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數千年來,炎黃子孫過大年的熱情始終不減。這不,雖然距離大年還有些時日,心急的人們已經陸陸續續地往自家門上貼上了大紅春聯,一些臨街商鋪也是張燈結彩,春節的氣息彌漫著整個京城。


    屈指算來,朱佑樘踐祚已近五年。幾年來,鏟除奸逆、重用賢良、廢除苛法、輕徭薄賦、厲行勤儉、收複河山……,朱佑樘打了一係列中興大明的“組合拳”,朝野風氣一新、朝綱重振。但各地水旱蝗災頻仍,邊境上異族騷擾不斷,內憂外患使青年皇帝意識到,要達到皇曾祖“仁宣”時期的太平盛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因此,他的心情遠沒有宮外的氣氛那般喜慶、輕鬆。


    距離上朝的時間差不多還有小半個時辰,朱佑樘早早就到了太和殿,殿側偏房的書案上,擺放著閣僚“票擬”的奏疏和條陳,那都是朝會上需要“聖裁”的國之大事,須得先看看,心裏有個“數”。此時,一道緋色蜀錦的奏疏引起了他的注意。隻見奏疏上寫道:


    “臣蒙天恩,超擢不次。夙夜祗懼,思圖報稱,蓋未有急於請賑災民、懲貪贓者也。去今兩歲,湖廣非旱即澇,禾稼歉收,裏甲之窮民,十室九空,饑民嗷嗷,流民徒增。然非不頒賑恤也,而顛連無告者,則德意未宣;而侵牟者有以壅之,幽隱未達;而漁獵者有以阻之,上費其十,下未得其一。尤以黃州府久懸其位,吏治鬆懈,妄費之風甚於別府。臣忝督湖廣,職當重私侵之罰、清出支之籍,然誕謾成習,臣焚膏繼晷亦無補於事也。況越職以逞者,貽代庖之譏。由是,臣懇請吾皇選拔賢能,充任黃州府,以讞冒費之汙吏、申民氓之積冤。臣不識忌諱,幹冒宸嚴,不勝戰栗隕越之至。臣陶魯謹奏。”


    朱佑樘將奏疏讀了兩遍,隨後陷入沉思。陶魯這則奏疏,既是說的天災,也是說的人禍。黃州府尹一職空缺時久,雖地方多次上疏陳情,吏部卻是久拖不決。當然,並非是吏部有意延宕,而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朱佑樘從奏疏下麵抽出一張宣紙,這是前日朝會時來偏房小憩,因感身子疲倦而即興寫的兩句詩:“習靜調元養此身,此身無恙即天真。”當時因朝會未完,來不及想出後兩句,遂半途而廢。


    朱佑樘拿起案上的狼毫,不經意地掭著墨。半晌,似有所得,提筆宣紙之上,一揮而就,續出後麵兩句:


    “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這時,五鳳樓上的“官街鼓”聲傳進太和殿,朱佑樘竟似未聞。


    “皇上,該臨朝了。”隨侍太監走過來,尖聲提醒道。


    朱佑樘放下朱筆,整了整頭上的“翼善冠”,來到太和殿,接受群臣的朝拜。


    山唿過後,照例是“有本啟奏”。三省六部五寺兩院的大臣們按照事先準備好的“條陳”照本宣科,然後接受同僚的意見、質疑、詰問與反駁,最後由皇上聖裁。大約一個多時辰,大臣們的稟奏不再踴躍,朱佑樘手一揮,隨堂太監前行幾步,喊道:


    “吏部王大人、戶部周大人、都察院閔大人、屠大人,隨皇上雲台議事,其餘百官退朝。”


    吏部尚書王恕、戶部尚書周經、都察院左都禦史閔圭、右都禦史屠滽,跟在龍輦後麵來到雲台。君臣坐定之後,朱佑樘命隨侍太監取過陶魯的奏疏,說道:“這是湖廣承宣布政使陶魯陶大人的奏疏,幾位愛卿傳看一下。”


    很快,四人傳看完畢,奏疏又迴到皇帝的手上。


    “此疏出自湖廣,”朱佑樘揚了揚手上的奏疏,語氣沉著地說道:“然而問題豈止湖廣?天災固重,人禍更甚!長此以往,民不聊生,國將不國啊。故此,朕請四位愛卿來雲台,就議四個字:賑荒懲貪。愛卿們說說看,該如何辦?”


