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此刻,蔓生前來相見唐仁修。


    她根本就不會想起,當年於宜城一中所發生的烏龍事件。


    那一年的她,剛剛升入中學就讀。


    卻還能清楚記得,那是一個金秋十月。盛暑雖然早已過去,可是天氣卻還是炎熱。


    十月裏的她,鼓足了勇氣穿越了一整座校園,來到高一年級的校園裏……


    「我一直很好奇,當時你為什麽偏偏要去體育社?」唐仁修不禁溫聲詢問。


    為什麽偏偏要去那裏?


    蔓生記了起來,「是因為一場遊戲……」


    入學後不久,校園裏便興起了整人遊戲的熱潮。


    遊戲中輸了的一方,就要聽從獲勝的一方,照辦任何事情。


    從九月到十月,開學過後的每一天,她們都在這樣的遊戲裏度過。


    待到十月一日的傍晚,在遊戲裏勝出的曾若水突然道:輸的人,就去高中校區的體育社更衣室裏拿一樣東西!


    邵璿立即興奮嚷道:這個好刺激!可是拿什麽東西?


    曾若水想了想道:就拿籃球隊隊長的護腕吧!


    高中籃球校對的隊長,曾經見過他在籃球場上的風采,邵璿也就拜倒在他的高超球技下。也是整整念叨了一個月,要是能夠和偶像近距離接觸,那她就發誓英語考上第一名。


    邵璿聽聞後,一雙眼睛發亮,朝著她道:蔓生,你一定要拿到!到時候我就說撿到的,去還給學長!


    曾若水迴了個笑:下場英文考試,我等著你的第一名!


    蔓生還在一旁懊惱不已,自己怎麽就會這麽悲劇,竟然要去高中校區體育社?


    「我輸了遊戲,朋友就罰我去體育社拿護腕……」蔓生喃喃出聲。


    原來是偶然,而不是特意!


    唐仁修這才得知起因,他接著問道,「既然是去拿護腕,最後怎麽就變成那樣?」


    就連蔓生也不知道,偷偷潛入體育社後的下場,竟然會是當場被人抓了個正著——


    幾乎是壯著膽,蔓生悄悄來到了更衣室。尋找著籃球隊長的名字,想要快些找到屬於他的那一間。當她終於找到後,她直接將儲物室的格門打開,她定睛一瞧,護腕就在眼前,大功就要告成了!


    就當她決定拿走護腕,再偷溜出去的時候,突然有了動靜,竟然有人突然折返而迴!


    蔓生不知道那人是誰,可也猜到一定是高年級的學長。


    情急之下,真是無處藏身,她隻能躲進了格子間!


    「我沒想到,他會突然進來,也沒想到,他剛好打開了那扇格子間的門……」蔓生的一顆心,仿若迴到當時,那份緊張忐忑全部襲來。


    唐仁修清楚了,她怕被人發現,所以就躲在裏麵,可是他偏偏走向了那一間,「當時他和籃球隊的隊長合用同一間儲物間。」


    於是,就在陰錯陽差下,當儲物間的門被打開的一剎那,蔓生心慌意亂,來不及去瞧來人究竟是誰,隻是隨後抓過一件東西擋住臉就想逃跑!


    更悲劇的事情發生了——那竟然是一條內褲!


    ……


    竟然有偷內褲的女生,那時候的尉容多半也是震驚愕然。


    當反應過來後,他就追著她跑了出去。


    結果,他們兩個人,一個在前麵使勁跑,一個在後麵使勁追……


    你追我趕中,纖瘦的低年級小學妹,又怎麽能跑贏高年級學長。更何況,尉容的體能一向卓越。


    「不過,那時候你也挺能跑!」唐仁修忍不住稱讚。


    她簡直就像是逃命一樣在飛奔……


    實在是太丟臉!


    如今想來,蔓生臉上依舊一片灼熱,「最後還是被抓住了。」


    那是在體育社外圍的操場上,一旁全都是樹木林蔭,尉容追上了她,唐仁修也聞訊趕至,一旁還有另外幾位同年級的同學。


    他們的麵前,是這個纖細的女學生,她始終都低著頭,無論別人如何詢問,都不肯說明原因,隻是一直不住在道歉。


    女同學笑道:學妹,你該不會是暗戀學長,所以才來拿這麽私人的東西!


