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風炮雖然可怕,但是畢竟隻有三架。大石頭飛的又高又慢,也有跡可循,甚至憑借肉眼可以提前規避。最致命最兇狠的還是床弩和強弓的密集射擊。


    一千多名金兵強弓手聚集在百步之外,基本上在山梁上的弓箭的射程之外。再加上前方以大盾作為掩護,阻擋對方零星拋射可及的箭支造成傷害,做到萬無一失。而他們的強弓射程在一百五十步開外,以斜向上拋射的方式射擊,可完全覆蓋山梁上方的大片區域。


    弓箭如雨而落,密集而兇狠。整個山梁工事後方五十步區域已經全部在打擊範圍內。因為無跡可尋,根本無法規避。無數的羽箭像毒蛇一般發出咻咻咻的恐怖聲音落下來,有的釘在地麵石頭上跳躍,有的釘在車輛上、米袋上,篷布上。到處都是落下的弓箭,避無可避。


    本來山梁上的兵馬倒也可以全部撤到弓箭打擊之外的範圍,畢竟山梁上的麵積很大,北邊的一小部分地方是弓箭照顧不到的地方。然而他們不能那麽做。因為一旦撤離工事,對方在箭支打擊的掩護下發動進攻,則根本來不及防守。就算留著人看著對方的動靜,敵人進攻時再到位的話,那也要承受五十步距離的箭雨的洗禮,必然要死傷許多人。再者,後部位置反而是金兵旋風炮的重點打擊區域。金人顯然也是用更遠的旋風炮的射程彌補不能全部覆蓋整個山梁麵積的缺憾。他們當然也不傻。除非所有人撤到山梁北邊的下坡處,但那又和放棄戰鬥有什麽兩樣?敵人一旦進攻,山梁便等於拱手相讓,所有的物資也都拱手送給對方了。


    所以,當箭雨襲來時,方子安隻能下令讓大量人手躲在工事石牆後的死角處。這裏最安全,旋風炮沒那麽精準,而箭支也射不到。但是位置有限,隻能躲兩百餘人。在此之前沿著東側山坡搭起的防箭棚終於發揮了效用。這裏算是一處死角,畢竟在陡峭的山壁之下的位置,無論是旋風炮還是箭支都很少有機會落到這裏。隻可惜地方有限,不能讓更多的人躲藏。剩下的七八十人隻得因地製宜,有的躲在大車側後,有的頂著盾蹲在工事後方。總之,在一千強弓手密集如蝗的箭支打擊,配合著旋風炮的轟擊之下,整個山梁上一片煙塵箭雨,幾乎沒有一處是安全的地方。


    很快,有士兵接二連三的中箭。這種密集打擊之下,即使應對得當,也無法保證無人傷亡。三名消防軍士兵為了躲避旋風炮的落點時被從天而降的箭支釘在地上。很快,屍體上便被箭支釘成了刺蝟。兩名忠義軍士兵.運氣不好,兩人頂著盾縮在車後,旋風炮的大石頭唿嘯而至,兩人躲之不及,連人帶盾被砸成了肉醬,慘不忍睹。


    即便躲避在工事石牆之後,也不能保證安全。因為幾輛床弩的目標正是工事牆。床弩的衝擊力和準頭都是除了神射手之外首屈一指的,床弩的射擊靠的是強勁的弓弦之力讓粗大的弩箭以直線射擊目標,所以更為精準。而金兵幾架床弩的目標便是以摧毀石牆為目的。兒臂粗的弩箭套著生鐵箭頭,射出之後帶著隱隱的風雷之聲。山梁的坡度起伏不大,隻需將床弩下方的支架墊高一點點,便可以完美的避開山坡上的那些突起之處,貼著地麵斜斜沿著山坡射上來。


    弩箭轟擊在石牆上,鏽跡斑斑的鈍鐵箭頭完全不是靠著鋒利,而是靠著強勁的力道。轟擊在石牆上,就像幾百斤重的大鐵錘砸在石頭上一般。大石頭被轟的四分五裂,碎石亂迸。一旦中部和下部的石塊被轟成碎片,石牆便會坍塌一部分。在床弩的不斷轟擊之下,壘砌的石牆不斷倒塌,被轟出了七八處坍塌的缺口。


    至此時,所有人的心都已經緊縮起來。很多人才如夢初醒,明白自己麵臨的是什麽。金兵的強大可不是嘴上說說的,一直正規的金兵,擁有多種強大的殺敵手段。實力上完全碾壓己方,這才是真相。適才的勝利是多麽的僥幸,對方完全沒動真格的。之前有多麽高興,現在便有多麽的低落和恐懼。忠義軍士兵們還好些,畢竟他們經曆過太過血腥的場麵。而消防軍士兵則根本沒經曆過如此駭人的場麵,很多人都抱著頭縮在那裏瑟瑟發抖,有的人甚至真的嚇得尿了褲子。


