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殘月尚未隱去,雄雞三唱正在啼鳴,皇宮內的奉天門便已打開,聚集門外身著不同品級朝服的文武百官,在朦朧的曉色中悄無聲息地沿著左右廊廡進入奉天殿。


    青年皇帝朱佑樘早已駕臨,此刻正在殿後耳房翻看奏折。時交卯正,隨堂太監的尖細嗓音在大殿響起:“上——朝——”。朱佑樘放下奏折,起身大步走到前殿,在高高擺放的龍案後麵站定。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位愛卿請平身。”朱佑樘說完,落座在身後的龍椅之上。與其他皇帝不一樣,在“平身”之前多了一“請”,足見青年皇帝對臣下的寬厚平和。


    “吏部王愛卿。”看到殿上文武百官整齊站立,人人精神飽滿,朱佑樘心中欣慰,未等隨堂太監提示“有本上奏無本退朝”,開口“點名”。


    吏部尚書王恕離班出列,向皇上一弓腰:“臣在。”


    “朕自即位以來,著力整飭吏治,裁抑庸昏佞幸之臣,啟用忠正賢良之士。忽忽兩年,如今吏治小有成效,朝中政治愈加清明,這中間王愛卿居功至偉啊。”


    “微臣不敢貪功。是吾皇勵精圖治、勤政愛民,才帶來國運蒸蒸日上,朝野清平。”


    朱佑樘笑吟吟地將殿上百官掃視了一遍,又將目光投向王恕,問道:


    “聽人說,愛卿宅門之上貼有這樣一個條幅:‘宋人有言,受任於朝者,以饋及門為恥,受任於外者,以苞苴入都為羞。今動曰贄儀,而不羞於人,我寧不自恥哉?’可是真的麽?”


    “微臣慚愧。臣身負聖上重托,敢不與吾皇同心同德治吏?為絕佞臣屑小作科犯奸之望,故微臣特書之以明誌。”王恕謙恭地說。


    “如此甚好。”朱佑樘轉向百官:“滿朝文武大臣如都似王大人這般勤勉無私,中興大明指日可待啊。”


    各位大臣一聽,迅速齊刷刷跪了一地:“臣等一定公忠體國,不負吾皇厚望。”


    “大家都請起來吧。”朱佑樘又轉向王恕:“愛卿可知朕在朝會之前為何要說這些?”


    “微臣愚鈍,還請聖上明示。”


    “身為吏部主官,朕要愛卿按照這個條幅為朝廷選賢任能,不可隻是獨善其身哪。去年朝廷決定重開科考,迄今經過會試錄用文武進士、同進士三百餘人,這可是朕整飭吏治的一張牌,望愛卿要替朕打好這張牌啊。”停頓了一下,再次將目光緩緩掃過百官,繼續說道:


    “此三百餘人,雖然經過縣、府、鄉試層層選拔,這才脫穎而出,堪稱文中才俊、武中精英。但錄其所長者,不過看重其文采武功。雖然朕在開科榜上注明須對應舉者‘察其言行以觀其德’,現在看來隻是套話一句,考試之中哪能做到‘考察其德’?北宋盱江先生說,‘無德而官,則官不足以勸有德;無功而賞,則賞不足以勸有功。’故此,吏部要在新科文武進士銓選授職時,首重品德修養,次則文才武功,切不可本末倒置,將品行不端之人委以重任。”


    “是,微臣謹記皇上教誨。”


    禮部右侍郎劉健站在百官群中,似看見皇上投向自己的目光大有深意,心想皇上這番話莫非暗指文祺、難道他那族長信函真是偽造的不成?不免替尚在詔獄之中的陳文祺暗暗捏了一把汗。


    隻聽皇上繼續說道:


    “雖然新科文武進士三月探親期限尚早,但銓選名冊還要抓緊時間去辦,擬準的重要衙門主官,要督促早日赴任,不可耽擱。好了,這事就到這兒。眾愛卿有何本章,請呈上來吧。”


    禮部尚書徐溥心裏有事,早想向皇上奏明。朱佑樘的話音剛落,他就趕快出班啟奏:“臣禮部徐溥,有事啟奏皇上。”


    “徐愛卿請講。”


    “蒙古國使臣阿爾木昨日到京,請求覲見皇上。”


    朱佑樘聞言一愣,問道:“哦?徐愛卿可知他所為何來?”


