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祺走到兩人中間,先躬身向朱見沛說道:“請王爺迴座休息。”等朱見沛走迴座位之後,陳文祺轉過身,對阿巴海說道:“阿巴海特使,我算聽明白了,你很在乎‘進貢’這件事兒。姑且不論當年是誰主動提出年年進貢歲歲來朝的,單說這進貢,你們雖然向天朝進貢了一些馬匹、珠寶之類的東西,可天朝也賞賜了你們無數綾羅綢緞、珍稀特產。你捫心自問,你們之貢品與朝廷之賞賜,哪年不是薄貢而厚賜?朝廷此舉,無非是通過這種形式使兩國通好,難道真是稀罕你們那點東西?十多年來,貴我兩國以這種關係和睦相處,百姓才得以安居樂業,難道這樣不好嗎?似你這樣恣意挑起事端,輕則損害宗藩之間關係,重則可能重啟戰端,難道你就不怕成為千古罪人?”


    阿巴海“哈哈”一笑,傲慢地說道:“大漠上的人崇尚實力。就算我們向天朝納貢是天經地義,天朝向我們展示一下實力亦理所當然。如若天朝無此實力,賞點彩頭還不應該嗎?”


    “國家的實力,在於固守江山,治理社稷,發展民生,蔭庇百姓,並非要做到無所不能。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就算你挾一技之能難倒我等,就推斷天朝不夠強大、不配作你蒙古的宗主國?枉你貴為一國之副,怎的如此短見薄識?”陳文祺這番話,雖然語帶“教訓”,亦是在情在理、大義凜然。朝廷這邊的眾臣聽後,心裏立刻舒暢不少。


    阿巴海似乎理屈詞窮,蠻橫地說道:“我知你口齒伶俐,能言善辯。但若要本使口服心服,光用嘴巴還不夠,還須亮一亮你的身手。”


    陳文祺朝旗杆頂端的方鬥望了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貴使一定要在下取出那塊玉璧才肯罷休?”


    阿巴海將頭重重一點,並不說話。


    陳文祺一改先前的和悅,正色說道:“貴使想過沒有,正如適才王爺所說,‘朝廷做不到,便要給你彩頭;你若做不到,最多不要彩頭。’你覺得天下真有這樣的便宜可占嗎?”


    阿巴海似乎並不太懂陳文祺所說的話,反問道:“此話何意?”


    “不管貴使是真的聽不懂還是裝不懂,我就說白一些吧。本來藩屬國向宗主國進貢,應該真心實意、畢恭畢敬,不能失禮,更不能唐突。而貴使自來京城之後,言行倨傲,漠視天威,完全不守宗藩之道。僅此一條,天朝便能治你個大不敬之罪。但當今皇上秉承先皇‘以德睦鄰和諧周邊’的遺命,不與你一般見識,如你所願識陣、破陣,你便應該適可而止、見好就收。可你依然我行我素,得寸進尺,甚至染指天朝江山,是可忍孰不可忍!再退一步說,你開出的條件朝廷辦不到,你得了‘彩頭’朝廷可能無話可說或者說無可奈何;但如果你的條件並沒有難住朝廷,難道就像什麽事情都未發生一樣?如果是這樣的話,哪天你又不服氣了,豈非又開出條件要朝廷照辦?總之,朝廷一不小心,就要給你‘彩頭’,而你卻可以隨時隨地冒犯朝廷,反正冒犯了也是白白冒犯,不承擔任何後果,何樂而不為?而且此風一開,難免不會東鳴西應,其他藩國也許競相效尤。故此,請貴使認真地想想,若是在下如你所願取下那玉璧,你當如何自處?”


    “蒙古國進貢使臣借朝貢之機,擺陣藏璧、逞奇眩異,屢次傲慢犯上,不僅有損天朝統屬之威,而且開啟藩國不敬之風。為免養癰貽患,應對蒙古國給予薄懲,以儆效尤。”許寧性急,未等阿巴海開口,高聲說道。


    “是啊,藩國進貢,天經地義,無事生非,理應懲處。”


    “若由他恣意妄為,藩國藐視天朝一旦靡然成風,後患無窮。”


    站立在皇上左右的群臣,此時亦是議論紛紛。


    阿巴海有恃無恐,沒有鮑雨那樣的“怪手”,任誰也取不下方鬥中的玉璧。唾手可得“彩頭”,豈能被你小子三言兩句給說沒了?他強硬地說道:


    “你若取下玉璧,要打要罰全都由你。”


    “貴使最好三思而行。”陳文祺再次勸道。


    陳文祺越是勸說,阿巴海越是以為他不過是虛張聲勢。


    “不必多說,本使再說一遍,你若取下玉璧,要打要罰全都由你。”


    “唉——吾具苦心意,爾若耳旁風。”陳文祺不無惋惜地說道:“看來貴使是不撞南牆不迴頭了。也罷,你若依我一事,我便取下玉璧。”


    “何事?”


