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嶽真正能下地自由行走已經是兩天之後了,其實他也沒什麽大礙,但就不拆紗布這件事上,施奶奶和黃五爺達成了空前的統一,於是就看見一個胳膊腿都很僵硬的人在床上滾來滾去,不時的叫喚著讓人過來抓癢或是投喂。


    “五爺!五爺!”淩嶽趴在床上無所事事,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聲笑罵:“你他媽賴上我了啊。”


    隻見黃五爺痞裏痞氣的站在眼前。


    “誰讓你把我包成這樣,後背要癢死了,快幫我撓撓。”淩嶽難受的拱來拱去,奈何手腳被束縛住,自己實在無能為力。


    “別急呀,我這不是來給你自由了嘛。”


    “恩?”淩嶽那雙圓眼瞬間被點亮,看著黃五爺叫郎中過來給自己拆了那厚重的紗布,心裏愈發興奮。其實前兩天換藥的時候,他自己也看到那幾乎遍布四肢的傷,心有餘悸般歎到自己真是大難不死,不過好在這黃五爺當真對自己極好,讓這郎中給自己用的都是上等的藥,這不,今天拆開一看,雖然還沒全好利索,但傷口已經長出新肉了。


    淩嶽趕忙下床蹦了兩下,看著一旁笑的無奈的黃五爺,嘴角一彎,胳膊順勢摟上了這人的脖子:“走啊,五爺,請你吃肉去。”


    誰知卻被五爺很是嫌棄的拍掉了胳膊:“你臭死了。”


    “嘿嘿嘿,這一直纏著也沒法洗澡不是。”淩嶽抽抽著鼻子,笑的一臉真誠。


    “你這頓肉先欠著,秦通今天晚上設宴給天祥班送行,她們明天就走了,叫咱們一起過去。”


    “好呀,正好去謝謝那位於幽姑娘。”淩嶽這人倒是愛憎分明,於幽救過自己,他自然感激,而且雖說之前因為奶奶的事跟狸煙吵過兩句,但廉老爺這事上,他們也是無辜,要說他們的錯處,可能就真是錯把狐妖當人了吧,他還記得那日大肉坊狸煙被那幫食客你一言我一語逼的泛紅的眼眶,真是委屈至極,隻不過那日看狸煙的一招一式,那樣子倒是比黃五爺還要厲害幾分,一想到這便很是神秘的湊在五爺麵前:“我看那狸煙法術不弱啊,她就隻是個戲班子班主麽?”


    五爺捂住鼻子一腳將他踢到一邊,甕聲甕氣的說到:“我哪知道,你自己問她去。”


    “你欺負傷員!”


    “傷個屁,趕緊迴去洗澡,這臭氣熏天的也不怕熏著別人。”黃五爺這般嫌棄的語氣一如既往。


    淩嶽心情好懶得搭理他,笑嗬嗬拉著頗為不情願的黃五爺迴了小院,就連黃五爺一如既往的從路邊的攤子上順蘋果被老板發現,一如既往的被老板追了兩條街的時候,他都沒有多說什麽。怎麽說呢,大難不死之後的重獲自由,連平日裏習慣的空氣都的分外清透。


    剛到小院,淩嶽卻沒見往日升起的炊煙:“晚上給天祥班送行還叫了奶奶和長英嗎?”


    “沒有吧。”黃五爺啃著那得來不易的蘋果含糊的說到。


    淩嶽心裏有些疑惑,推開院門卻見那原本整潔的小院此刻卻是一番亂象,地上都是些碎雜草和破舊雜物,還有些個死耗子死兔子屍體,而長英坐在矮墩上發呆。


    “長英,怎麽了這是?奶奶呢?”


    “淩大哥…”長英一見來人也沒起身,很是沉悶的問了句好便繼續垂著頭坐在一邊。


    “怎麽不收拾啊?”淩嶽拽了拽長英,見他沒有反應,隻好自顧自的彎下腰來收拾起了亂七八糟的院子,卻被這孩子一把攔住。


    “淩大哥你不用收…”


    “恩?”