    戶部尚書周經搶先開口,畢竟四字中他獨占兩字:“皇上,弘治四年,全國各地雖頻發災害,但災情均較輕微;唯開封河決、浙江洪患和湖廣旱澇等三地災情較為嚴重。為恤民安民,已擬停浙江織造一年,免湖廣黃州、承天、德安、鄖陽、寶慶五府稅糧一年,免開封當年秋糧;同時飭命各相關州縣開倉放糧,以濟饑民。在賑濟之中,確有‘侵牟’、‘漁獵’之事發生,戶部雖派員巡迴監督,但地廣人少,更因職權所限,成效甚微。臣以為應加強稽察、大力治庸懲貪,方能刹住‘妄費之風’。”


    朱佑樘微微點頭,沒有說話,隻將目光轉到左都禦史閔圭、右都禦史屠滽兩人身上。


    “皇上,”閔圭接口說道:“周大人所言甚是,治庸懲貪都察院責無旁貸。弘治元年以來,朝廷大力整肅吏治,成效有目共睹。陶大人奏疏之弊,多係裏甲所為。都察院雖設有十三道監察禦史‘代天巡狩’,然人不過百餘,且職屬察糾內外百司的官邪、藩服州縣以上官員,對於州縣以下之小吏,雖可糾察,卻力有不逮。請聖上明鑒。”


    周經白了他一眼,說道:“閔大人這一說,倒是將這‘懲貪’二字推得個一幹二淨啊。”


    閔圭苦笑一聲:“周大人,下官也不願推呀。偌大個國家、算上裏甲這些小吏,那可是成千上萬的官員哪,就算將這一百一十個巡察禦史劈成兩半,也顧不過來吧?”


    周經還想抬杠,被朱佑樘攔住:“王愛卿,您可有話要說?”


    王恕“咳”了一聲,說道:“‘賑荒懲貪’四個字,表麵上與吏部不沾邊。但皇上召臣同來雲台,想必自有深意。隻是微臣愚鈍,還請皇上明示。”


    “也罷,還是朕來說罷。”朱佑樘深深吸了口氣,說道:“孟子曰‘民為貴’。可民無食是為饑民,民無宿便為流民,民無食無宿久矣,則將為‘暴民’,朝廷不能視而不見喲。戶部對湖廣、浙江、開封三地災情的處置,甚合朕意;然賑濟災民不可限於濟其饑,還須助其宿,不使百姓流離失所。故此,請戶部會同各州縣認真排查摸底,盡快提出救助條陳。”


    “臣遵旨。”周經躬身應道。


    朱佑樘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望著閔圭、屠滽兩人說道:“朝廷設風憲,所以重耳目之寄,嚴紀綱之任。這幾年都察院糾察百官、提督各道,亦可謂盡職盡責。目下裏甲誕謾成習,當重點督查,嚴懲私侵,以保賑濟之通暢、吏風之清純。”


    閔圭、屠滽兩人同聲說道:“臣等遵旨。不過,這人手……”


    朱佑樘擺擺手,說道:“且聽朕說。王愛卿,您可於三省六部五寺兩院中,抽借一百名七品以下的官員,授以‘代天巡狩’之責,協同十三道監察禦史巡察重點州縣,大事奏裁、小事立斷,務期整肅吏治、端正政風。”


    “臣領旨。”


    “還有,”朱佑樘又揚了揚陶魯的奏疏,問道:“黃州府這個‘重災區’,您打算怎麽辦?人家可是上疏了幾次哩。”


    王恕一聽,知道朱佑樘說的是黃州府尹的人選一事,頓時苦了臉,無可奈何地答道:“皇上,微臣手中無人可選啊。不獨黃州府,全國二百一十個州府,空缺者十之一二哩。”


    “弘治二年朝廷重開科考,不是遴選了一批英才嗎?王大人怎地叫苦連天?”周經提醒道。


    “咳,周大人,這不是選七品縣令,是選五品、從四品府尹啊。這批進士入仕不到兩年,總得一步一步擢升吧?”王恕歎道。


    “王大人,朝廷用人之際,不宜墨守成規。如這些人中確有真才實學、這兩年又有建樹者,為何不能破格擢用?例如陳文祺,能文能武、功勞卓著,若非借金牌而殺刁輥父子,早就被誥封為從四品宣武將軍了。若就任府尹之職,也不過平級任用吧?”一直沒有開口的屠滽這時說道。


    王恕深以為然,直言說道:“屠大人說的不錯。不瞞您說,下官是真有這個打算,陳文祺是黃州府人,熟悉本地地理民風,若他赴任黃州府,定有不俗的表現。可他是皇上用來‘以全朝廷不時之需’的人,下官哪敢開這個口?”


