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車駕行至東側彩台之下停下,馬車門紛紛打開,身著官服的眾官員紛紛下車聚集於皇輦之側。在一名身材微胖,身著緋色官袍的官員的率領之下,眾官員整冠振衣躬身迎候皇帝趙構下車。趙構在內侍的攙扶之下緩緩步下輦車,麵帶微笑的站在眾人之前,他的身材雖然臃腫,但卻依舊魁偉,相貌英武。可以想象他年輕之時,必然是個英武俊朗的美男子。


    “臣等恭請皇上登台,為端午龍舟競渡開鑼,為我大宋風調雨順祈福!”為首的那名身材微胖的官員晃動著長長的官帽翅翎躬身說道,聲音清越而洪亮。


    “這便是那狗奸賊秦檜!嶽少保便是他害死的。真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方子安身邊有人咬著牙低聲說話。


    說話的是一名打扮普通的百姓。聽他的口氣,那身材瘦削的官員便是奸相秦檜了。方子安凝目細細打量秦檜的相貌,卻見那秦檜麵目清雋儀表堂堂,並不似後世描述的猥瑣模樣。看起來後世人之人是加了好惡之感在人物的形象裏,其實秦檜的相貌並非如此。隻不過相貌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奸相終於第一次活生生的被自己看到,不再是想象之中的一個虛影,這也讓方子安更加感覺到現實的真實。


    “快莫亂說話,你想死麽?被官兵聽到了可了不得。”旁邊有人連忙製止道。


    “這位大叔說的難道不對麽?我爹爹跟我說了嶽爺爺被殺的事,正是這個大奸賊所為。我爹爹說他也恨不得將這奸賊碎屍萬段。”一名少年漲紅了臉道。


    “就是,這狗奸賊一日不死,我大宋無中興之日,可惜皇上被這奸賊蒙蔽了,真是令人扼腕。”旁邊眾百姓紛紛附和道。


    “還說呢,那邊有官兵注意到咱們了,都閉嘴吧。你們不要命,莫要連累其他人。”有人連忙製止道。


    街道上確實有幾名士兵因為橋欄處話語嘈雜,正踮著腳朝這邊張望。說話的百姓們卻也不敢當真不計後果,於是紛紛閉了嘴。


    方子安低頭沉吟著,這種百姓的情緒其實他並不覺得驚訝,自穿越來此,他時時感受到百姓們的這種情緒。名將嶽飛已經死了十年了,但百姓們對他的懷念和惋惜卻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減少。每有邊關摩擦,大宋百姓和兵馬被金人屠殺之事傳來,人們總是會越發的懷念嶽飛。越發的懷念那隻戰無不勝的嶽家軍。於此同時,對於害死他的人便也越發痛恨。這種情緒在民間彌漫不散,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龍舟競渡的過程自然是熱熱鬧鬧激烈之極。方子安看得出來,那十幾條龍舟的操槳手應該都精挑細選出來的人,或許都是軍中士裝作是平民百姓罷了。為的自然是讓場麵更好看,更加的體現出龍舟競渡的精彩。道理其實也很簡單,聖上親自參與,總不能弄得不像樣。恐怕這也是主事的大臣搞得形式主義。


    龍舟賽後,官家大派粽子和糖米球,內侍們將數十簍粽子和糖米拋灑向人群,百姓爭相爭搶,趙構坐在台上看得哈哈大笑。這或許便是他心目之中的‘與民同樂’吧。


    巳時將末,皇帝和大臣們的車駕都已經離去,兵士們也紛紛撤走。看熱鬧的人群也紛紛散去,禦道上的人也少了許多,但依舊挨挨擠擠的不少。很多人都趁著這個機會在中河禦道兩側繁華的街市上逛上一逛,難得今日偷得半日空閑過節。


    方子安帶著春妮兒也在禦道上閑逛,買了些零食給春妮兒吃。春妮兒覺得不太好意思,也很心疼錢,但卻也不肯違背方子安的好意,所以隻吃些便宜的零食,若方子安要買些貴的零食點心,春妮便立刻堅決製止。


    兩人在街頭兜兜逛逛,方子安不斷的跟左右店鋪的掌櫃夥計攀談,問及店鋪租金之事,這讓春妮頗為驚訝。終於在從一家成衣鋪出來之後,春妮忍不住開口相詢。


    “公子你莫非是要在這禦街上尋找鋪麵麽?咱們隻是開一家麵館而已,這裏的鋪子太貴了,咱們可租不起。你看這不起眼的小鋪子,一年租錢都要八十兩,比咱們三元坊南街的鋪子貴了四五倍呢。”


    方子安在一顆路旁的古柳下站定,沉吟片刻看著春妮道:“春妮姑娘,我有個想法。咱們既然打算開店,何不索性規模大些,弄的像樣些。未必便隻賣麵點,也可賣些酒菜什麽的,豈非更好?你瞧這滿街的鋪子生意興隆,特別是飯館酒樓的生意極好,正應了那句民以食為天的話。何不膽子大一些,步子邁的也大一些?”