    她直接驚慌到語無倫次,迅速交還物品,又是鞠躬致歉。


    伴隨著那一聲聲「對不起」的歉然聲,另外一位男同學念出她佩戴的學生證名字:林蔓生——!


    騰的一下,整個人都好似被火燒一般,蔓生再沒有了顏麵,再次一鞠躬後道歉一句飛奔離開!


    事後,蔓生迴到自己的中學校區。


    遊戲懲罰自然是失敗了。


    而邵璿和曾若水詢問經過,她也沒好意思提起,這絕對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烏龍事件。


    過後的三天裏,蔓生還一直在擔心,「我以為,你們會將這件事當笑話傳出來。」


    唐仁修迴道,「本來是會傳揚,不過他阻止了。他對所有人說,不要再提起,隻是誤會一場。」


    「原來你們就是當年受校方邀請,來到一中學習交流的優等生!」蔓生卻更記起緣由,怪不得後來交流結束,再也無人提起,更像是不曾發生過一般。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忘了,蔓生也同樣忘記。


    唐仁修不曾再否認,微笑問道,「所以,你說算不算?」


    當思緒迴籠,那些覆於記憶上的塵埃都被擦拭幹淨後,蔓生一下定睛,凝聲反問,「我和他也不過是有一麵之緣,但是這一麵甚至連對方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至少我不知道!」


    「難道這就是一見鍾情?太兒戲了!」蔓生輕笑著,眼中的破碎卻無法拚湊。


    唐仁修默了下道,「但至少,你在他的生命裏出現了。這個世界上,一個人能遇到很多人,為什麽不是別人,偏偏是你?」


    誰說第一眼相見,就能知曉對方是命中注定。


    誰又能確定,自己一定會愛上這個人,甚至是想要和這個人攜手一生。


    世間多的是因為皮相合眼而生情,也因為靈魂相背而遠離。


    更多的是匆匆一瞥,連過客都算不上。


    所謂的一見鍾情,不過是到了最後時刻,再迴憶當初相逢,原來這個人早已存在。


    那一天眾人散去後的操場,唐仁修側目問:你什麽時候這麽善心了。


    夕陽餘暉下,尉容唯有揚起了一抹笑容,他好似在說——


    瞧,這個女孩兒真可愛。


    ……


    為什麽……


    為什麽偏偏是她?


    蔓生也找不到答案,多年前就已經相識,多年後竟又遇見他,耳畔又想起他曾經的話語——我隻迴答一次,我見過你,在你不認識我的時候。


    突然就寂靜下來,一時間誰也沒有出聲。


    隻有一旁的暖爐還烤著火,飄起一絲火灰,唐仁修才又開口道,「你這次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麽?」


    蔓生來不及再陷入迴憶漩渦裏,立即凝眸反問,「唐二少,你是他的好兄弟,你信不信他殺人!」


    這個問題卻是直接,唐仁修緩緩道,「信不信也不是重點了,他現在已經認罪,也被判刑。」


    蔓生蹙眉道,「還有五天時間!」


    法院已於上周宣判死刑。


    如果上訴期之內不服判決,那麽就要進入下一司法環節。


    可如果服從判決,始終不再上訴。那麽等到上訴一過,法院將會將判決申報至最高院核準,經核準後就會確定執行死刑日期。


    上訴期限為十天,自判決生效後第二起算。


    那麽現在,距離上訴期限終止還有最後的五天時間!


    「你認為案子還有疑點?」唐仁修接著問。


    蔓生也有些淩亂,卻還是道,「他絕對不會殺王子衿!」


    她的奪定讓他一怔,隻聽見她道,「小寶還認她是媽媽,他不會殺她!」


    當時情況下,他明明知道孩子還念著王子衿,又怎麽可能會痛下殺手?


    「心理學上來看,你說的這一點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不能作數,他難道就沒有這層考慮?」唐仁修沉聲道,「如果他有考慮,在二審當天為什麽沒有當眾打親情牌?」


    蔓生也被問住,他為什麽沒有?