    屠滽的話,觸動了朱佑樘。是呀,原來均按品級遞選官員,以至人才斷檔、官位空缺。若是不拘一格,從新科進士中選拔一批德才兼備者充任到州府,確能緩解用人之困。至於陳文祺,那日夏堯雲台請旨時,亦有放他外任之意,否則也不會對夏堯說出“為臣有輔佐君王治國之責,為君亦有兼顧臣工齊家之義”的雙關語來。


    聽王恕自承不敢開這個口,朱佑樘笑道:“府尹缺額、思才若渴,這不正是‘朝廷不時之需’嗎?王愛卿怎不敢諫言?”


    王恕一聽,皇上這是答應了嗎?連忙起身說道:“這麽說,皇上是恩準了?微臣這便迴去擬旨。”說罷就要跪別。


    “王愛卿,”朱佑樘叫住了王恕,說道:“屠愛卿言之有理,朝廷用人之際,不宜墨守成規。裏甲之吏治,不能完全寄望於巡察禦史,更要靠府縣時時約束。黃州府之外,其餘缺員的州府,亦可於現任縣令、新科進士中遴選德才具優者破格擢用。”


    “臣領旨。”王恕大喜。這幾年在吏部尚書任上,最撓頭的便是州府一級,人才匱乏、職位空缺,弄得他都不敢麵對各地的布政使大人,好似欠了他們的債一般。


    不獨王恕,朱佑樘亦是愁眉舒展。打破論資排輩之陳規,何愁天下英才不歸我用?幾位大臣告退後,他突然想起,跨過年又是歲逢壬子,明年該開秋闈了。這可是一件大事,須早作準備才是。朱佑樘叫過隨侍太監,吩咐他傳旨禮部,著議壬子年鄉試有關事宜,兩日後雲台召對。


    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內憂尚未消除,外患接踵而來。


    這天,早朝剛剛結束,禮部尚書徐溥、禮部左侍郎張俊奉召來到雲台,就明年秋闈的考試安排、考官人選等事項向皇上條陳。


    君臣稍事寒暄,正要進入正題,忽聽保和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人的聲音由遠而近:“臣馬文升有緊急軍情稟報。”


    不待朱佑樘宣召,馬文升已經出現在雲台。他對禮部諸官視若不見,對朱佑樘急切地說道:


    “皇上,有緊急軍情。”


    朱佑樘不愧為大國之君,聞言依然神態自若、頗為冷靜,先是向身側的太監吩咐道:“給馬大人看座。”隨後才對馬文升說道:“馬愛卿,別急,坐下慢慢說。”


    “臣謝皇上。”或許發覺自己失態,又或是受到皇上從容不迫的感染,馬文升落座後,以衣袖擦了把汗,穩定一下情緒,奏道:


    “啟稟皇上,據遼東、薊州、宣府、延綏、甘肅等鎮總兵府傳迴的軍情報告,韃靼小王子借烏力罕失蹤一事,派出使者在我暹羅、滿刺加、占卑、胡馬塔等藩屬國大肆活動,詆毀大明朝廷,慫恿諸藩與大明解除宗藩關係,鼓動弱國結盟共同對抗大明……”


    “豈有此理。”朱佑樘一拍座椅。


    “據報,通過遊說與誘迫,小王子已將韃靼北部酋長亦卜刺引入河套一帶活動,鼓動郭勒津部落旗主火篩率部出師漠南,在東起遼東、西至賀蘭一線結成聯盟,首尾唿應,相依日強,寧夏一戰大傷元氣的韃靼人又死灰複燃。近日以來,他們西擾甘肅、東犯宣府、三入遼東,頻頻滋擾我九邊重鎮,邊關守軍防線過長,兵力分散,難以抵禦韃靼人集中兵力實施的閃擊。”


    朱佑樘見馬文升住口不言,似在等自己“聖裁”,便問道:“馬愛卿,兵部是何意見?”