    春妮張嘴小嘴怔怔無語,在她小小的心思裏,能開個麵點鋪子已經很大的奢望了,壓根沒有想過要開酒樓。這對她而言有些不切實際。她一時不知道怎麽迴答。


    “怎麽了?你覺得不成麽?”見春妮不說話,方子安笑著問道。


    “方……方公子,開一間酒樓那可要花好多銀子啊,光是開一間小鋪子,算起來恐怕都要一二百兩銀子才能開張,開酒樓豈非要幾百上千兩銀子。咱們哪裏弄這麽多銀子去?就算公子有,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銀子來,我和爹爹可承擔不起這麽大的責任。萬一賠了的話,我和爹爹怕是要跳河了。”春妮結結巴巴的道。


    方子安點頭道:“確實要花很多銀子。適才咱們問了幾家鋪麵,租金都很貴。開酒樓場地不能太小,那種單間的鋪麵是不合用的,得起碼兩層鋪麵,還要寬敞的很。最好後麵帶著宅子,能讓你們父女搬來住著,省的每天從三元坊往這裏趕。這樣的鋪麵又是在這樣的街口,一年租金怎也要個三百兩銀子才能拿下。再加上格局裝修購置桌椅用具采買物事,要開張起碼得六七百兩才成。我手頭隻有一百多兩銀子,確實是不夠的。”


    春妮忙道:“那便不開酒樓了,咱們去三元坊開個小麵鋪子,五六十兩的本錢便能開張。方公子,咱們不操那些心了。”


    方子安搖頭道:“春妮姑娘,開小麵鋪子確實風險小,但得利也少。同樣付出辛勞,但所得卻很微薄。臨安城這樣的地方,越是小本經營的生意其實越是難做。相信我,臨安城還會變的更繁華,百姓還會更富裕,得趁著這股勢頭搶個先機。虧本是不可能虧本的,打個簡單的比方,你在三元坊開間小麵鋪子,一碗陽春麵隻能賣十幾文錢,但若是這樣的地方,在像樣的酒樓之中,一碗陽春麵起碼得三十文。同樣的成本,賺的更多。而且來吃的人也不會嫌貴,因為他不僅僅是吃麵,吃的還是環境和服務。吃的是這碗麵的附加值。”


    “附……附加什麽?公子說的這個是什麽意思?奴家怎麽一點也沒明白。”春妮兒滿頭霧水,瞪著大眼睛看著方子安,從他嘴巴裏蹦出來的詞聞所未聞。


    方子安耐心的解釋道:“這麽說吧,就像總有人喜歡吃五芳齋的粽子,雖然貴的要命,原料跟咱們普通人家包的粽子也差不多,但是五芳齋的粽子就是比別人家貴十倍,這是為何?還不是因為五芳齋的牌子響。吃的是五芳齋粽子的牌麵,吃的是高人一等的感覺。其實說起來,那粽子的滋味也比尋常人家的粽子差不了多少是不是?”


    春妮緩緩點頭道:“好像是這個理兒,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有錢人偏偏不喜歡吃喝便宜,更不會站在街頭吃麵。咱們臨安城有錢人多得很,公子的意思是專門賺有錢人的錢。而且以後有錢人更多,生意會越來越好,是麽?”


    方子安一拍巴掌道:“對嘛,你聰明的很,一下子便想明白了。”


    春妮蹙眉道:“可是,咱們哪裏有那麽多銀子呢?你適才說了要七八百兩才能開個酒樓呢。我家可沒錢,七八兩還能湊出來,七八百兩?賣了宅子也湊不夠啊。我爹聽到要花這麽多銀子,怕是要當場暈過去。”


    方子安咂嘴道:“這倒是個難題,沒銀子什麽都白搭。得想辦法弄銀子。”


    春妮呆呆看著方子安,心想:你說的熱鬧,都是白說。上哪弄銀子去?這麽大的數目,去偷去搶麽?方公子,你難道也是那種隻說大話吹牛皮不靠譜的人麽?


    方子安並沒有注意到春妮的情緒,兀自皺眉看著河麵上繁忙穿梭的船隻思索辦法。左近逛街的百姓們的歡聲笑語之聲,街道鋪子裏掌櫃夥計招攬客人的聲音,船行水上激起的嘩啦啦的浪花聲,風吹頭頂柳條搖弋的刷刷聲一起傳來,嘈雜而熱鬧。那嘈雜聲裏夾雜著絲竹樂曲之聲。


    春妮歎了口氣輕聲道:“方公子,咱們迴去吧,我得幫我爹收攤呢,他一個人得來迴跑好幾趟才成。我爹的手腳也不利索。這事兒,迴頭再商議吧。”


    方子安轉過頭來神秘一笑道:“有了,咱們去找人借銀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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