    “說是一年一度的朝貢。”徐溥躬身答道。


    朱佑樘的“龍眉”蹙了一蹙,不解地問道:“朝貢?慣常不是在八九月份嗎?這還沒到四月呢。”


    徐溥顯然也沒弄清原委,頓了頓答道:“這個……微臣是在早朝的路上被阿爾木攔住,簡單交談了幾句,因怕耽誤上朝,未曾細問,心下也正在奇怪。要不,待早朝後迴到禮部問明情由,然後奏明皇上?”


    朱佑樘沉吟了一會兒,問道:“阿爾木現在何處?”


    “在奉天門外等候微臣。”


    “讓他進來吧。”


    一聽皇上允許,侍立在側的錦衣衛校尉向外喊道:“宣蒙古使臣阿爾木覲見——”


    阿爾木快步行至丹墀之下,匍匐於地,高聲說道:“蒙古國使臣阿爾木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阿爾木使臣平身。”


    “謝萬歲。”阿爾木向上叩了一個頭,站起身來。


    “阿爾木使臣要求見朕,何事請講?”朱佑樘對阿爾木,一如對待朝中大臣,同樣的客氣,並無那種盛氣淩人的樣子,與阿爾木心中揣測的皇帝“少年氣盛”並不一致。他有備而來,對答之詞早已想好。皇帝一問,他接口答道:


    “啟稟皇上,奉敝國達延汗之命,阿爾木專為向上國呈貢而來。”


    “一年一度的歲貢不都是在八月之後嗎?為何提前到三月了?”


    “皇上,敝國機緣巧合,年前無意間得到一塊璧玉。此玉晶瑩剔透,精美絕倫,據行家鑒定,實屬曠世稀珍,千年難遇,得之者無災無病,益壽延年;偶遇變故,有了它也可逢兇化吉、遇難呈祥。我達延汗聽聞皇後娘娘已經懷上龍種,意將此稀世珍寶孝敬與未來的皇儲,以求永世通好。然而此物太過惹眼,覬覦者必然不少,敝邦國力衰微,恐難保全。華夏天朝國勢強盛,唯我獨尊,垂涎此寶者必不敢以卵擊石、虎口拔牙。故此達延汗決定遲貢不如早貢,這才提前到三月。”


    朱佑樘聽了,微微點頭說道:“難為你們大汗的一片心意,朕就代替尚未出世的皇兒謝過了。”


    本朝對藩屬國的一切送往迎來,均由禮部負責。阿爾木已經說明情況,皇上也已首肯,剩下來的事情就該由禮部操辦了。徐溥走到阿爾木身邊,向阿爾木說道:


    “既是呈貢,貴使且到會同館歇息。早朝之後,禮部即派官員前去會同館與貴使辦理貢品移交手續。”


    說罷,以手延客。那意識明白不過,請他去會同館等候,我們這裏還要接著開朝會哩。


    哪知阿爾木原地站立不動,向徐溥、其實是向皇帝朱佑樘說道:


    “徐大人,貢品並不在本使手裏,我隻是來打前站的。”


    “打前站?”徐溥不明所以,呈送一塊小小的璧玉還用得著前站、後站的張羅?


    “是的。今年的朝貢,我達延汗特命敝國濟農阿巴海為特使,親率三千人的使團護送,此時已在來京途中,按照腳程計算,明後日即可抵達京城。阿爾木則是為呈貢打前站而來。”


    “三千?一個朝貢能用這麽多的人馬?”朝臣門聽罷驚訝不已。


    聽見群臣議論紛紛,不待徐溥發問,阿爾木誇張地解釋道:“在下適才說過,此件貢品曠世稀珍,千年難遇,覬覦者不在少數,若沒有三千人馬護送,怎能安全到京?況且還有良馬、珠寶等其他貢品,也需要人手運送和保護啊。”


    徐溥一想,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便體諒的一笑,說道:“嗬嗬,想的還很周到。不過——貴使適才說為呈貢打前站而來,不知要辦何事?可要禮部協助?”