    “蒙古國地處大漠,素以騎射稱雄。我若取下玉璧,貴使差人施展一下強弓步射的本領,若射中箭靶,之前貴使種種冒犯一筆勾銷;若射不中箭靶,從今往後,蒙古國對天朝一年雙貢,朝貢使節必須一品以上官員,呈貢之時務須行君臣之禮,並且自這塊玉璧開始。”


    “此話當真?”阿巴海大喜,他隻當陳文祺要出“上天攬月下海捉鱉”之類的怪招,原來是如此簡單的事情?這強弓勁射,是咱蒙古人的專長,無論準頭距離,足可睨視天下,射中箭靶那還不是如囊中探物一般?


    “決無戲言。”陳文祺斬釘截鐵地說。


    “就怕你當不了朝廷的家。”阿巴海勝券在握,他要敲釘轉腳。


    君臣在場,此時能當朝廷家的自然隻有皇帝。


    許寧搖搖頭,心裏說道,究竟是一書呆子,你什麽條件不好開,偏要往他的強項上撞?這不明顯長他的誌氣嗎?若非你識陣又指點泰兒破陣,我還以為你是韃靼人的臥底哩。不行,咱這滿朝文武不能讓他一念之差壞了大事。他急步走到朱佑樘的龍案前,搶先說道:“皇上,不可答應。”


    陳文祺來到許寧身邊,低聲說道:“許將軍,您不用擔心,在下不敢將朝廷威嚴當兒戲。”


    朱佑樘不知陳文祺有什麽“高招”能夠取下玉璧,但形勢所逼,別無選擇,隻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於是說道:“就依陳愛卿所言。”


    陳文祺不再囉嗦,脫去外麵衣衫,舉步向點將台走去。


    難道陳文祺身懷武功?大明君臣暗唿意外,又不知他的武功到底如何,既盼他“亮一手”又怕他武功低微“失手”,心裏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劉健快步趕到陳文祺身後,低聲問道:“文祺,你會武功嗎?有多大把握?”


    見恩師關心,陳文祺停住腳步,轉過身來低聲說道:“門生雖隻粗通武功,但這點小事應該難不倒門生,起碼也有五成的把握吧。”


    劉健聞言大驚,連忙拉著陳文祺來到朱佑樘龍案前,低聲說道:“皇上,他說隻有五成把握,這事恐怕要從長計議為好。”


    朱佑樘也是一驚,忙問:“為何隻有五成把握?”


    陳文祺一指阿巴海身邊站著的鮑雨和另一個韃靼大漢,同樣低聲說道:“臣在取玉璧時,怕這兩人會暗中搞鬼。”


    朱佑樘眉頭一展,問道:“不算這兩人搞鬼呢?”


    “九成九。”


    朱佑樘一聽,頓時放心,說道:“你盡管安心取玉,這個事情朕來安排。”


    “遵旨。”陳文祺說完,大步流星走向點將台。


    “牟愛卿。”朱佑樘沉聲叫道。


    “臣在。”


    “速調三百錦衣衛校尉護住點將台與旗杆,任何人不得靠近,(低聲對牟斌說:特別注意那兩個人)無論是誰暗中搞鬼,格殺勿論。”


    “臣遵旨。”護衛校場外麵,本就是牟斌帶來的三千名錦衣衛校尉把守,聖旨一下,立刻就有三百名錦衣衛校尉跑步進入校場,將點將台和旗杆團團圍住,三千名韃靼士兵被隔離到十餘丈遠的地方。


