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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如潑墨,悠悠墨團,如嗜人骨血的惡魔一般,不聲不響,伺機而動。


    “閣下可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煜月撣了撣潔白如新的衣擺。


    “一來就送在下這般大禮,說來也不枉在下尋你三千年,是吧!”他抬眸凝著融入了墨團般的城樓一角。


    “煜月,你我本無怨,何必苦苦相逼!”須臾片刻,霽華冷冷的聲音自那一片黑暗處傳來。


    煜月一笑。“閣下說笑了,我與閣下素未謀麵,何來的相逼之意。”


    霽華眸中一冷,卻也礙於煜月的身份不好表露得過分。“我所行之事,於你這天族太子無礙,你何必揪著我不放!”


    “哈哈哈……”煜月一聲輕笑。“故人所托,煜月亦推脫不下,唯有勉為其難,圓她所望罷了。”


    “故人!”霽華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若是你真的這般看重南柯,你更是不該礙我之事。”


    “要知,事成後,南柯便不必再困在無妄之地!”


    煜月饒有幾分趣味地凝著那一片墨色,思及那日之事,不禁有些失神。


    那一向視他如麻煩的小丫頭,那日竟主動闖進了他的於飛殿。他知曉,這丫頭因險些害得他的小叔閬風命喪幻境,而被押上了天界。


    他驚訝之餘,不禁細細打量著破門而入的小丫頭。一襲青衣,分毫未亂,額間垂下的青絲,隱約可見低垂杏眼中的一片幽深。


    “煜月!”她說“我有事要你去做。”


    明明是求人話語,卻教她說得這般理直氣壯,他當時覺得有趣,甚至打趣。“你乃是天界的階下囚,不覺得此番前來,姿態不妥嗎?”


    她不理,死水一般幽深的眸中,漸漸映出一枚明黃旗子,手一揚,旗子不偏不倚正落在煜月麵前的白玉茶案上。


    “將招魂幡放好,莫教任何人奪了去!宗之善識休養得差不多了,可入輪迴!”


    “小心霽華!”頓了頓,忽地不知頭尾,她說下一句便轉身欲走。


    “你就不想我救你?”不知為何,見那瘦小的背影欲走,他鬼使神差地說。


    “嗬!”她冷笑一聲。“若非我自願,你們天族能耐我分毫!”


    果然,不管何時何地,不管曆經何事,那份張狂還是可刻在了她的骨子上。他一笑,也就應允了。


    “煜月,定不負所望!”


    得他允諾,那抹綠衣也就漸漸邁出了他的視線。


    自此,他一直追查此事,隻是,終究我明敵暗,還是失了宗之善識的下落。一月前,不知為何,晉城之內,宗之善識的氣息重現,他唯有追蹤而來。


    “困?”煜月從迴憶中醒悟過來。“若非南柯自願,世間豈有困住她的地方。”他不禁以南柯當初之言,迴之霽華。


    “你當真不願收手?”霽華話一出,空中的水霧似乎頓時凝成冰晶。


    煜月眉頭輕皺。“閣下此言差矣,收手的不該是閣下?”


    他指著城牆角處的土坑。“花開生兩麵,人生佛魔間。你雖修的是慈悲眾生的佛,可是,所行之事早已成魔!”


    “你因一念之私,殘害生靈,拘下他們的殘魂,以上古密咒,困為己用,這便是你所修的佛!”


    聞得煜月一聲質問,霽華不以為意地一笑。“我不過替天行道罷了!當初宗之宛若邪魔,害盡天下多少生靈。天界因己私,不殺宗之以泄眾憤,反倒收為己用。而你這天界太子與魔界南柯更是悲憫眾生,竟將大魔頭投入輪迴,予以重生!”


    “我沒這付慈悲心腸,我隻知曉,宗之害我摯愛,我便教他死無葬身之地!”


    說到激動處,水霧成針,於黑夜中閃著寒光,一陣凜冽,冰針如飛,朝著煜月鋪天蓋地而去。


    煜月眼神一凜,身形未動,一道銀光應聲而起,化作一道穹頂。紛至遝來的冰針,一有接近,紛紛化作一陣水汽。


    衣袂一揮,穹頂四衝,鋪天蓋地的冰針瞬間融化,如絲春雨般地翩然而下。


    水霧朦朧,一片月白悠然而立,隻是,麵上已是一陣寒冰。


    “想來你勢要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話語一轉,“隻是,南柯、歐陽淇、你所拘的亡魂,他們何辜!你有怨,他們亦有怨!”


    聞言,霽華神色突變,隻覺經脈中氣息頓凝,一時間體內靈力竟然後繼不上。忽地,整個晉城如教一張大網罩住了一般,銀光四射,夜色中的墨團瞬間被滲透,他倚柱而立的身影亦在一片銀白中顯露。


    他微彎著腰,覆在胸口的手隻覺將欲跳脫而出的心跳,他喘著粗氣,卻也冷靜下來,默默俯著城下那銀光環繞,衣袂翩躚的身影。


    “既然你這般執迷不悟,便教你領教一番你所造就的怨!”