    阿爾木右手副胸,向徐溥欠了欠身,口裏與他說話,眼睛卻望向朱佑樘:“大人盛意,阿爾木心領了。不過這次呈貢非同以往,阿爾木先一步到京,便是要落實呈貢儀式,而且還須皇上聖裁才行。”


    呈貢納貢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按照慣例交接即可,何須落實什麽“儀式”?而且還要皇帝‘聖裁’,阿爾木豈非小題大做、故弄玄虛?朱佑樘有點不高興了,話語中少了幾分客氣:“什麽事情禮部不好解決,還要朕來定奪?阿爾木你且說來聽聽。”


    阿爾木似乎沒有意識到皇帝的不悅,躬身說道:“皇上,此次呈貢責任重大。如果在龍駕跟前丟了貢品,小使及阿巴海濟農受責受罰倒是小事,大明天朝的聲威將嚴重受損。為策安全,在貢品移交之前,敝國三千護貢人員不能離開貢品半步。因此,選擇呈貢地點是小使此行的重要任務。”


    朱佑樘轉向徐溥發問:“徐愛卿,往年呈貢地點都在哪裏?”


    “稟皇上,曆年以來,各藩國的貢品都在會同館交接。”


    “可今年不同,會同館怎容得下三千人馬?”阿爾木插話道。


    “什麽?你想將三千人馬都拉到皇城中來?”羽林左衛指揮使許寧一聽,高聲發問。


    “怎麽?這位大人有異議嗎?”阿爾木雖然經常往來於上國京城,但與羽林軍並無交集,因此並不認識許寧。


    “不是異議,而是例律禁製。外國使節來我京城,不管他在本國爵位多尊、官職多大,一律輕車簡從,除準帶幾名仆從入城外,其餘人馬隻能在城外駐紮。”許寧這話與梁德說的一般無二。


    “大人,小使往來天朝京城十餘次,都是以臣子的身份拜謁各部大人甚至覲見皇上,我達延汗也是以屬國首領身份向天朝稱臣,怎麽在您眼中就成了‘外國’?今日便請皇上聖裁,若皇上以為蒙古並非大明屬國,阿爾木當即返迴家園,從此不進大明之地。”阿爾木的話語軟中帶硬。


    許寧一介武夫,政治上稍欠敏銳。各部大臣和皇上可不一樣,他們知道韃靼染指大明江山的心思無日不有,藩國地位、歲貢慣例是套在脖子上的繩索,他們無時不想掙脫。所差者,實力與借口而已。


    朱佑樘當然不會給阿爾木任何口實,他伸出手止住許寧,然後對阿爾木說道:


    “貴我兩國,早在成化七年即有締約,名為兩國,實為兄弟。有史為鑒,何須聖裁?”


    其實當年的盟約,正如阿爾木所說,大明與蒙古兩國的關係是宗藩關係,現在朱佑樘口中“兄弟”之稱,不過是給韃靼和阿爾木留點麵子而已,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阿爾木降低聲調,說道:“既是君臣,小邦的濟農來到京城,應該不會視為外國使節吧?”其實阿爾木這是強詞奪理。即便是藩屬國,也照樣是個“國家”。他這樣自甘附庸,明顯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左副都禦史劉大夏為人直拗,快言快語,人稱“風火輪”。聽阿爾木糾纏這些無厘頭的概念,不免心焦,當下嗆聲說道:“貴使不必糾結什麽本國、外國啦,京城禁衛自有例律,就是本朝將領,別說帶領三千人馬進城,沒有皇上下旨或兵部的調兵符,就是到京畿城外也斷然不行。不信你問問兵部馬大人。”


    阿爾木不以為意,連連點頭:“我信,我怎麽不信?但如果是百姓呢?也不讓進城嗎?”


