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鳳陵城長明宮。


    小皇帝再次獨自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長明宮大殿之內,靜靜地注視著他的這些老祖宗們。


    如今小皇帝的個頭雖增長了幾分,可身形卻是一如既往地消瘦,隻是以往眉眼中帶著的幾絲稚嫩已經悉數消除,取而代之的是與這個年齡相不符的成熟與陰沉,若是仔細去看的話,會發現在小皇帝陰沉目光的背後其實還隱藏著一絲被壓製許久的暴虐。


    小皇帝依舊在看著他父皇龍朔帝的畫像,沉默半晌之後,開口說道:“父皇,孩兒生平不曾違逆過您一次,可這次孩兒要違逆你的臨終遺言。不過,我想您知道原因之後,您應該也會體諒孩兒才對。”


    小皇帝盯著龍朔帝的畫像看了半晌,繼續出言解釋道:“您當初留下老太師司徒長青與夏侯那個老匹夫兩個人給孩兒,囑托孩兒要充分信任他們兩個。老太師一生不負於父皇您的信任,為這個帝國殫精竭慮,對孩兒亦是忠心耿耿。可夏侯那個老匹夫他卻是有負於父皇您的信任,有負於這個帝國,有負於孩兒……”


    提到夏侯玄霸的時候,小皇帝的麵部表情也是變得猙獰起來,語氣更是顯得極為暴虐:“夏侯老匹夫他恃功傲物,他結黨營私,他公然藐視於朕……”


    小皇帝一口氣數落出夏侯玄霸數十條罪過。若真按小皇帝口中所說的那般的話?單提出一條來講都是殺頭的大罪。小皇帝似是傾訴又好似發泄一般地喋喋不休了許久之後,臉上表情才慢慢變得平和起來,盯著龍朔帝的畫像看了一會後,才緩緩說道:“父皇,孩兒之所以跟您說這麽多,其實是想告訴您,孩兒不是薄情寡義之人。老太師忠心耿耿不負於朕,朕也同樣不負於他,所以,朕也給予了他司徒家無盡的殊榮。夏侯老匹夫若是能夠像老太師一般恪守職責,對朕忠心耿耿的話,朕也絕對會給予他應得的殊榮……可惜,他有負於朕,既如此,朕也絕不會讓他安享太年,朕要將他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啟稟陛下,吏部尚書嚴昆、刑部尚書婁關瀾、吏部左侍郎曲靖,三位大人已在上書房等候。”白尤的聲音一如兩年前那般尖銳響起。


    “咯吱”一聲,長明宮的大門被小皇帝從裏麵打開。


    隻見白尤與四個抬著龍輦的小太監正站在台階底下等待著,隻是與平時不同的是,白尤今日懷裏還抱著一柄天子劍。


    見小皇帝出來,白尤連忙上前將小皇帝攙扶上龍輦,呦嗬一聲:“擺駕上書房。”


    ……


    上書房裏依舊是燈火通明。


    嚴昆與婁關瀾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外等候著,奇怪的是他們二人之間卻並未有所交談。


    “陛下駕到。”白尤一聲清喝。


    嚴昆與婁關瀾連忙跪倒在地:“臣嚴昆/婁關瀾/曲靖參見陛下……”


    “三位愛卿免禮。”


    “謝陛下。”嚴昆、婁關瀾與曲靖站起身來,目光皆是落在了小皇帝身邊白尤懷裏抱著的那柄天子劍上麵,心中不由一凜。


    小皇帝將他仨的表情盡收眼底,不禁微微一笑道:“這天寒霧重的,朕不是說讓三位愛卿在房間裏麵等候麽?”


    曲靖的官職比二人要低一些,因此將目光放在了他的直屬上司嚴昆身上,刑部尚書婁關瀾則是緘口不言。


    嚴昆左右看了一眼,見他倆沒有說話的意思,不由上前一步,拱手答道:“陛下體恤臣等,是臣等的福分。然而,為人臣者亦是得有為臣者規矩,該要遵守的規矩禮度,微臣等又豈敢因為陛下的寬容而去……”


    “好了,好了。”小皇帝衝他擺了擺手微笑道:“別忘了你如今已經不是禮部左侍郎,而是朕的吏部尚書,規矩禮度這些事自是禮部的職責,與你主管的吏部無關。”


    “陛下,臣……”


    “好了,朕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小皇帝微微一笑道。


    進入禦書房後,小皇帝端坐在了龍椅之上,隻不過這次卻並未給三人賜座。嚴昆與婁關瀾彼此對望了一眼,皆是沒有說話。


    曲靖則是悄悄地看了他的上司與小皇帝一眼,與這兩位尚書不同是,他此時的心情反倒是有些小激動。半夜被秘密召進上書房,對他而言這還是第一次,對於他現在上司的底子他也是摸得一清二楚。之所以能在短短兩年之內,從一個花錢買來的隻管典禮務的虛職左侍郎晉升為,如今六部中居於第一的是實權人物吏部尚書,究其根源,不就是因為兩年前的某一天曾被陛下秘密召喚至上書房過嗎?