    長英卻又繼續沉默。


    “誒,你這孩子!?”淩嶽當他和奶奶鬧別扭,正要說他兩句,卻感覺黃五爺在身邊拽了拽自己的袖子。


    淩嶽不解的看向黃五爺,而那人卻表情略帶一絲躲閃:“前幾天出了件事…”


    見淩嶽的目光越發淩厲,黃五爺隻好歎了口氣:“那賽妖場的死胖子前幾天死了,發現的時候那屋已經臭的進不去人,仵作驗了屍倒是跟張府的那些人一樣,都是被掏了心肺,而且家裏也是被翻的一團亂…”


    “所以呢?”淩嶽皺著眉頭,雖說這朱老板死了讓他很是震驚,但這又與奶奶何幹?


    長英到底憋不住了,很是委屈的喊道:“奶奶不是沒有嫌疑被放出來了嗎,怎麽還有人說她是兇手!”


    淩嶽恍然大悟,奶奶之前因為那張府案的嫌疑而被下獄,雖說蕭大人將奶奶放了出來,但這張府案的真兇一直都沒有查明,而這院中的這些怕是有些個好事的人丟進來報複的…


    屋外的嘈雜引得施奶奶從裏屋走了出來,一看淩嶽來了便向他招招手:“小淩來了啊,誒唷,別愁眉苦臉的了,快進來坐。”


    “奶奶,這…”


    “嗐,沒事,這不是張府那案子的兇手一直沒找見嘛,等秦主簿調查出真兇就好了,我看那秦主簿人不錯,廉大人那案子,才幾天他就找到真兇了…”奶奶笑容慈祥一如往常,但淩嶽卻看得出,也不知是那次牢獄之災還是如今的被街坊這般對待,奶奶整個人的精氣神確是少了許多。


    而且要論起秦通,那廉大人的案子說到底還不是有黃五爺和狸煙他們幫忙…若真是等他自己調查又要查到猴年馬月…一想到這淩嶽心裏更是一陣發慌,不由自主的望向身邊的黃五爺。


    黃五爺自然知道他那點小心思,拍了拍他的肩:“晚上說。”


    是了,晚上秦通也在,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問問他張府滅門案和朱老板命案的事…淩嶽讓長英幫他放好洗澡水,匆匆忙忙的把自己拾掇好後,便跟黃五爺一同去了大肉坊。出門前淩嶽倒是沒忘跟長英交代,若日後還有人在背後欺負他們,定要迴擊,一定不能委屈了奶奶,要是他解決不了就來找自己商量,長英點了點頭,目送著他和黃五爺離開。


    這次秦通張羅給天祥班送行,一是要給狸煙賠禮道歉,二麽便是要好好感謝狸煙和黃五爺他們幫自己解決了廉大人這件事,為了表示誠意這人出手倒很是大方,直接包下了整間大肉坊,等淩嶽他們二人進門,正中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一盤又一盤的肉菜,狸煙予犬和幾個天祥班的人坐在一邊聊天嬉鬧。


    見他二人進門,天祥班的人倒是突然間沒了聲音,於幽在一旁反應倒快,招唿著他們快些入席。


    淩嶽心裏記著於幽之前為了救自己被樹妖弄傷,趕忙過去問道:“於幽姑娘,你的傷怎麽樣了?我這前幾日一直在藥鋪養著,也出不了門…這…一直想說來看看你的。”


    於幽抬起略粗一圈的左胳膊,衝淩嶽溫柔的一笑:“沒什麽大礙,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那天…真要謝謝姑娘了。”


    於幽擺了擺手,卻用眼角瞥了瞥狸煙,淩嶽倒是個就坡下驢的主兒,他心裏很是清楚要是沒有狸煙的首肯,這於幽也不會因為黃五爺的一番請求而不惜受傷的護著自己:“狸煙姑娘,之前對你有些誤會,難免失禮,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邊說邊倒滿兩杯熱酒,走到狸煙身邊。


