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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琴行前,嚴舟無數次地想將手裏的電吉他推還給店員,但在聽到輪椅上那個中年男子的勸說,最後還是將它從店裏帶了出來。


    但顯然,他的表情一點都不愉悅。


    這把電吉他的琴聲由白、棕兩色木板結合而成,琴頸優雅得就像是天鵝一般。被嚴舟捧在手上,就像是紳士溫柔地公主抱著一名曼妙美人。


    當事人的嚴舟大概不是這麽想的。他從琴行出來,手裏拿著電吉他,所以推輪椅就變成另一個隨行者的事兒了。嚴舟的表情有些僵硬,但還是走在了那名中年男子的旁邊。


    宋鳴誠無端就覺得,嚴舟或許還是更希望做推輪椅的那個,這樣就不會和那名中年男子麵對麵了。


    不過這樣尷尬的氣氛也沒有持續多久,出了步行街,嚴舟就目送著那名中年男子被請上跑車離開。


    在車啟動的那一刹那,宋鳴誠分明感受到原本環繞在嚴舟身上的那種“生人勿進”氣場弱了下來,就見他緊繃的背慢慢放鬆,最後矗立成一個孤單的背影。


    周五的七點,七點的步行街,步行街的嚴舟。


    夜風很冷,人聲鼎沸,孤獨一人。


    宋鳴誠站在嚴舟身後,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乓”地一聲,嚴舟頭也不迴地將“珍惜”地抱在懷中的電吉他扔向垃圾堆。而後,他看也不看它一眼,像是躲避瘟疫一樣,快步離開。


    電吉他並沒有真的落入垃圾堆中,或許是嚴舟心神不寧,也或許是因為內心的那一絲不舍,竟然扔在了垃圾桶一旁的地毯上,也好在有這層地毯的緩衝,沒有讓電吉他徹底散架。


    宋鳴誠神使鬼差地拿起已經劃了一道大口子的琴身,腦子裏都是嚴舟那堪稱粗暴的動作。


    他在逃避什麽?


    我……又在逃避什麽?


    宋鳴誠抱著電吉他迴到之前那個琴行,拜托對方修整。店員看著剛出手沒多久的這把電吉他變成這副慘象,麵上有些不大高興。宋鳴誠拜托了好久,才終於答應拿去修。


    修整費用居然是琴本身的一半。


    好在宋鳴誠表示,勞資有的是錢。


    宋鳴誠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但他覺得自己必須去這麽做,就仿佛通過觸碰琴這個動作,就能越加接近嚴舟的真麵目一樣。


    也不知為何,他開始祈盼起下一個周一。


    不過真到了周一,宋鳴誠就被一堆要求加入七中學生會的申請給掩埋了,根本沒空去看嚴舟有什麽變化。


    “你們想說什麽?”宋鳴誠繃著臉、叉著手,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模樣。


    原本還很活躍的阿晨小聲說道:“宋哥不是成立學生會了嘛,我們上周五就一直在討論,好不容易才把申請名單給整合出來了呢。”


    那小眼神兒時不時地瞟一眼宋鳴誠,頗有些邀功的意味。


    宋鳴誠記得好像是有這麽一迴事。


    但是他可真的一點都不想管理學生會,這樣也太操蛋了吧。他剛想說什麽,抬頭卻看見胡墨因渾身濕漉漉地進了教室。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胡墨因渾身濕漉漉地進來,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胡墨因臉上帶著的那抹近乎絕望的神色,但以上周五為分界線,在他得知胡墨因似乎……似乎喜歡他後,胡墨因的存在,讓他頗為不自在。


    這樣的不自在,還帶著一些驕傲,所以他不由得盯著胡墨因直瞅。


    胡墨因因為脖頸後那一小片紅色的胎記,自小她就一直在被人欺負中長大。很多人都說她“醜八怪”,雖然她其實一點都不醜。但是她性子溫軟,又凡事默默承受,總是引來那些欺軟怕硬人士的欺侮。


    後來宋鳴誠看不過去,將她招入麾下,這種被欺侮的行為才消停了下來。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針對胡墨因的欺負,隻是轉移到了台麵下而已。


    宋鳴誠管不著,甚至很多他根本就不知道。


    隻是這種光明正大的欺侮——宋鳴誠麵色微沉,拋下正在和他討論學生會事宜的同學,轉頭問胡墨因,道:“怎麽迴事?”


    胡墨因慢騰騰地將書包塞進課桌裏,像是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般,根本沒有聽到宋鳴誠的問話。


    宋鳴誠隻能伸出手,敲了敲她的桌麵。


    “啊!”胡墨因猛地抬起頭站起身,攥著書包倒退幾步,不小心正撞在別人的桌角上,一聲痛唿,她撐著腰,臉色緊繃。


    宋鳴誠僵硬地縮迴手,呆呆地望著她。


    “啊……不,不是這樣的,我……我沒事。”胡墨因急急地搖著頭,慢慢坐迴座位。


    沒事才有鬼呢!


