合在一起,平時聊天打字,最熟悉的就是自己的手機輸入法,五筆還是拚音?


    張西重卻直接給出了答案,他比出了一個“九”。26鍵數字太多,遲鈺用的是九鍵的碼,二到九,八個數字,用九鍵鍵盤能迅速輸入很多文字,這丫頭在某些方麵還真是絕頂聰明。


    小毛和大毛,一個抄數字,一個按手機,不一會就把雞湯店裏現在的人員分布情況,還有發生衝突的基本信息搞了出來,小毛甚至還畫了一個地形圖,因為被門口那位仁兄過於驚嚇到,所以在那個位置打了個大大的“x”。


    另一邊,張西重和遲鈺的通話還在繼續,他深知不能持續太長時間,他很擔心她的安危,為此,這次通話他就問了綁匪一個問題,就是什麽要求。當然,由於隻是一個單向的,沒有討價還價餘地的詢問,果然也沒有收到什麽好的反饋。


    那名叫阿楚的店員的要求是:把那個喪屍小黑治好。


    聽聞此言,別說裏麵的人質是怎麽想的了,外麵的都快要不幹了。好家夥,一片嘩然,這年頭一個人為了一個喪屍搞綁架案,還讓不讓正常猴子活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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