    “百姓自然例外。”負責外城城門的羽林前衛鎮撫使唿延達接話了,他受了梁芳五百兩紋銀的請托,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著哇,下邦百姓仰慕天朝威德,千裏迢迢進京朝貢,難道不能進城了嗎?”


    “哼,剛才還說是‘護貢人員’,這會兒又變成了百姓,貴使真能信口雌黃。”劉大夏又“嗆”了一句。


    阿爾木聽了這話也不氣惱,話中綿裏藏針:


    “天朝的情況在下不清楚,但在蒙古,軍人與百姓素無嚴格區別。平常百姓穿上甲胄拿起武器便是戰士,放下武器脫去甲胄又迴歸百姓。請教大人,在下可是信口雌黃?如果天朝百姓可以自由出入,唯將藩國百姓拒之門外,日後如被天朝各藩國知曉,不知作何感想?”阿爾木不愧老牌外交使節,一麵暗示可以讓步(解除武裝),一麵綁架其他藩國暗示威脅。要知道,大明的藩國不僅僅隻有一個韃靼。


    朱佑樘暗歎阿爾木鐵嘴銅牙,強詞奪理不輸古之蘇秦。他猜不透阿爾木為何一定要三千人馬進城,但也未將三千人馬放在眼中,更不怕他們出什麽“幺蛾子”。若他們膽敢輕舉妄動,還不夠二十六衛羽林軍塞牙縫的。他迅速將形勢惦量了一番,心裏有了打算,便止住殿中唇槍舌劍的雙方,向阿爾木問道:


    “貴使剛才也說,會同館容不下三千人馬,即便讓你們進城,又到哪裏安身?”


    “迴皇上,三千人馬不是小數,如若散居城中客棧,不僅皇上和諸位大人不大放心,小邦濟農阿巴海特使也不便管束。下臣意欲選在宣武門外的護衛校場,還請皇上俯允。”


    “阿爾木使臣,你這話可是自相矛盾了。”從未開口的兵部尚書馬文升說了一句。馬文升雖為官兵部,卻是滿腹經綸的大文士,他雖惱怒阿爾木駐紮校場的非分之想,但語氣平和,沒有許寧、劉大夏那般“衝”。


    馬文升其人其名,阿爾木焉能不知?見他指責自己言語矛盾,假作不解地反問道:“有何矛盾?阿爾木願聞其詳。”


    “校場乃是軍事禁區,平常百姓嚴禁入內。適才阿爾木使臣言稱你那三千人馬乃是貴國百姓,既是尋常百姓,何能進入軍事禁區?這個豈非矛盾?”


    阿爾木睃了一下站在百官之中的兵部右侍郎尹直,希望他能出麵轉圜一下。雖然自己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局麵,也有應對之策,但還是不要表現得成竹在胸的樣子為好。


    尹直的注意力始終沒有離開阿爾木,阿爾木朝他一望,兩人的目光恰好相接,阿爾木眼神中的意思如何不知?他受梁芳之托,本想幫阿爾木說幾句有利的話,無奈頂頭上司先開了口,而且事先也沒準備可讓普通百姓進入校場的理由,一時竟是作聲不得。


    “嘿嘿,馬大人說的甚是。”阿爾木等了半天,見尹直沒有開口的意思,隻好說道:“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華夏天朝自古以來是禮儀之邦,下邦百姓遠來是客,騰塊地方給客人臨時休憩,是盡地主之誼。就算有例律限製,天朝不是還有‘法外開恩’的說法嗎?”


    “好了,好了。”朱佑樘似乎有點不耐煩,沒讓馬文升再說,他向馬文升問道:“你們兵部誰管護衛校場?”


    “啟稟皇上,馬大人命微臣主管。”尹直半天說不上話,正著急退朝之後不僅要退還梁芳昨晚三更所送的五百兩白銀,還得挨上一頓斥責。聽到皇帝問話,連忙迴答。


    “護衛校場現有多少人馬駐紮?”