    這時陳文祺已經躍上點將台,調息了片刻,便運起“易髓功”法。雖然僅僅練到三層境界,而且罡氣還不能收發隨心,此時卻也能真切感受真氣充盈,在體內流轉自如。


    陳文祺站到點將台邊緣一尺遠的地方,徐徐吸了一口氣,使出“黃河之水天上來”這招的第一式“龍蛇飛動”,隻見他身體緩緩旋轉,繼而愈轉愈快,接著一聲長嘯,使出第二式“旱地拔蔥”,這是陳文祺練習戢刃劍法與“易髓功”以來第一次實戰應用,為了保險,他將功力提到目前所能達到的極致。很快,旗杆上的方鬥已能平視,陳文祺不敢怠慢,趁著“旱地拔蔥”餘勢未消,又使出第三式“平步青雲”,一步、兩步……五步、六步,陳文祺右手已經伸進方鬥之中,一撈一抓,那塊玉璧已被牢牢攥在手中。玉璧到手,陳文祺心中一寬,左掌往旗杆上輕輕一按,將身體由原先頭上腳下旋轉為頭前腳後向點將台上方平飛迴來,堪堪掠到點將台上方,突然似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頭下腳上疾衝而下,在一陣驚唿聲中,“嘭”的一聲,點將台上騰起一團黃塵。


    說時不如那時快,這一切其實隻在俯仰之間。就在陳文祺一個“旱地拔蔥”躥升一丈多高、眾人無比驚訝的時候,站在距離點將台十多丈遠外的鮑雨輕蔑地咧了咧嘴角,丈餘高的騰躍,也不是什麽奇門工夫,像武當山的梯雲縱、少林寺的韋陀杵、雪山派的踏雪無痕、靈鷲宮的憑虛臨風,都能躥升一丈多高。但要夠上丈外的旗杆,恐怕不那麽容易。除非……哼哼,諒你小子想不到老夫手臂上的機關。及至陳文祺虛空走出六步,這才駭然而驚。然而,場中形勢瞬息萬變,鮑雨驚詫未已,點將台上一團黃塵騰空而起,陳文祺人蹤不見。鮑雨暗中高興,哈哈,這小子真氣不濟,從高空摔落下來了,這一下還不摔個七葷八素?最好能將手中的玉璧摔個粉碎。


    這邊鮑雨暗中幸災樂禍,那邊點將台上塵霧逐漸消散。隻見陳文祺好整以暇地站在點將台上,手中攥著的玉璧完好無缺。


    陳文祺走下點將台,又來到阿巴海跟前,用略帶嘲弄的口吻說道:


    “貴使想必沒有忘記剛才說的話吧?”


    阿巴海雖然惱怒到手的“彩頭”給這小子給毀了,但要全身而退,也隻是再射一箭而已。當下冷冷說道:“沒忘。請說怎麽一個強弓立射?”


    “簡單。貴使遣派一人立射三箭,隻要有一箭射中箭靶即可。”陳文祺看似輕描淡寫地說道。


    “這個容易。”阿巴海冷哼一聲,朝遠處喊道:“烏力罕,你讓他見識見識咱們大漠武士的箭術。”


    “是。”人群中走出一膀大腰圓、鬢若刀裁的魁梧漢子,正是陳文祺指認的站在鮑雨身邊的那個韃靼大漢。


    陳文祺朝他一抱拳,說道:“烏力罕將軍請稍候,待在下擺好箭垛。”轉而向馬文升問道:“馬大人,校場裏可有神臂弓?”


    “有。要幾張?”


    “一張弓、一壺箭、一箭垛、兩麵小旗足矣。”


    馬文升馬上命看守校場的兵勇搬來一張牛筋硬弓、一壺二尺長的無扣箭和一個木架狼皮箭靶,另外還有兩麵紅色的小旗。


    陳文祺從小就同五叔陳祥山一起習練軍陣武功,騎射是重要科目。他從最軟的一石弓練起,逐漸練至最硬的神臂弓,因此對神臂弓的性能耳熟能詳:此弓身長三尺三寸,弦長二尺五寸,滿弓拉力四石六鬥,射程二百四十步。


    陳文祺雙手將玉璧交給禮部尚書徐溥,轉身從箭壺中抽出一支無扣箭,將兩麵小旗籠在袖中,向前走了幾步,在空曠無人之地插下那支無扣箭。然後命那兵勇扛著箭垛,並請阿巴海選派一人跟著自己望南直走,到二百四十一步停下,擺好箭垛,留下二人臨時充任報靶人,每人手執一麵小旗,囑咐他們待射箭手射擊之後,即舉旗示意。若有箭插在箭垛上,便將小旗豎直舉起,若無箭插在箭垛上,便將小旗分別向左右平伸,說完之後一人返迴。