    可思來想去,卻隻有一種可能……


    「或許他在想,小寶已經跟了你。你還能組建新的家庭,孩子也會有另外一位父親。到時候為了安寧起見,你會帶著小寶離開,重新開始生活。」唐仁修將那種可能道出,「等到孩子長大了,他也終究會明白事理。」


    如今尉家三少已是尉氏繼承人,寶少爺的身份太過尷尬,現如今恐怕董事會就算賞識喜愛,也不願接受寶少爺成為下一代繼承人。尉家三少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他的子嗣也能夠繼承正統。


    畢竟,尉家三少是尉老爺以及大夫人名正言順的兒子。


    當她帶著孩子遠去,遠離商場,遠走到任何一座城市,遠走到國外,就能獲得一片無拘無束自由陽光。


    「或許他更相信,孩子在你的教導下,不會成長為心中懷有仇恨偏激偏執的人!」唐仁修的話語響起於周遭,蔓生忽而沒了聲音。


    他又是微微一笑道,「這些或許,隻是我的假設而已。至於現在,就你提出的疑點,你預備怎麽做?」


    胸口還有一絲窒悶,是被那些糾纏所擾,更是被案件所擾,蔓生凝聲道,「從三個方向!第一,記者許守業為什麽會來到海城?第二,他為什麽要認罪?第二,如果不是他,真正的罪犯又是誰!」


    唐仁修不自覺頜首,這種情況下她還能這樣冷靜理智。


    真是一個奇女子。


    ……


    北城寒冬,監獄裏更是冰冷一片。


    即便穿了棉服,卻也難以抵禦這份寒冷。那間獨立的牢獄裏,男人正在看書。


    他已被判死刑,是即將臨死的囚犯。


    入獄後,向監獄長要了一件東西,那就是一本書!


    監獄長也是感到愕然,卻還是滿足了他。


    於是,監獄裏的奇景便是他安靜看書的畫麵。其實原本也沒有怪異,可是相比監獄裏另外一位也被判死刑的囚犯後,卻是相距甚遠。另外一人,每天都痛哭流涕喊著上訴,乞求法官再給他一次!


    而他是那樣從容自若……


    「哢擦——」鑰匙打開了牢房之門,是監獄長走入,「3174!有人來探視你……」


    原本在看書的他,不曾抬眸。


    可是下一秒,卻聽見監獄長道,「是一位姓唐的先生——唐仁修!」


    多日裏誰來提出探視,他都不予理會。


    此刻,他手中的書本放下了,卻是劍眉一擰。


    ……


    北城警署這邊,辦公室內袁秋葉還埋首於案件中。


    「袁警官,案子不是結了,你怎麽還在看檔案?」一旁有警員不解詢問。


    袁秋葉迴道,「還有另外兩樁還沒有!」


    另外兩樁,一起牽扯到當年容氏,另外一起牽扯到林蔓生。


    雖然那位豪門大少終於當庭認罪判刑,可袁秋葉依舊執著不懈。一方麵,她派心理醫生繼續在旁暗中察看,另一方麵她也繼續追查案件。


    近日,心理醫生張醫師迴道:袁警官,犯人如果真的是雙重人格,基本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他也不會記得自己另外一個人格到底做了什麽。


    難道是因為沒有記憶,才會堅持否認?


    就在案件結案後的第二日,袁秋葉前往監獄探視,她詢問有關於襄城當年的案件:尉先生,當年到底是不是你暗中謀害?


    他坐在對麵不應。


    袁秋葉又是試探道:你現在也已經承認兩項罪刑,如果這一起案件也是你犯下,你現在承認也沒有區別。


    結果,他還是拒不認罪!


    袁秋葉又是想起他當日所言——這項指控,我死也不會認!


    眼看著就要麵臨死刑,他當真是死也不認?


    可是分明,那位林蔓生小姐,卻又這樣肯定:我有感情也有感覺——!我不是一個死人——!


    袁秋葉放下手中的檔案,她雙手交疊支著下顎陷入沉思中。


    「咚咚!」突然,有警員來報告,「袁警官,警署這邊消息來報,有人來探視那位尉先生!」


    袁秋葉詢問,「又是誰?」


    自從這位豪門大少被判刑後,遠在海城的親眷家屬提出過數次探視,卻被都拒絕了。


    「申請探視的那位先生是唐仁修!」警員立即報告,「他是以委託律師的身份提出探視!」


    袁秋葉曾經因為案件原因前往過港城,所以她知道此人,竟然是唐家二少!


    而且是以委託律師的身份?


    就在袁秋葉困惑中,警員又是迴道,「犯人同意探視了——!」


    同意探視?


    難道是要商議上訴!


