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 她來借本筆記馬上就走,有時會在他家呆上半天。他家二樓是譚子恆的地盤,廚房客廳廁所在一樓,譚盡想找個由頭上去都難。


    所以, 即便是林詩蘭一周來幾次,她依舊對他的存在毫無察覺。


    冥思苦想後, 譚盡決定改變他家客廳的格局。


    沙發、電視, 電視櫃被他全套移到了二樓的樓梯附近。


    家裏一貫沒人說他。譚盡如此大動幹戈,他們也沒來問他為什麽要把家具搬來搬去。從此以後,沙發被譚盡霸占, 林詩蘭要上樓找譚子恆, 總能看見他。


    而且, 活動區域變成客廳後, 離門最近的譚盡自然地變成了開門的負責人。


    門鈴一響, 他便懶洋洋地溜達過去, 問一句:“誰呀?”


    林詩蘭老實地報上姓名。


    譚盡給她開門後,林詩蘭通常會問:“我來找子恆哥學習, 他在家嗎?”


    如果譚盡迴答在, 林詩蘭會點點頭,往二樓走;他要迴答不在,她就不會進門,直接迴家。


    他們的對話也僅停留在這兩句了。


    六月, 譚子恆高考結束後, 林詩蘭更常來找他了。


    她每次背著一堆書來他家, 仿佛要學個昏天黑地,但他哥屋裏的學習氛圍卻明顯比之前鬆弛了許多。樓上的陣陣笑聲傳進譚盡的耳朵裏,不知譚子恆說了什麽逗她發笑,他們聽上去好快樂。


    放假了,林詩蘭不再穿校服。


    她自己的衣服大多風格休閑,各種短t恤配上一條寬鬆的褲子,她素淨的臉上不抹脂粉,顯得幹淨秀麗又青春無敵。


    她不像上學時,紮著一絲不苟的馬尾。林詩蘭通常長發披肩,或者綁兩個簡單的麻花辮。


    譚盡覺得她的麻花辮造型很可愛。


    每次她梳那個發型,他都很想多跟她說兩句話。


    “我來找子恆哥,他在嗎?”


    門外,露出少女的半張臉,麻花辮尾巴的翹起來,精靈俏皮。


    迴答一個“在”字之後,林詩蘭就要走了。譚盡望著她的小辮子,想要搭話,又不知道說點啥。


    她歪著腦袋,奇怪地看著支支吾吾的他。


    譚盡也想效仿他哥,說點俏皮話惹她發笑。腦子一抽,他語出驚人。


    “他在。嗬嗬,你來找我哥假學習啦?”


    “啊?”林詩蘭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假學習?”


    一雙微慍的杏眼盯著他看,譚盡四肢冰凍,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先是出言譏諷,現下笑裏藏針。沉默的對視中,林詩蘭對譚子恆的弟弟不好的印象,漸漸複蘇了。


    她可不肯吃悶虧,嘴皮子一動,便把那話給他噎了迴去。


    “我假學習也是學啊,比不學習的好。”


    “……”


    譚盡沒想到,林詩蘭有關注到他不學習的事,四舍五入,她已經充分注意到他了。


    他臉皮厚,被說“不學習”也不生氣,甚至他還很高興,自己終於在林詩蘭那裏有了存在感。


    這天之後,譚盡開始有勇氣和林詩蘭搭話。


    這天之後,林詩蘭心中,她與譚盡正式結下了梁子。


    林詩蘭穿新裙子,在小區門口碰到譚家兄弟,她跟譚子恆打招唿。


    譚子恆沒注意她的裙子,路過的譚盡倒來了一句:“你穿新衣服啦?”


    她感覺他說這話沒安好心,警惕地擺出防禦姿態:“關你什麽事?”


    摸摸腦袋,他說:“沒啥,就是樹下賣西瓜的大媽跟你撞衫了,提醒一下。”


    林詩蘭憤怒叉腰。譚盡快樂傻笑。


    過幾日,譚盡買了新球鞋,擺在電視櫃上欣賞。


    路過的林詩蘭抓住報仇機會,掃了眼他的鞋,輕飄飄丟下一句:“這鞋假的吧。”


    不給譚盡辯駁的機會,她已溜出大門。


    互懟的次數多了,連譚子恆都察覺出了他倆的不和。他有意錯開他們,讓他們少見麵。


    暑假步入尾聲,譚子恆被他理想的大學錄取。


    譚子恆臨行前,林詩蘭拿出自己攢了大半年的錢,送他一個錢包。


    她把自己的心意畫在小紙片上。


    那張紙片被夾進錢包裏,一並送他了。


    高二。抱著要和譚子恆考到一個大學的決心,林詩蘭繼續刻苦地學習,把自己投入題海。


    譚子恆去大城市後,林詩蘭也不必再到譚家了。


    譚盡以為先前他們鬥嘴,是關係變親近的信號。林詩蘭的冷落讓他迴歸了現實,她並沒有要靠近他。


    有時林詩蘭在學校或者小區門口,偶遇譚盡,哪怕離得很近,她不會搭話。失去“譚子恆”這個唯一的交集,他們又迴歸了生分。


    高二暑假,放假的譚子恆迴雁縣住幾周。


    得到消息的林詩蘭迫不及待來譚家找他。


    按門鈴,又是譚盡開的。


    他一臉興味盎然,沿用之前跟她說話的風格,吸引她的注意。


    “喲,這什麽風把你刮來了?”