    可見胡墨因一臉抗拒,宋鳴誠也沒法說什麽。


    倒是好幾個跟在他身邊的別班學生對宋鳴誠擠眉弄眼,滿是揶揄之色。宋鳴誠不動腦子都能明白那些學生腦子裏塞的是什麽顏色,隻是……


    就在這時,談萌萌從門口蹦了進來,那一頭隨著她的動作而跳躍的馬尾辮輕快地甩動著,來到胡墨因麵前。


    於是圍著宋鳴誠的那些男生都微微散開。


    畢竟談萌萌的那一身黑,到底還是給了七中學生一些壓迫感,來自於嚴舟、來自於一中的壓迫感。


    談萌萌倒是並沒有察覺到自己帶給他們的不適,也不在意自她進這個班級後變冷的氣氛,抓著胡墨因的手就要離開。


    “喂,你想帶她去哪?”


    宋鳴誠原本是不想管的,但因為知道胡墨因似乎喜歡他之後,他雖然並不打算迴應她,但是在下意識裏,還是將她劃歸在自己的領域裏,現在有人要在他的麵前將他的東西帶走,自然是要攔一攔的。


    胡墨因和談萌萌同時轉過頭看向宋鳴誠。


    “胡墨因沒有違規吧?”宋鳴誠橫跨一步,強行分開了兩名女生,“你們一中人隨隨便便就把人帶走……是不是有點過分?”


    談萌萌翻了個白眼,道:“我當然是帶她去換衣服啊,她渾身都濕透了好不好!”


    她雖然表現出一副生氣的模樣,但因為臉長得可愛,倒並不會讓人覺得有多討厭。


    宋鳴誠轉身看向胡墨因,胡墨因緊張地點點頭,用蚊子大小的聲音道:“是、是這樣的……”


    等胡墨因走後,宋鳴誠迴自己座位,就看著大家一臉八卦的表情。


    阿晨湊過來,一臉真誠地微笑著,道:“老大,你對胡墨因是不是……”


    “不是。”宋鳴誠道,“你太閑的話,就把名單上這些人都挑一挑,適合的招進來。”


    他把那些人整合好的資料扔給阿晨,當個徹徹底底的甩手掌櫃。


    “這個……老大,錄取條件是……”


    “能打。”


    宋鳴城簡單粗暴地甩下目瞪口呆的阿晨,離開教室,逃課。


    剛出教室沒多久,他便聽到幾聲尖叫,當即認出那個聲音——是胡墨因的。宋鳴誠本就是尋胡墨因而來,自然調轉方向朝著那處聲音趕去。


    還沒走幾步,從那處拐角走出一人。


    宋鳴城不做他想,三步並作兩步衝向對方,手還沒抬起來,便被扣住。


    “你做什麽?”嚴舟冷冷地直視著他。


    宋鳴城眯起眼問:“那你又在做什麽?”


    其實宋鳴城還沒做好與嚴舟見麵的思想準備,不管是偷偷撿走他的電吉他,還是目送了逐漸溶於黑夜中的嚴舟。這些都讓宋宋鳴城有些不知所措,就仿佛窺見了對方的隱秘,有好奇,又有點愧疚感。


    但在見到嚴舟的那一刻,宋鳴城的內心又奇妙地竄出一把怒火,將之前的那些小小糾結都燒得一幹二淨。


    “胡墨因受了傷,談萌萌在給她擦藥。”嚴舟像是沒有發覺宋鳴城眼眸裏的兇光似的,嘲諷道,“聽說,你一直都罩著她?”


    宋鳴城感覺到嚴舟刺刺的目光,皺眉,低聲問:“她怎麽了?”


    “談萌萌告訴我,她腹部、背部的淤青,不隻是近期造成的,”嚴舟壓抑著的語調裏,由著風雨將來的暗色,他抬著頭緊緊地盯著宋鳴城,一字一頓道,“而對付她的人,甚至不止一個。”


    宋鳴城在嚴舟的逼視下,甚至忍不住退後一步,便看到嚴舟終年的寒冰逐漸破裂,噴湧出內裏滾燙而鮮紅的岩漿。


    “你就是,這麽罩著她的?”


    嚴舟的憤怒映射在宋鳴城身上,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宋鳴城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亂竄的怒氣,咬著牙問:“是誰幹的?”


    嚴舟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東西似的,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而從嘴裏吐出來的依然是冷冰冰的言語,“你是在問我嗎?”


    問一個並校才五天的……陌生人嗎?


    宋鳴城臉“騰”地一下羞紅了,轉身就要往教室裏衝,嚴舟不緊不慢地跟在宋鳴城身後,道:“如果你要插手這件事,就不要半途而廢,如果你隻是一時興起……等你的怒火過後,胡墨因隻會過得更慘。”


    “這事不需要你插手!”宋鳴城換了一口氣,沉聲道,“我會處理好。”


    嚴舟才不管宋鳴城現在是什麽心情,嗆聲道:“我不插手,你隻怕到了高三都不會知道有人欺淩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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