    “啟稟皇上,太祖爺曾言,‘海外蠻夷之國,有為患中國者,不可不討。朕以諸蠻夷小國,阻山越海,僻在一隅,彼不為中國患者,朕決不伐之。惟西北胡戎,世為中國患,不可不謹備之耳’。北番之韃靼、瓦刺、兀良哈等部落,藐視我大明威德,覬覦我大明疆土、掠奪我大明財物,屠戮我大明子民,對此等來犯之敵,當三軍用命,雖遠必誅之。然‘土木之變’後,邊備廢弛,北疆攻守易勢。故微臣認為,目下加強北方之邊備,對策有三:其一,依照洪武、永樂舊製,補充遼東各衛缺編兵額,以加強東線重鎮之守備;其二,對延綏、甘肅、寧夏諸鎮,實行‘三邊總製’,統一西線防禦,一旦有警,相互策應;其三,京畿重地,以捍禦北虜者,惟大同、宣府二鎮,以為藩籬。故應選調強將鎮守中線,確保京都無虞。”馬文升顯然經過深思熟慮,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唔,愛卿之言,甚合朕意。不知馬愛卿是否已有總製‘三邊’和鎮守中線的人選?”


    “稟皇上,南京太常寺卿楊一清,曾任山西按察使司僉事、陝西提學副使,在陝任職八年,時常考察邊疆戰事,曾抨延綏、寧夏、甘肅三地有警不相援之弊。此人雄才大略、嫻熟軍務,可授其陝甘總督,總製三邊軍務。”


    朱佑樘思考了片刻,點頭說道:“便依馬愛卿之議,朕即著吏部擬旨。”


    “謝皇上。大同、宣府二鎮,乃京都屏藩要塞,不容有失。臣有一絕佳鎮守之人選,不知皇上是否應允?”馬文升試探地說道。


    “既然是絕佳人選,馬愛卿為何閃爍其詞?說來聽聽。”


    “翰林院帶俸學士陳文祺,文武全才,威振夷狄,若著此人鎮守中路要塞,北方蠻夷必聞風喪膽,帝京安全可保無虞。”


    朱佑樘聞言,搖了搖頭,沒有作聲。


    馬文升以為皇上對陳文祺的授職有些不妥,忙解釋道:


    “皇上,大同、宣府乃邊防重鎮,各設衛指揮使司,若陳文祺統領大同、宣府軍務,至少應授正三品都指揮僉事之職。然陳文祺入仕不到三年,升遷過快,自然難以服眾。臣擬依然封他從四品宣武將軍,授大同、宣府兩鎮邊防宣撫使,品級不高但卻是代天巡守,應無不可。”


    朱佑樘仍然搖搖頭,說道:“朕並非思慮陳文祺的破格擢升有何不妥,而是剛剛已對他另有任用。”


    一聽陳文祺已經另有任用,馬文升驚問道:“皇上,陳文祺他所授何職?”


    “黃州府知府,剛好也是從四品。”朱佑樘微笑道。


    馬文升急道:“皇上,請恕微臣冒犯天威。陳文祺可是幹城之將啊,戍邊守土才是對他最恰當的任用,您可別大器小用啊。”


    一旁的禮部尚書徐溥不樂意了,這時插話道:“馬大人此言差矣。‘知府’者,‘知某府事’也。總理一府兵民之政,教化百姓、勸課農桑、旌別孝悌、賑濟災傷、賦役課稅、平冤解訟,這些都何等重要?馬大人怎能妄自尊大、獨戍邊守土之人方為‘大器’?”


    馬文升一聽,知道自己一時情急說錯了話,連忙向徐溥抱拳說道:


    “絕無此意,絕無此意。下官口不擇言,請諸位大人海涵。陳文祺兼資文武,無論是經略地方還是戍邊守土,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下官的意思,如今邊備廢弛、邊報頻聞,若使他統領大同、宣府兩鎮邊防軍務,或可保得社稷無憂、邊塞安定,這個作用可比治理一州一府更大啊。”


    馬文升的話說得誠懇,實際情形也是如此,徐溥也就不為己甚,搖搖手說道:“馬大人憂國憂民,令人感佩。倒是下官小心眼兒了,莫怪莫怪。”


    朱佑樘見兩人言歸於好,甚是欣慰,適時說道:“各位愛卿都是朝廷的股肱大臣,文治武功朕是缺誰都不行啊。隻是這中路鎮守之將,馬大人還須再選才是。”


    馬文升堅持說道:“微臣以為陳文祺確是鎮守同、宣重鎮的不二人選,請皇上三思。”


    “隻是……朕已經下旨,怎可收迴成命?”朱佑樘為難地說道。皇帝金口玉言,說過的話都要記錄在案,更何況是下了聖旨?這事看來難以改變。


    哪知馬文升兀自不死心,問道:“皇上,何時頒的聖旨?陳文祺可曾接旨?”