    說著,煜月周身環繞的銀光,化作三條銀色的巨龍,朝著晉城的三角唿嘯而出。銀龍唿嘯盤旋,似蓄足了力量,一聲龍吟,攜風帶電直衝而去。


    三聲巨響透徹天際,霽華身形一震,隻覺三道陰惻惻的力量直衝麵門而來。他嘴角泛起一抹譏笑,眸中印著越發靠近的猙獰麵容,他身形未動半分。


    三道怨氣鉚足了勁,衝著霽華身影,直衝而去。怨靈破體而過,後勁不止,直往城樓之上撞了去,堅固的城樓瞬間倒塌,揚起一陣灰塵中,夾著點點星光。


    煜月心中微微一沉,麵上卻是毫不猶豫,遊龍盤旋,銀爪抓起失控亂竄的怨靈。他身形一閃,已是立於廢墟之上。


    月色下,指尖斂起星塵,手指輕輕地搓了搓,一陣清風拂來,吹掉了指腹上的星塵。


    他神色晦暗難猜,看著一片廢墟,冷笑一聲。


    “竟是幻化之體……”


    ……


    與晉城潑墨般漆黑的夜晚不同,此時朱崖海內,月牙斜掛,星河璀璨,平靜的海麵上鋪著一層層皎潔。


    明月盤腿坐於石頭上,盯著浩渺的夜空,心頭愁緒千迴百轉。海風輕拂,撩起絲絲秀發,拂在臉上,帶出陣陣細癢。


    明月下意識將碎發攏在耳後,不料卻碰到細軟發絲後的簪子。她一愣,不自覺下,簪子已教她取下。


    月色下,不知名的木材坯子下,一尾小魚糙糙成型,不成比例的大腦袋呆愣愣的,瞪著一雙骨碌的大眼睛,卻有幾分靈氣。


    指腹輕輕地摩挲著有些粗糙的簪子,嘴角不禁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隻是,笑著笑著,眼底便模糊了。


    “何以結相於?金薄畫騷頭”


    她囁囁地開口,一次又一次地輕輕念著。似乎每念一次,心底的思戀便可解一分。


    “阿淇,我似乎有些貪心了。”她凝著手中的簪子。“我好想和你在一起,好想好想……想到心中就像吃了蓮心,盡泛苦水……”


    眼眶處的水光將欲決堤,她忙抬頭,看著星空,使勁將眼中的濕意咽迴去。她吸了吸鼻子,硬是扯出了一抹生硬的笑容。


    “不能想了,不能想!”她暗自告誡自己。雖然霽華在她身上布下了咒術,斂了她的氣息,但是,若是情緒激動,難免會衝破咒術。


    她拍了拍臉頰,好不容易平複了些,她眨了眨眼,環顧四周,似乎沒有半分動靜。


    如鬼使神差一般,她念了一聲咒語,眼前場景已是變換。


    浩渺無邊際的大海此時亦化作一片莽莽竹海。思及此事,她心頭一跳,不知為何,她竟然生出幻影,來到了當初救下霽華的竹林。


    雖是幾千年過去了,但是此處的莽莽竹海似乎並沒有染上時間的痕跡,甚至,她一時恍惚,那塊石頭上,霽華渾身是血仍躺在那裏。


    “嘩啦……”


    一陣竹葉搖曳之聲驚醒了她的恍惚,她迷茫地尋聲望去,隻見竹林深處一陣動靜,月色下,竹影幢幢,一個小小的身影越發走近……


    “噗呲……”待得那小小身影走出了陰影,明月止不住一笑。


    隻見眼前一個一身翠綠的小包子,五短身材中,胖乎乎的小手插著腰,圓滾滾的小臉上盛氣淩人地瞅著她。


    “你這小丫頭,怎生這般不懂事,這三更半夜的,跑這來吵得我不得安歇!”


    “是,是我的不是。”明月捂嘴一笑,可能因著她懷孕的原因,也就不願與這孩子計較。


    “我一時興起,思及往事,卻擾了你這小竹子的安歇,真是抱歉!”


    “小竹子!”小包子瞬間炸毛。“我生出靈識之時,這世上尚且還沒有你這條小鮫人!”


    “真是厲害!”明月很不走心地捧場道。


    “那是!”小包子傲嬌地昂起頭,卻在見到明月麵容時大驚失色。


    “你……你……你……”


    “我怎麽了?”明月見小包子忽見鬼魅的表情,不禁鬱悶,她長得這般驚天地泣鬼神?


    “是你!”小包子扒拉著小短腿一頓跑。


    看著僅有她大腿高的小包子,她不禁伸手蹂躪,也不忘問道:“你認識我?”


    “認識認識!”小包子連連點頭。“三千年前,你來魔界,我就見過你!”


    明月一愣,嗯一聲,示意小包子繼續講下去。


    “當時你急著來尋南柯,卻知曉了南柯已被抓上了天界,你無計可施,便心煩氣躁地來到竹林。”


    “哦……”明月了然地點了點頭。“原來你當時就是竹林裏的一根小竹子啊。”


    “什麽小竹子!”小竹子惡狠狠地白了明月一眼。“我生出靈識之時,便是魔界南柯還是那把冷冰冰的玄劍罷了!”


    明月努著嘴上下打量著小竹子,嘖嘖稱奇道:“也難得你修成如今這模樣……”


    果不其然,話語剛落,小竹子再次炸毛。“我生根於此,若非魔界靈力漸漸微弱,能人幾乎難尋,我又何必這副模樣!”


    “說來還有你的一番錯!”


    “我?”明月不禁莞爾,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吵醒你修成的美夢了?”


    小竹子瞠目,指著明月,怒氣滿滿地吼。


    “若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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