    小皇帝坐定之後,也不主動開口說出召他們三個深夜來上書房的原因。一時之間,房間裏得氣氛不禁有些壓抑。


    可小皇帝卻似乎是一點都不著急,隻是笑吟吟地看著他們三個。


    曲靖是三個人裏麵官職最低,自知沒有自己主動說話的權利,可心底裏卻是在忍不住在偷樂,原因正如上方所述。而嚴昆與婁關瀾則是在暗自揣測起了聖意。


    半晌過後,嚴昆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道:“不知陛下深夜召我等前來,究竟所謂何事?”


    小皇帝見他們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心底不由生出一絲得意,故作不滿地對白尤訓斥道:“你是怎麽當差的?朕一時恍惚忘了給三位卿家賜座,你跟了朕這麽多年了,難道連這點變通都學不會嗎?”


    “老奴該死……”白尤連忙開口告罪。


    “三位愛卿快快入座?倒是朕一時疏忽,遺忘了三位愛卿,這是朕的不是。”小皇帝開口說道。


    “臣等不敢,多謝陛下賜座。”三人連忙謝恩。


    就在屁股挨到椅子上的那一刻,三人皆是長舒了一口氣,剛剛站立了近半個時辰,此時三人早已是腰酸背痛。


    待他們三人坐定以後,小皇帝突然一臉嚴肅地說道:“你們三位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所以朕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近日有人給朕上了一道密折。”


    小皇帝說到這裏,轉過身去衝白尤吩咐道:“白尤,將折子拿給三位愛卿傳閱一遍。”


    “是。”白尤拿起龍案上的奏章遞給了嚴昆。


    嚴昆接過奏章看了一遍後,眉頭一皺,將其遞給了婁關瀾,婁關瀾看完之後,亦是眉頭緊鎖,將其又遞給了曲靖,曲靖剛剛接過奏折還沒來及看,便聽小皇帝說道:“三位愛卿應該都已看過了吧!愛卿怎麽看待這份奏章?”


    曲靖連忙粗略地看了一眼奏折,隨即三人開始眼觀鼻鼻觀心,卻沒一人敢開口迴答小皇帝的問題,隻因為這上麵所參之人太過不一般,所參之事也太過嚴重。


    所參之人不是別人,乃是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鎮國大將軍夏侯玄霸,所參之事也不是小事,而是足以誅其九族的謀反大罪。


    這事就像是一道驚雷一般,猛然敲打在了三人的心頭上麵,驚起陣陣驚濤駭浪,三人剛剛坐下的放鬆心情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隻感覺到渾身難受如坐針氈一般。三人都是沉浸官場許久的老油條,當時,若不是深諳官場之道的話,恐怕他們也做不到如今位置上麵。


    古人言:君心深似海。可若是君心故意袒露出來的話,也就無需再去測,隻要做好表態就行。到了此刻,他們現在也是終於明白了,白尤今天懷裏抱劍的原因所在?說白了,這份奏章的真假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陛下現在已經相信了,而皇帝今天的目的就是在逼他們表態,小皇帝所傳達的內容也就隻有六個字,“順者昌,逆者亡”。


    “三位愛卿想必應該已經思考的差不多了吧?”小皇帝慢悠悠地開口問道。


    隻見三人的臉色皆是猙獰不定,顯然是在與自己內心做著強烈的鬥爭。


    “嚴尚書,你身為六部之首,朕對你也是青睞有加,不若就由你先說吧!”小皇帝含笑道。


    聽到皇帝陛下點了嚴昆的名,婁關瀾與曲靖的心中驟然一鬆,嚴昆則是如喪考妣一般地緩緩站起身來,卻並沒有直接迴答小皇帝的問題,而是認真整理了一下的官服官帽。


    小皇帝看到他這幅表情,心中也是一怔,突然開口說道:“嚴尚書若是沒斟酌好的話?可以再斟酌一會,聽聽別人的想法也好。”


    聽著話,關婁瀾麵無表情,曲靖則是滿心豔羨。通過這句話,他也是明白了嚴昆在小皇帝心中的地位。可以想象,小皇帝之所以第一個點嚴昆的名,其實是打算讓他做一個表率的……就在曲靖思索的時候,卻又聽見小皇帝點了他的名字“曲侍郎,你怎麽看?”


    “我……我……”曲靖不由戰戰兢兢起來。


    “不必了,臣已經想好了。”嚴昆突然開口說道。


    “既然這樣,那麽就由嚴尚書先說吧!”小皇帝說道。


    “謝陛下。”嚴昆似乎是真的想好了,此時的語氣又恢複到了往日的自信。曲靖不由對他的頂頭上司嚴昆投去感激的目光。


    嚴昆沒有注意他的表情,而是認真地看著小皇帝,半晌之後開口說道:“臣鬥膽一問此奏折為何人所奏?奏折中說夏侯大將軍有心謀反,可有實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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