    ……


    午休時刻——


    海城這邊,王鏡樓一收到消息後,就立刻尋找到王燕迴。


    辦公室的門被他猛地推開,是他闖了進來!


    王燕迴不疾不徐抬眸望向他,隻見王鏡樓一張臉龐陰沉無比。


    下一秒,王鏡樓便開口質問,「大哥,你知不知道蔓生姐今天一早就出發去了北城!」


    王鏡樓一早抵達公司後就忙於奔波,根本就未曾來得及顧及王氏事務。待到結束保利的事務,他又趕去王氏財閥,結果才得知林蔓生向人事部提出休假申請!


    「我知道。」王燕迴應聲。


    王鏡樓實則也在暗想,他怎麽可能會不收到消息?他已經是王氏財閥掌舵人!


    「你既然知道,怎麽還會同意!」王鏡樓氣憤追問,「大哥,蔓生姐去北城,是不是去為尉容翻案!」


    此刻尉容已被判刑,她還要去往北城,不為翻案還能為了什麽?


    「她既然請了假,做任何事情都是她的自由。」王燕迴又是低聲道。


    王鏡樓疾步上前,來到大班桌前方,一雙手重重拍在案上,「大姐的死,隔了那麽多年才得以申冤!大姐是尉容害死!蔓生姐現在去為他翻案,又算是怎麽一迴事?她難道不知道,尉容是我們王家的仇人!」


    聽聞他的話語,王燕迴神色沉了幾分,似是對於她的離去,也不曾釋然。可他沒有立即迴聲,隻是抽了支煙,像是將那份不滿壓下。


    卻記起那間斯諾克會館裏,楚映言對他所說的話語——我不查了,但是我賭,總有一天她一定會去查證!


    「鏡樓,人都已經判了死刑,你還擔心什麽?」王燕迴這才道,「她要去,你就讓她去!」


    王鏡樓沉眸,聽見王燕迴幽幽道,「就算她去了,也翻不了案!」


    哪個人會無罪當庭認罪?


    哪個人會平白無故含冤待死?


    除非這個人,神誌不清病入膏肓!


    ……


    北城警署辦公室內,袁秋葉靜待片刻後,再次收到警員來報,「袁警官,監獄那邊已經開始安排探視!按照程序時間,將會在十分鍾後讓犯人和那位唐先生見麵!」


    他們相見後到底會說什麽?


    袁秋葉實在是感到疑惑,卻又有人前來,「袁警官!林女士來找您!」


    袁秋葉再次驚訝,林蔓生毫無徵兆出現來此,又是為了什麽?


    前往警署的步伐被打住,袁秋葉命人請林蔓生入內。當她再見到這位豪門千金,她帶著自己的秘書餘安安而至。


    沙發座椅裏,兩方人麵對麵,袁秋葉還不曾詢問來意,對麵的她直接道,「袁警官,很抱歉,打擾你了。隻是,有關於尉容先生的案子,我想了解一些事情。」


    袁秋葉疑問,「你又想了解什麽?」


    「我想知道當年容家那起案子的來龍去脈——!」蔓生眸光鎮定,卻是一語驚天。


    她竟是前來查探容家那起兇殺案?


    袁秋葉不禁道,「林女士,我想基於警方保密的原則下,我不能接受你的請求。再來,你為什麽又要突然關心這起案子?」


    「警方也不是懷疑,記者許守業的案子和容家的兇殺案有關?」蔓生迴聲反問。


    袁秋葉道,「你是來替他翻案?你認為還有疑點!」


    「難道警方不想將真正的罪犯繩之於法?還是說,警方緝捕了嫌疑人後就想要快速結案!」蔓生又道,「袁警官心裏邊真就這樣放下了?如果是,那是我冒昧了,我現在就離開!」


    她迅速迴應,簡直不容人多作考慮,袁秋葉一向追求真理,更因為她也存有遲疑,想要打聽到更多相關消息!