    朱佑樘沒有言聲,向隨侍太監望了一眼。


    隨侍太監會意,尖聲說道:“馬大人,聖旨是吏部前日代擬,司禮監昨日加蓋的印章,這會兒聖旨應該在吏部或在去湖廣的路上。”


    馬文升聽罷,說道:“皇上,既是這樣,聖旨還來得及收迴。”


    朱佑樘略顯不悅:“馬愛卿怎地如此執著?設若沒有陳某其人,難道這大同、宣府便無人可守了?”


    馬文升似乎沒有發覺皇上慍怒,據理說道:“若世間並無某人,自然另當別論。古人雲,‘人盡其才’。既有陳文祺其人,便當盡其所用。知人善任、唯才所宜,是關乎國家興衰存亡之所在,皇上不可不察啊。”


    “可朕的旨意已下,怎能收迴?”朱佑樘的口氣有些緩和。


    “皇上,隻要陳文祺尚未接旨,微臣就有辦法。”馬文升自信地說道。


    “什麽辦法?”


    “聖旨照宣,可旨意是:誥封陳文祺從四品宣武將軍,授大同、宣府兩鎮邊防宣撫使之職。”


    “你是說,更換旨意?”徐溥問道。


    “聖旨隻有一道,哪有更換之說?”馬文升認真地說道。


    “啊?啊!”徐溥初時一怔,繼而明白馬文升的意思,不由讚道,“馬大人您這招高哇。”轉而為馬文升幫腔,“皇上,馬大人公忠體國,您就恩準了吧。”


    禮部主管儀製,既然徐溥沒有異議,朱佑樘心下稍安,又思忖了半晌,才說道:“馬愛卿,既然徐愛卿覺得此事並無不妥,朕便依你。但如你所言,聖旨隻有一道,你明白嗎?”


    “微臣遵旨,若前道聖旨已宣,臣便另尋人選鎮守大同。”馬文升說罷,即在雲台代擬了一道聖旨,請皇上審閱蓋章後,攜了聖旨迴到兵部。


    馬文升著人叫來職方司郎中秦宗,問道:“秦大人,近日職方司可有要事?”


    秦宗知道馬文升有事差遣,便答道:“大人,並無特別要事,即便有事,敝司還有員外郎、主事都能獨當一麵。卑職隨時聽候大人差遣。”


    馬文升滿意地點點頭,說道:“目下有件非常緊要的事情,隻有秦大人親自出馬才能辦好,故此要辛苦你一趟。”


    “大人請吩咐,卑職萬死不辭。”


    馬文升笑道:“死倒不必,隻是有些辛苦罷了。”說罷將向陳文祺傳旨的事情向他詳細講了一遍,末了特別交待道:“對陳文祺以及他的家人來說,聖旨隻有一道,所以你務必要晝夜兼程,趕在傳旨官將那道聖旨送交湖廣布政使司之前,將之截下來,並去沈府——”說到這裏,馬文升自懷中請出聖旨,交到秦宗手裏,“向陳文祺宣讀這道聖旨。”


    秦宗將聖旨小心翼翼地放進懷中,起身說道:“卑職定不辱使命。時間緊迫,卑職這就上路。”


    馬文升將秦宗送到門口,叮囑道:“記住,務必要趕在傳旨官將那道聖旨送交湖廣布政使司之前,將之截下來。否則的話……”馬文升實在不願意作這個假設,但不得不作萬一之準備。他指著秦宗懷裏的聖旨,沉聲說道:“你便如什麽事都沒發生過,悄悄地將它帶迴。”


    秦宗拍拍胸脯,說道:“大人請放心,卑職一定趕在傳旨官前頭,將此事辦的天衣無縫。”


    秦宗萬萬沒有想到,吏部尚書王恕因湖廣布政使陶魯多次催逼,正為遲遲不能選配黃州知府而發愁,此次得皇上恩準外放陳文祺赴任,便命傳旨官八百裏加急,披星戴月趕往湖廣。盡管秦宗一路快馬加鞭,怎奈晚了兩日出發,終是追之不及,等他趕到湖廣布政使司衙署時,布政使陶魯已到沈宅主持賜婚大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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