    陳文祺自箭壺中抽出三支無扣箭,連同那張神臂弓一起交給烏力罕,伸手做了一個“請射”的手勢,便退迴到阿巴海身旁。


    烏力罕自恃射術了得,甩下兩隻箭,意思很明白,射中箭靶,一支足矣。走到插有無扣箭的地方站住,將箭尾搭在神臂弓的弦上,左手握住弓臂,右手三指扣弦,身體微微右側,使勁一拉,近五石的硬弓頓時如滿月般打開。隻見他向箭靶略略一瞄,輕唿一聲“著”,那支無扣箭如流星般向遠處的箭靶疾射而去,真正是“弓開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烏力罕自信非常,鬆弦、棄弓、轉身,走到原來站的地方立定,等候報靶人舉旗。


    兩個報靶人飛一般跑到箭垛跟前一看,然後分別在箭靶兩邊向左右平伸小旗。


    沒中?阿巴海、烏力罕大吃一驚。特別是烏力罕,就如同聽到蒙古人不會騎馬、不喝馬奶一般的荒唐。但不信歸不信,小旗的信號分明表示未中。


    烏力罕搖搖頭,一臉茫然地拾起剛才丟棄在地的神臂弓,撿起一支無扣箭,複又走到插有無扣箭的地方。搭箭、彎弓、鬆弦,“嗖——”,無扣箭帶著破空的聲音又向箭垛飛去。烏力罕這次沒有動身,射完箭後立在原地等候小旗的信號。


    兩麵小旗似乎存心與他作對,依然平平伸向左右。烏力罕驚詫得要將眼珠子突出來的樣子,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他二話不說,轉身撿起最後一支無扣箭,盡力將弓弦拉開、拉開,拉到不能再拉時倏然鬆弦。


    然而,兩麵小紅旗依舊是倔強地左右平伸——還是未中。


    烏力罕大吼一聲,將手中的神臂弓拋出三丈有餘,人向遠處的箭靶飛奔而去,及至近處一看,三支無扣箭齊齊擺在箭靶前一尺遠近的地方,幾乎看不出前後差距。


    烏力罕射箭高手,一看便知箭靶擺到了神臂弓的射程之外,難怪自己沒有射中!他暗暗吐了一口氣,心裏一陣輕鬆:並非自己射術不精。


    烏力罕快步走迴,向阿巴海施了一禮,指著陳文祺說道:“濟農大人,是他暗地搗鬼,將箭靶擺到了神臂弓的射程之外。”他首先要向阿巴海撇清自己,保住自己的一世“英名”。


    朝廷中諸人,原先本對陳文祺讓韃靼人射箭不以為然,認為他完全是投其所好取其所長。現在聽說他將箭靶擺到了射程之外,愈加不解,這種小伎倆豈能瞞得過別人?而且一旦揭穿,天朝的顏麵何存?但此時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先看他如何應付這個局麵。


    阿巴海聽說是陳文祺搗鬼,不怒反笑,以近乎揶揄的口氣對陳文祺說道:“原來是尊駕暗中‘幫忙’啊,那這個‘成績’是算烏力罕的呢還是算尊駕的呢?”


    陳文祺笑嘻嘻地說道:“阿巴海特使說呢?他的射術不精,難道還要算到在下的頭上不成?”


    烏力罕本來已經釋然,他又不是進貢使團的特使,隻要阿巴海知道不是自己的射術不行,別的事情與己無關。一聽陳文祺又將事情推到自己頭上,不禁大急,他氣咻咻地走到陳文祺跟前,以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你說我的射術不精?”轉身用手往呈貢使團那些人團團一揮,“你去問問他們,在蒙古國如果我的射術第二,誰敢稱第一?你暗中將箭靶擺到射程之外,就是神仙下凡也沒法射中。”


    陳文祺臉上笑吟吟的,嘴上卻毫不留情:“虧你好意思號稱蒙古國射術第一。假如兩軍對陣之時,你沒有射中敵人,反而埋怨敵人不走近你的射程,豈不滑天下之大稽?”