    於是她道,「林女士,你先請坐!」


    此刻在座隻有她們三人,袁秋葉方才道,「容氏的案子,在很多年以前結案。不過當時,我也還不是警員,所以不大了解。」


    「負責案件的警署應該有記檔!」蔓生機敏道。


    袁秋葉秀眉一蹙,「是應該有……」


    蔓生卻聽出了其中的蹊蹺,「難道不見了?」


    袁秋葉抬眸道,「檔案保留不充足,絕大部分找不到了,隻剩下部分少許。」


    「怎麽會這樣?」餘安安憂心道,「這樣重大的案子,不是應該妥善保存留檔?」


    難道是被人故意毀了?蔓生心中疑慮,袁秋葉又道,「案件太多,時間太長,又是已經早就結案的案子,一時間保存不善也是有的!」


    顯然,袁秋葉並不願意去假想,是否是有人故意毀了。


    畢竟事情牽扯到警方內部!


    「當年負責案件的長官也已經退休,他年事高了,記不大清,不過我也有拜訪過他。再加上留下那份檔案,大概也能夠了解整個案子……」袁秋葉繼而道。


    蔓生正色以對,隻見袁秋葉神色一凜道,「這起兇殺案,一共有八個人死亡——!」


    ……


    監獄的探視廳,是空空蕩蕩的大廳。


    一側的位置裏有幾位犯人,正在會見自己的家屬。


    另一側這邊,唯獨男人坐在外圍的椅子裏。


    透過玻璃看著前方,唐仁修瞧見那道身影自另一扇門後閃現。手銬被取下了,他蒼白了一張臉龐於燈光下慢慢晃了過來。


    旁人再是一瞧,那一側會麵的兩人,竟是同樣兩張蒼白臉龐,一人消瘦,一人灰敗。


    卻是生得人中龍鳳,那份蒼白不曾掩蓋絲毫的豐神俊美。一位天之驕子已是風景線,兩人成雙相視之間瀟灑一笑,那竟是猶如置身深山青竹之境,知音相逢人生幾何。


    兩人紛紛拿起話機,唐仁修微笑道,「現在不以委託律師的身份,見你一麵也是不能。」


    如今他已被判刑,就算探視也需要直係親屬方才能夠提出申請。若是友人前來,也未必能夠通過申請。


    尉容緩緩一抬眸道,「你是唐家二少,可是知名人士。」


    會見犯人,若是代表人物,知名人士不受限製。


    唐仁修應聲,「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有人看管。」


    即便是知名人士,但必須有獄警全程陪同。


    三言兩語過後,唐仁修注視前方,隻見他一貫清雅的微笑,卻是說道,「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喜歡受人矚目。」


    念書之時,他從不願意得第一名,退而求其次便是落得兩袖清風。


    唐仁修怎會不知。


    可是此時此地,再不爭上一迴,就隻有死路一條!


    他已是無欲無求,所以生無可戀!


    ……


    縱然是唐仁修,此刻也凝聲道,「再過五天,上訴期限一過,就沒有反轉的機會!」


    隔著玻璃,尉容一直微笑著。


    但是那笑容,如此的淡而疏遠。


    「唐二,雖然當年那場辯論賽輸了給你,可這些常識我不輸你。」尉容低聲應道。


    當年港城大學友誼賽,最終以他落敗結束。


    唐仁修其實清楚,這是他一貫不爭第一的處事原則。他更清楚,以尉容對法律的深知,他又怎麽會不知曉,他僅剩的時間已經不多!


    他眸光一緩,又是開口,「你認了罪,也不想再上訴,也沒有打算找我幫你。」


    他確實不願再尋求任何幫助,所以自從開庭受理至判刑,他都沒有派人前來尋找他。


    「可你還是來了。」尉容迴道。


    唐仁修默了下道,「我太太和我那個兒子,他們指責我不來見你,就不用再迴去。我也不好意思,隻能來一趟。」


    「你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尉容瞥了他一眼。


    這個藉口,還真是一點技巧都沒有。


    唐仁修接著道,「兒子的命令不可違背,妻命就更不能違背了。」


    簡直是堂而皇之秀恩愛!


    瞧他雖然比曾經消瘦,可是人逢喜事精神奕奕,有妻有兒,人生還有何所求?