    狸煙接過其中一杯,很是幹脆的一飲而盡:“哎,好說好說,我也是瞎了眼被那兩隻狐狸精騙了,也不怪你們誤會。”


    “多謝狸煙姑娘體諒。”


    “誒,你這人這麽客套做什麽,都是一起經曆過生死的人了,來來來趕緊過來坐下,就等你們了。”狸煙這番話一出,氣氛倒是再次活絡了起來。


    正說著,秦通也走了進來:“喲,你倆來啦,快坐快坐。”


    黃五爺拉著淩嶽挨著天祥班的人坐了下來,秦通見人齊了,便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張羅著開席喝酒,淩嶽一見這架勢,心裏有些好奇,低聲向黃五爺問道:“林皋呢?”


    “走啦,說是臨城有白猿妖的線索,火急火燎的趕過去了,你那會還沒醒,他就沒跟你道別。”


    “有白猿妖線索,那你?”


    “古大古二跟去了,等他們傳迴來消息再說。”黃五爺可不管這秦通在旁邊說些個什麽開場白,滿嘴塞肉的跟淩嶽低聲聊天。


    吃吃喝喝,淩嶽看著秦通招唿這個照顧那個忙裏忙外,自己想找機會詢問他朱老板那事,卻一直沒能逮到機會。


    終於酒過三巡,這秦通怕也是酒勁上頭,雙目迷離著坐迴了位置上。


    淩嶽趕忙湊了過去:“秦主簿,哦不對,我聽說您現在是城司了,小弟我還沒恭喜高升呀。”


    “淩兄弟客氣了不是,還是多虧了咱們大家呀。來來,秦某幹了這杯酒,不成敬意。”秦通順勢喝了一杯,倒也沒注意淩嶽那酒杯裏的酒一滴都沒有動過。


    “秦大哥,有個事我還得麻煩您呢,我聽說前兩天賽妖場那朱老板死了?”


    狸煙一聽這邊有熱鬧,便豎起了耳朵,


    “可不是,我本來想著讓朱老板來給我做個駐城捉妖師,或者推薦個人來,哪成想我找他的時候他已經死在了家裏,死了好幾天了…”


    “那這案子跟張府滅門案可是有什麽關係麽?”


    “啊?這哪有什麽關係啊,哈哈哈,他原來不是開個什麽地下賽妖場麽,要我說他就是被什麽人尋仇了吧,那會得罪不少人呢…”秦通渾不在意的揮了揮手。


    “那這案子你可有什麽線索?”


    “誒對了,我聽說你還在那地下賽妖場做過,那會你知道這人與什麽人結過怨麽?”


    黃五爺插嘴道:“他就是個小弟,哪知道那老豬跟什麽人結怨,要說結怨,那日我還把那人吊在樹上過,你說這是不是也是結怨。”


    “哈哈哈哈五爺說笑了,你這叫為民除害,我跟你說,這人平日裏沒少橫行霸道…”


    淩嶽看著跟黃五爺說笑的秦通,心裏泛起陣陣涼意,這人當初為了仕途不惜陷害無辜的人,而如今為了保命又不惜將此事含糊過去…


    正當淩嶽陷入自己的情緒之時,狸煙卻突然在旁邊說到:“我們不走了。”


    予犬本來一心一意再跟天祥班的喝酒,此刻卻突然抬起頭來一臉驚訝。


    “我們天祥班因為廉老爺那事已經快一個月沒有演出了,你們秋淩城給我們鬧了這麽一出,怎麽也得補償我們一下,秦大人要我說,我們就要在這連演三場,您可得讓百姓都來看啊。”


    “補償補償,這肯定的。”秦通通紅著臉,又被狸煙灌了兩杯酒,轟的一聲倒在了酒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去,卻沒人注意那黃五爺低著頭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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