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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鞋散人躺在地上,緊閉雙目,麵無人色。段紅潮芥納袋中靈藥甚多,卻無法拿出,不由急得團團轉。


    就在段紅潮以為草鞋散人就真是跟巨大蜈蚣同歸於盡時,草鞋卻突然劇烈得抖動起來。


    隻見他每動一下,全身的黑色便褪去一分。待到抖了成百上千下時,黑色竟如跳蚤一般,被抖了一地。


    黑土變得更加漆黑,宛如最深沉的黑暗。


    草鞋散人緩緩睜開雙目,嬉皮笑臉,“乖徒兒,好徒兒,是不是以為為師剛剛差點死了?”


    段紅潮直氣得欲狠狠揍他一頓。


    師父,你這樣耍你的弟子,真的有意思嗎?


    草鞋散人望見段紅潮氣憤的模樣,笑得更開懷了。


    “不錯不錯,現在越氣,說明方才越憂心。果然不愧是我的寶貝徒兒,知道疼師父。”


    疼你個鬼啊!


    疼死你算了!!


    這要是在鏡外,段紅潮都能直接一劍將草鞋給劈了。


    咦,如何是在鏡外,自己能不能打得過草鞋呢??


    段紅潮皺眉深思,一點點分析雙方的身法和技法,直覺得自己恐怕還要差上一線。


    這就說明,如果是在鏡外,那麽草鞋散人的修為妥妥的阿賴耶境。


    就是不知,他是阿賴耶幾重。


    是剛剛六十四缸水,還是已經接近臨天一腳的九九八十一缸。


    草鞋散人見段紅潮久久不說話,還以為他生氣了,不由訕笑道,“乖徒兒,好徒兒,為師煞費苦心為你籌集提升蠻力的材料,你怎的非但不感謝為師,還要凝眉作甚?”


    草鞋散人的言語將段紅潮從思緒中扯了出來。


    “師父,你與這蜈蚣相鬥,是為了給我籌集材料提升蠻力嗎?”


    “那還能有假?”


    說著,草鞋散人便眼冒金光,道,“這蜈蚣可不得了,乃是‘人麵蜈’的變種,瞧這上千丈的個頭,起碼千年的修為,要是用這蜈蚣屍骸做了浴湯,保管將你的一身蠻力再提升個五六成。”


    “可是…”段紅潮忍不住皺眉,“這麽大的家夥,也運不迴去啊!”


    “要運迴去幹嘛?”草鞋散人哈哈大笑,“不用運,咱們現在就築壇燒火。”


    說著,草鞋散人便走到空曠處,然後猛地跺腳,一條條裂縫便向蛛網一樣往四麵延伸開來。


    段紅潮隻覺得腳下的地麵驀然震動,震得落葉紛紛揚揚飛上了數丈的空中。


    還未等飄散的樹葉落下,草鞋散人再次奮力一跺。


    一個百丈方圓的碗狀大洞便出現了。


    草鞋散人抓著人麵蜈巨大的嘴,便將千丈長的蜈骸拖到碗邊。然後猛地一聲低喝,人麵蜈的小半截身子就進了碗裏。


    再之後,草鞋散人便像卷被單一樣將人麵蜈留在碗外的屍骸卷成了百丈高的巨團,直接塞進了碗中。


    再之後,一個小口袋被他從懷中摸出,數斤的漆黑粉末被他倒進了碗裏。他又沿著碗的邊緣掏出了一個環形的槽道,滿地灑落的橩樹枝幹被他扔進了槽道之中。


    淡綠色火焰的緩緩升騰,段紅潮看到,碗中的人麵蜈的屍骸竟然開始漸漸熔化,就好像鐵水一般,冒著一個個巨大的泡泡。


    隻是這些泡泡卻不是赤紅的,而是個個漆黑如墨。


    段紅潮有過提升蠻力的經驗,知道現在是自己跳進碗裏的時候了。


    正當他一步就要跨過著滿火的凹槽時,草鞋散人突然說道,“慢!”


    段紅潮詫異地望著草鞋散人,“師父,還有什麽配料沒放進去嗎?”


    草鞋搖頭,“該放的都放了,再放就是多餘。我之所以喚住你,是因為你還有一件事沒做。”


    段紅潮緩緩脫下全身衣物,包括芥納袋和背上的青鳶劍,渾身赤裸,光潔溜溜。


    草鞋散人眉頭止不住一顫,壓抑怒火道,“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不是?”段紅潮恍惚了,撓頭不已。


    草鞋散人恨鐵不成鋼道,“笨蛋,是禱詞。你在部落裏難道沒人教過你浴湯之前要禱詞嗎?”


    “浴湯之前還要祈禱?”段紅潮的心中,有想暴打狼弢一頓的衝動。


    “你這不廢話?!”草鞋散人驀地滿臉詫異,“你們部落裏真沒人教過你浴湯之前要禱詞?”


    段紅潮果斷點頭。


    實際上,我壓根就沒部落。


    草鞋散人憐惜地拍了拍段紅潮的肩膀,道,“難為你了。”


    呃…師父,你能告訴我,你都腦補了哪些我的悲慘經曆嗎?