    見他如此安好,尉容迴了一聲,「秀完了恩愛,你還是快些迴去。你才剛醒沒多久,顧敏也會擔心。」


    「你倒是會為別人著想。」唐仁修沉聲又道,「你有沒有想過她,又有沒有想過你們的兒子!」


    尉容那抹笑意依舊,隻是眉宇微微一皺道,「他們很好。」


    「沒有你,也會很好?」唐仁修接了他的話,卻聽懂了他的意思。


    尉容又要迴聲,卻被他打斷道,「就在一個小時又四十分鍾之前,她找上了我!」


    她找上他……


    剎那,尉容一言不發。


    麵前是唐仁修就座的身影,更是聽見他問,「尉容,你真就這樣捨得——!」


    ……


    北城警署辦公室內,袁秋葉將自己所知的容氏案件傷亡之人道來,「這八個死亡的人,分別是容鎮喬以及容熠,他們是一對父子。容鎮喬是容氏當年嫡親一脈,他的太太當時已經和他離異……」


    「還有容鎮喬的律師何嶽成,他身邊的女助理關欣……」袁秋葉繼續道,「根據調查的情況看來,他們應該是陪同容鎮喬一起去別墅辦事……」


    餘安安已經聽得心驚膽顫,竟然死了這樣多的人!


    「還有四個人!」蔓生則是凝聲追問。


    「這三個人分別是原本就一直住在別墅裏的李程睿,他從小就在容家長大,是領養的孤兒,他不會說話。」袁秋葉又道出兩人,「以及家教老師翁學良。」


    隻剩下最後兩個人了!


    蔓生仔細在聽,袁秋葉眸光一定道,「還有韓懷江!」


    「他又是誰?」餘安安不解追問。


    袁秋葉接下來的話語,更是讓人震驚,「他就是那位容柔小姐的親生父親!」


    容柔的父親韓懷江!


    原來容柔原來姓韓,是後來才改姓……


    可是為什麽?


    蔓生再是一想,冷不防記起多年前,蕭從澤對自己所說的話語——她從前可不是容家千金,在成為容詠慈的義女之前,她是以未婚妻的身份存在於容家!她早在從前就許了人家,小小年紀被養在那家人的家裏,因為認定是那個人的妻子人選!


    所以,當年的容柔其實原來是韓柔。


    而蕭從澤那番話,也並不假,可為什麽是後來才改姓?


    難道就是因為發生了這起案件!


    一瞬間無法理清思緒,蔓生卻有不祥預感聚起,「袁警官,最後一位是誰?」


    餘安安緊張等待,蔓生一雙眼眸一眨不眨,那最後一位亦是被宣布,卻是徹底心中駭然!


    「是容氏的千金容詠慈——!」當袁秋葉終於說出這最後一人,餘安安驚唿一聲,「啊——!」


    蔓生端坐在溫暖室內,卻感覺寒風穿透過嚴牆。


    容詠慈!


    她是他的母親!


    她竟然是死於那場案件……


    ……


    一陣寒風吹過監獄探視廳的窗外,玻璃發出「哐——哐——」聲響,像是砸落在心中!


    旁人探視訴說不斷,可是那一方角落裏,那兩個豐神俊美的男人卻許久都未曾有過動靜。


    唐仁修握著話機,他還在等,等他的迴答。有些事情多說無益,有些話語道上一千一萬次也都不會有用。


    尉容隻是沉默以對。


    卻等到時鍾將最後的探視時間走盡,唐仁修眼看不能再耗下去,他才又出聲,「她有一句話讓我轉告你!」


    鳳眸聚起了焦點,尉容望過去,是唐仁修不疾不徐道,「她問你,那年鵬城醫院病房,第四天的晚上,你對她說的話,記不記得——!」


    那年鵬城醫院,是突發事故後被緊急送至。


    第四天那夜晚上,是她請了護士讓他直接進病房。


    病床兩頭,她在那頭,他在另一頭,她突然開口問:尉容,你這算什麽?


    後來,他又說了什麽?


    那些話語洋洋灑灑淩亂而起,散開又聚攏,聚攏再又散開……


    「你給她念故事之前,最後說的話,還記不記得——!」唐仁修幾乎是將林蔓生所言原話轉述。


    猛然那些淩亂被定格,一下跳出於耳畔,尉容記起自己當日所言。


    ——我隻是希望你知道,任何時候,我都不想你放棄自己,不管遇到任何困難任何陷阱,我都希望你活下去,勇敢的活下去。


    ——哪怕全世界都不要你,哪怕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麽可以讓你留戀的,你都不能夠放棄自己。


    尉容眸光深邃暗湧,隔了一道玻璃外的唐仁修,那身影依舊,可那質問卻似從另一人口中道出。


    分明是她在清算過往,「你說過的話,究竟作不作數,自己又有沒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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