    “迴皇上,隻有一個小隊看守校場。”


    “可有輜重?”


    “除操練常用的刀槍劍戟之外,並無輜重。”


    “這麽說……”


    “兵部近期亦無使用校場計劃,臨時休憩的話應當沒有問題。”尹直生怕到手的銀兩得而複失,不等皇上說完,趕緊將梁芳要他說的話說了出來,至於皇上應不應允,那就不是他的承諾了。


    朱佑樘微微點頭,向殿中大臣和阿爾木說道:“貢使來朝,其心可嘉。著禮部做好貢品交接事宜並妥為接待蒙古國貢使及其行從。各有司衙門務要與禮部精誠合作,各盡職守。蒙古特使阿巴海及其使團三千人,準予自右安門進入京都外城,至宣武門外護衛校場臨時紮寨憩息……”


    “謝皇上。”阿爾木生怕群臣反對致皇帝改變主意,未等皇帝說完,連忙謝恩。


    “且慢,朕的話還沒說完。阿爾木使臣,你三千人馬進城時須留下武器,呈貢期間,隻能在校場休憩,不可四處遊走,呈貢事畢,即刻退出城外,不可在城內逗留。”


    “臣遵旨。”阿爾木迴答的很是痛快,隻要三千人馬能夠進城駐紮在校場,就達到了目的。他頗為自得地望了望馬文升、劉大夏等人,自以為他的一番說辭說服了皇帝,殊不知將人馬集中在護衛校場是正中皇帝的下懷。若不然的話,慢說是三千個活人,就是三千隻蒼蠅,也休想進入其中。


    “皇上……”馬文升和許寧不約而同想要勸諫。


    朱佑樘擺擺手,沒讓他們說下去。


    “就這麽定罷。時候也不早了,各位衙門裏還有公務處理,餘下奏章待晚朝再議。禮部徐愛卿、劉愛卿,兵部馬愛卿,還有牟愛卿、許愛卿,你們隨朕‘雲台’議事。”說完望了一眼隨堂太監。


    隨堂太監心領神會,緊接著高喊:“早朝已畢,退——朝——”


    “恭送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徐溥、馬文升等人隨同皇帝的鑾駕來到“雲台”,這是朱佑樘即位後除早、晚朝外,召見有關大臣議事的新的朝參方式,史稱“平台召見”。在這裏,不必拘泥於君臣之禮,大家可以共同討論一些問題而不是由皇上一人決斷——當然,最後還是皇帝說了算。


    朱佑樘與別的皇帝有兩大不同,一是前麵已講過別的皇帝都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隻有他是一夫一妻——一生隻有張皇後一個女人;二是別的皇帝都喜歡神神秘秘,讓臣工們覺得君威莫測,他卻願意臣工們知道自己的意圖,這樣不僅君臣關係融洽,而且配合默契,事半功倍。


    來到雲台,君臣坐定之後,許寧急切地說道:“阿爾木堅持三千人馬入城,其中定有陰謀。還請皇上收迴準予韃靼使團入城的旨意。”


    “是啊,韃靼君臣一定不懷好意,懇請皇上三思。”馬文升附和道。


    朱佑樘沒有理會他二人,而是向徐溥、劉健問道:“禮部二位愛卿以為如何?”


    劉健見徐溥望著自己,便說道:“臣以為,韃靼此次名為朝貢而來,實則另有企圖,就是探虛實,找借口。”


    “啊?”朱佑樘似乎很感興趣,對劉健說道:“他探什麽虛實找什麽借口?劉先生請接著講。”


    “皇上即位以後,大刀闊斧整飭吏治,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因人事代謝難免出現震蕩,巴圖蒙克也必有所耳聞。他以為這是與我大明斷絕宗藩關係的大好契機,但一怕消息不準確,二又沒有恰當的理由。於是借朝貢之機,前來打探虛實,然後決定是否興兵作亂。而且——如微臣所料不差的話——他必會在呈貢的問題上大做文章,尋找借口冠冕堂皇地擺脫其藩屬地位。故此,臣以為雙方的角力應在貢品交接而不是其他。”


    朱佑樘不置可否,轉而又問徐溥:“徐愛卿以為呢?”