    方子安縮在工事牆之後,不時的抬頭觀察周圍的情形。對那些麵如土色的士兵們的表現,方子安並無半點嘲笑之意。他想起了當年自己第一次真正上戰場的時候的樣子。平時訓練的時候門門優異,樣樣拔尖,可是一到真正的實戰,心裏真的是害怕的要命。而班裏平時的那些老兵油子們,雖然平日訓練成績不如自己,但卻一個個談笑自若,沒有絲毫的懼怕。當時方子安便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真正的戰士不僅僅需要掌握作戰技能,更重要的是經驗和心理的穩定。


    眼下這些消防軍士兵正在渡過這個坎,經曆了這一戰,他們便將迅速蛻變。就像八字軍的那些人一樣,他們見得多了,心理穩定的很,對戰場上的殘酷早已司空見慣。雖然他們不見得比消防軍選拔的士兵更優秀,但是在戰場上,他們絕對碾壓消防軍士兵。過年的時候在八字軍大營之中比試了一場,那隻是一場遊戲罷了,根本不是實力的衡量標準。


    “兄弟們,都不要怕。你們沒發現麽?他們在給我們送箭呢。古有諸葛亮草船借箭,今日有咱們讓金兵來送箭。金兵知道咱們箭支不足,所以射了這麽多箭上來。這些箭支稍微整理整理便都能用,哈哈哈,一會兒咱們給他們還迴去。不過不是落在地上,而是插在他們的身上。”方子安在漫天的箭雨和強弩的風雷聲中大聲的笑著。


    眾人聽在耳中,心中佩服的很。這種時候方大人還能笑的出來,當真是膽色無敵。不過大人說的確實對,滿地的箭支大部分整理整理都能用,隻要箭頭不禿,箭簇不壞,便可以拿來便用。這一會功夫,對方射了怕有幾萬隻箭了吧。這下再也不愁沒箭可用了。


    “雷虎,壘工事。他們轟塌多少,咱們便壘多少。石頭多得是,兩邊勻一勻。看看他們能不能將所有的石頭都化為齏粉。金兵這麽瘋狂,這說明之前我們打的他們疼了。你們該為自己驕傲才是,咱們一隻小小的隊伍,逼得金兵動用這般陣仗,這是對咱們的褒獎呢。來來來,都動起來,壘牆,壘牆。”方子安大聲說著話,伸手抱著地上倒塌的石塊彎著腰躲著箭一塊塊的將身旁的一個缺口重新壘上。


    眾人受方子安情緒的鼓舞也開始紛紛從地上爬起身來,貓著腰開始壘砌石牆,填補缺口。一旦動了起來,感覺便好多了。趴在地上什麽也不做,任憑對方狂轟亂炸,那種感覺很讓人沮喪。


    轟擊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金兵傾瀉下幾萬隻箭,幾十塊石彈以及上百支弩箭在山梁之上。兩輛大車被砸毀,帳篷物品被砸的亂七八糟。工事牆被轟塌了幾十次缺口,重新壘砌起來之後,大石塊的不足導致了整個工事牆整整矮了一尺。陣亡的士兵一共二十三多人,受傷了三十多人。一下子便死傷近六十人,這在使團出發之後到現在是死傷最為慘重的一次。甚至在最為兇險的出燕京搶入西山口的戰鬥中,消防軍也沒有死一個人,隻是受傷了幾人而已。


    但在方子安看來,這已經是很小的損失了。在這種密集轟擊之下,能夠隻死傷這麽點人,已經是低於他心理上的預期了。而打仗便是要死人的,包括自己在內,隨時都有可能死,誰也不敢保證。死了熟悉的兄弟固然心中難受,但卻也無法改變。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這些陣亡的兄弟死的都沒有痛苦,要不便是被亂箭迅速射死,要不便是直接被大石彈拍成肉醬。


    眾人心裏雖然難受,但是他們卻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事了,因為金兵隊伍已經在集結。旋風炮已經停止轟擊,弩車也停止發射。強弓手的箭支越來越猛烈,那預示著對方將要在弓箭的壓製之下發動猛攻了。


    ……


    山梁坡道下,蕭懷忠下達了進攻的命令。在一番狂轟亂射之後,山梁上方煙塵彌漫,景象恐怖。蕭懷忠心中得意之極,他認為這一番施為對方應該已經嚇破膽了。死傷無數不說,他們甚至可能都已經嚇得逃走了。本來還可以再持續轟射一段時間,但如果對方已經撤出了山梁,便是徒然耗費時間,給了對方逃走的機會。所以他不想再等了,他下令在弓箭的掩護下,三千前軍開始頂盾衝鋒,迅速解決對手。即便對方沒有逃走,活著的怕也沒幾個了吧。


    “希望那個方子安沒死,我還想見識見識這個人物呢。聽說他在蕭裕起事之前便預測了我會反水,我想親口問問他是怎麽知道的。半仙麽?哈哈哈,那我倒要問問他有沒有預測到他要死在我的手裏。”蕭懷忠看著整齊頂盾往山梁上衝鋒的兵馬,心中愉快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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