    “隨我念——”


    “往生無地,彼綻幽冥,血肉祭食,焚我膏疾。獨我於行,煉我金蒂,神通神力,賜之蠻夷。”


    段紅潮跟著念,“往生無地……”


    這段禱詞實在很短,而且念了之後,段紅潮也沒覺得與之前有任何變化,好似念不念都一樣。


    段紅潮怯怯地望了草鞋散人一眼,草鞋散人不耐煩地擺擺手,道,“快點快點,還不跳進碗裏,愣著幹什麽?”


    難道你不知道炫耀自己的本錢很讓為師自卑嗎?


    段紅潮一步邁過火焰熊熊的槽道。


    這淡綠色的火焰溫度極高,恐怕有尋常火焰的數倍,段紅潮邁過時將一部分靈元鋪滿下肢,這才使他能忍受劇烈的灼痛。


    但草鞋散人不知段紅潮有靈元護體,隻看見他眉頭都沒皺,便悠悠然如閑庭信步般趟過了火焰,走到了碗邊。


    不由心中激賞。


    心想,我這徒兒的毅力實在絕佳。


    於是他忍不住寬慰地笑了起來,叮囑段紅潮道,“好徒兒,乖徒兒,沐浴時務必放下一切防守,全身心地感受人麵蜈的屍骸之力進入你的全身。”


    這樣效果最好。


    隻是很疼痛。


    但是在草鞋散人的眼中,段紅潮肯定具有忍耐如此疼痛的心性。


    這就使段紅潮欲哭無淚了。


    段紅潮一個“噗通”跳進碗中,深達百丈的黑色熔漿霎那間就將他淹沒。眼耳口鼻全被熔漿塞滿,段紅潮隻覺得億萬刮骨鋼刀臨身,痛得欲吼,又被熔漿灌了滿嘴。


    熔漿順著七竅進入他的五髒六腑,段紅潮隻覺得無數螞蟻鑽進體內啃食一般,比之之前在狼部那次要痛上無數倍。


    段紅潮的靈元飛速得運轉,抵擋著這股永無止息的燒灼。


    就在這時,草鞋散人的厲喝透過百丈熔漿鑽進了他的腦海。


    “卸下防備,放鬆!”


    能放鬆嗎??


    不放鬆就已經相當於淩遲了,再放鬆還不瞬間就死了?


    疼也是能疼死人的。


    段紅潮打定主意用靈元護體。


    站在碗外的草鞋散人忍不住搖頭歎息。


    歎息聲傳入碗底,又來到了段紅潮的耳中。


    段紅潮感到了一種失望和瞧不起。


    這是草鞋此刻的真切感受,這感受原原本本一毫不落的傳遞給了段紅潮。


    段紅潮隻覺得麵皮滾燙。


    他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別人可以打他,罵他,就是不能瞧不起他。


    當下段紅潮便決定,撤掉靈元。


    我可不信我就那麽容易死!


    何況就算死了又如何?


    死也不能讓人瞧不起。


    尤其是讓自己在乎的人瞧不起。


    自尊心使得他毫不猶豫地將瑩瑩流轉的潔白靈元重新迫迴了丹田,霎那間,滾燙的黑色岩漿湧進他全身八萬四千毛孔。


    他覺得,他這不是放在開水裏煮。


    開水的溫度哪裏比的上這裏的溫度。


    他隻覺得渾身都要熔化了,熔化得連骨頭渣都不剩,化為虛無。


    虛無使他不由自主得升起了些許恐懼。


    同樣是因為自尊心,這些恐懼也被他死死地摁滅。


    他任由黑色熔漿擠進自己的身體。


    一些別的東西別黑色熔漿擠了出去。


    他覺得自己渾身充滿力量感,


    這些力量將他灌滿,以至於有爆裂的危險。


    站在碗邊上的草鞋散人麵容凝重,微微顫抖的手掌暗示著他的憂心。


    他有些不忍,想要下去將段紅潮撈出來。


    但理智狠狠地攥住了他的雙腳。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寶貝徒兒的身體脹大得如同一個氣球,好似下一刻血肉就要從他的身體中迸濺出來。


    他將全部的信心給予了段紅潮。


    他期盼也信任段紅潮能夠將人麵蜈的全部屍骸力量吸收,而不是廢在半途。


    他就這樣靜靜地站著。


    淡青色的火焰使他的麵容顯得沉肅異常。


    沒有任何蛇蟲鼠蟻膽敢靠近,


    使它們不敢靠近的,不是火焰灼熱的氣息,而是草鞋冰冷的眼眸。


    一隻兩丈長的耗子試圖越過槽道,槽道裏麵的濃重血肉芳香對他來說是致命的誘惑。


    但當它的爪子伸到淡青色的火焰之前不足三寸時,一種本能的危機感使它退卻了。


    它依依不舍,在槽道在逡巡,兩顆銅鈴大的褐色眼珠子死死地盯著槽道之內。


    它不是唯一的覬覦者,方圓五裏的蛇蟲鼠蟻都圍在了槽道外邊。


    它們既不進去,也不離去。


    它們都是被欲望和畏懼控製的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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