    “劉大人所言,臣深以為然。巴圖蒙克何許人也?此人怎麽甘心望北稱臣?自成化七年至今近二十載,他已經隱忍太久了。臣也相信,這次朝貢,他們就是為尋找‘口實’而來。”


    “‘口實’?什麽口實?”許寧有些不解。


    “巴圖蒙克想斷絕與我大明的宗藩關係,得找個借口,不然的話,別人就會指責他的不是。如果是我大明貽人口實,比如阿爾木說他帶來的三千人馬是普通百姓,如果不許他們進入城內,那就是沒將他們當成是我大明屬國的子民,他就可以說,既然天朝未將蒙古百姓當作你的子民,蒙古就不是天朝的藩國,那麽,我就不必年年納貢、歲歲來朝了。”徐溥耐心地解釋。


    “如此說來,他這是故意找別扭來了?”許寧似乎有些明白,繼而憤然說道:“皇上,一個小小的韃靼,能有多重斤兩?天朝不找他的別扭已是他的萬幸,他還想虎口捋須?照微臣看,不可如此遷就他,三千人馬隻能在京畿城外畫地為牢,隻許那阿巴海帶阿爾木進城呈貢。他如不服,就讓他三千人馬有來無迴。”


    朱佑樘白了許寧一眼,說道:


    “我朝承蒙諸皇祖開疆拓土,威德遐被,乃使四方賓服,萬國來朝。一個韃靼小國,自然不足為慮。但在它的後麵,還有安南、暹羅、烏斯藏、琉球等諸多藩國,這次如何對待韃靼,這些藩國都在看著呢。若動輒刀兵相見,別人會說我大明恃強淩弱,順我昌逆我亡,必會使我大明所屬藩國個個自危,到時難免烽煙四起、百姓塗炭。隻有‘以德睦鄰和諧周邊’,才能讓藩國甘願附庸,與我大明永世通好。”


    “那……,就任他胡來?”許寧還是不服氣。


    “非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巴圖蒙克若是公然挑釁,我便師出有名,讓他與一眾藩國作一迴‘榜樣’。”朱佑樘說完輕蔑一笑,潛台詞不說自明。


    “臣冒昧說一句,雖然皇上也認為他們為‘口實’而來,還是要有所防範,畢竟巴圖蒙克陰險狡詐,詭計多端。”馬文升深思熟慮地說。


    朱佑樘點點頭,說道:“不錯,朕讓你們來雲台議事,就是這個意思。阿爾木在進城問題上做文章沒有得到想得到的東西,後麵肯定還要鬧出點什麽動靜。但他要搞什麽鬼不得而知,隻能以靜製動,見招拆招。此事徐、劉二位愛卿多操點心,畢竟禮部出麵較為合適。還有,朕已與阿爾木言明,進城留下武器,校場隻進不出。請許愛卿調派五百名校尉,前去外城門協助羽林前衛把守,決不讓他們帶進一刀一劍。”


    羽林左衛屬上十二衛,與錦衣衛一樣,主要負責內城即紫禁城的護衛;羽林前衛則是二十六衛之一,負責外城防衛,二者並無轄製關係。


    “臣等遵旨。”徐溥、劉健、許寧躬身領命。


    “牟愛卿,待他們三千人馬進入校場之後,你可調派一名指揮同知帶領兩名千戶及所轄錦衣衛校尉,協同兵部看守校場人馬,封鎖校場,不得讓阿爾木的人自由進出。”


    “臣遵旨。”牟斌躬身領命。


    “馬愛卿。”


    “臣在。”


    “飭令北、西北邊防重鎮各路總兵,務要整軍備戰,防敵來襲。”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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