    烏力罕一愣,什麽意思?想了好一會,似乎恍然大悟,對陳文祺說道:“你是說既然敵人不走近我,我就靠近他?是呀,這道理簡單不過,待我重來。”說罷,拾起神臂弓和無扣箭,就要越過那支插在地上的無扣箭,走近箭靶再射。


    陳文祺伸手攔住烏力罕,笑著說道:“非也非也。若走近了射,哪用得著蒙古國射箭第一高手?三歲孩童就行。”這話烏力罕倒是很快就明白過來,比試射箭若是不限定距離,三歲孩童也可以拿著箭直接往箭靶上戳。


    “烏力罕,你暫且退下。”阿巴海知道烏力罕匹夫之勇,玩心思哪裏是陳文祺的對手?他將烏力罕喝下,自己上前說道:“先前聽皇上說過,尊駕是新科狀元是不是?難道天朝的狀元公是個無賴不成?”


    陳文祺明知故問:“哦?在下口口聲聲尊你‘貴使’,你反誣在下是無賴。貴使倒是說說看,在下怎麽‘無賴’了?”


    “將箭靶暗中擺到神臂弓的射程之外,這種小把戲難道不是無賴所為?”


    “哈哈哈——”陳文祺一陣大笑。


    “你笑什麽,難道本使說錯了不成?”阿巴海怒道。


    “豈止是錯?說句難聽的話,貴為蒙古濟農,怎能說出如此毫無見識的話來?其一,在下放置箭靶,是在大庭廣眾中進行,眾目睽睽,在下何能‘暗中’搗鬼?其二,弓馬騎射,弓箭固然非常重要,但弓箭是死的,人卻是活的。誰規定了神臂弓隻能射出二百四十步而不能射得更遠一些?”


    “這麽說,尊駕可以射得更遠?”


    陳文祺不置可否,笑而不答。


    烏力罕自詡箭術高明,站在遠處不服氣地說道:“本將軍習射幾十年,神臂弓射程不止二百四十步,這還是頭一遭聽說,簡直是信口雌黃。”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少見識,不等於不是事實。”陳文祺反唇相譏。


    “那就請你一展身手,讓本將軍見識見識?”


    “嗬嗬,恐怕要讓烏力罕將軍失望了,你家濟農大人說不定正在盤算一年雙貢的事情呢。”


    “尊駕什麽意思?”阿巴海裝作不懂問道。


    “在下取方鬥玉璧,貴使差人強弓立射。如今方鬥中的玉璧在下取下來了,而烏力罕將軍卻是三箭不中,剛才的話言猶在耳,阿巴海特使不會這麽快就忘了吧?”


    “尊駕將箭靶置於射程之外,如何能中?分明是訛人吧。”阿巴海憤憤地說。


    “貴使怎麽又繞迴去了?在下再說一遍:誰規定了神臂弓隻能射出二百四十步而不能射得更遠一些?”


    “要不尊駕射出一箭,好讓本使信服?”阿巴海奚落道。


    “要在下出手也不是不行,不過——這等於教了你們射箭的方法。若是那樣的話,除先前在下所說的一年雙貢之外,貴使須再給在下一個‘彩頭’才行。”


    陳文祺說完這話,朝廷眾人盡皆掩口而笑。原來陳文祺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設計誘阿巴海入彀。


    阿巴海被噎得半響不得說話,陳文祺這話不過是自己先前說過的話,實在不能罵他無禮。


    但阿巴海不信陳文祺如何能將射程之外的箭靶射中,這小子虛虛實實,這次十有八九是使詐,我若被他唬住,豈不是終日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他將阿爾木、烏力罕拉到身邊,附耳問道:“你們好好想想,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射中箭靶?”


    烏力罕想也不想,肯定地說:“沒有。”


    “這麽說,那小子肯定是使詐訛人了?”


    阿爾木想了想,低聲說道:“絕對是。”


    “那麽就要與他賭一把了?”


    阿爾木、烏力罕點頭讚成。


    阿巴海決心下定,來到陳文祺身邊,說道:“你倒是說來聽聽,尊駕要本使什麽‘彩頭’?”


    “阿巴海特使先前要同天朝賭江山,在下如法炮製,就以寧夏左屯衛、寧夏右屯衛和寧夏前衛(以下均稱河套三衛或三城——作者注)為彩頭如何?”


    皇帝朱佑樘以及站立在他左右的文臣武將,一聽此言,頓時眼睛一亮、熱血賁張——這可是觸到了大明君臣心中的隱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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