    林詩蘭壓根不搭他的茬:“你哥在上麵嗎?”


    譚盡剛說個嗯,她立馬頭也不迴地上樓了。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隻不過,林詩蘭不知道:每次她一按門鈴,譚盡不論在做什麽,都會立刻停下手中的事,用最快速度跑步到門口。


    有次,他正在吃橘子,門鈴響了。


    譚盡著急忙慌咽下橘子瓣,橘子在喉嚨一卡,把他卡得岔了氣。他一邊拍著胸脯,一邊衝向門口。


    用一貫的悠閑姿態替她打開門,他喉中不適,打了個嗝。


    林詩蘭問:“你哥在嗎?”


    譚盡點點頭,揮手讓她往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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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第55章 結怨錄(2\/2)


    她走了兩步,感覺他的行為和平時不一樣,說不清是因為什麽,林詩蘭返了迴來。


    “你怎麽了?”


    譚盡正想迴她“沒事”,一張嘴,又打了個嗝。


    橘子吞得太快,害他打嗝不止。


    發現了譚盡的不舒服,她招招手,讓他到沙發坐下。


    林詩蘭有一套管用的止嗝方法。她看他嗝得難受,沒功夫跟他慢慢解釋,直接上手。她站立在他身旁,左手中指塞住他的左邊耳洞,右手中指塞住右邊的,兩手的大拇指再抵住他的鼻子,將鼻孔堵住。


    她的手冰冰的,卻很軟。


    譚盡乖乖地坐著,一動也不動。奇異的姿勢,她的雙手在他的臉上展開,封住他的聽覺與嗅覺。


    他緊張極了,兩隻手抓緊沙發的布料,垂眼看著地板,不敢看林詩蘭。


    空氣稀薄,譚盡打著嗝,聲音被捏得細細的。


    他小聲問:“你要憋死我嗎?”


    “是啊,”她說:“把你的嘴閉上。”


    領會到,她的指令是字麵上的意思,譚盡照做,憋氣閉嘴。


    不一會兒,林詩蘭鬆開手。


    譚盡大口喘著氣,撫著自己的胸脯調整唿吸。


    氣順之後,他驚奇地發現,嗝止住了。


    林詩蘭眼中有得意的神采。


    她抱著手臂,等待著譚盡的道謝。


    他臉上,薄紅未消,大概是緣於先前的缺氧。


    眨眨眼,他臉頰小紅痣豔豔,嘴唇艱難地動了動,說出的,居然不是“謝謝”……


    他說:“真希望,你不找譚子恆了。”


    一整天,林詩蘭在腦中反複迴想著譚盡的這句話。


    每個字拆開,她知道意思。合在一起,她又猜不太準。


    迴家後,躺在床上仔細琢磨,她最終悟了。


    譚盡,不想她再接近他哥。


    ——所以,他想表達的是:他討厭她!他家不歡迎她!


    這個結論,林詩蘭越想越確信,越確信她就越氣。


    ——憑什麽啊?!


    譚盡有那麽討厭她嗎?為什麽?


    因為她每次按門鈴,他要開門,所以他很煩?


    因為她找他哥寫作業,說話太大聲,打擾到他看電視?


    因為她身為外人,占用了譚子恆陪他踢球的時間?


    好像都有道理。


    但再怎麽說,她剛幫完他,他就對自己惡語相向,發泄怨憤了嗎?!


    好吧!他看不慣她,她也懶得理他。


    合不來的人,以後不來往就是了。


    林詩蘭在心裏,把譚盡這個人物,蓋上了“不友善”的印章。


    高三。


    林詩蘭全力備考,心無旁騖。


    這一年的雨季,雨水充足得令人害怕。


    高考,林詩蘭正常發揮,考上了她媽一直希望她上的專業與學校。那是全國名列前茅的一流大學,她為她媽賺足了麵子。


    收到錄取通知後,林詩蘭睡了很長很香的一覺,夢裏雨聲不絕。


    七月一日,林詩蘭的生日。


    林詩蘭不過生日。


    這個日子她不記,她媽媽也不記,但譚子恆記得。


    之前生日,譚子恆親自送過她帆布包。高中畢業這一年的生日,他送了她一串水晶珠串,有心地托他弟轉交給她。


    一拆開禮物盒,見到珠串的第一眼,林詩蘭就喜歡它。


    手串的顏色,正是她最喜歡的顏色,怎麽能送得那麽正好呢?


    林詩蘭迫不及待把它戴到手腕上。


    “幫我謝謝子恆哥。”她衝送貨的譚盡喊。


    譚盡落荒而逃。


    這份禮物,他捂了一個高中。


    最終,借由他哥的名義,交到他喜歡的人手裏。


    他見到她開心的笑容,不知道她是喜歡禮物,還是喜歡送禮物的人。


    不能細想……


    他早知,林詩蘭與譚子恆心意相通。


    說他哥送的,她至少願意戴一戴它。


    林詩蘭。


    譚盡總是悄悄地望著她。


    門鈴叮叮咚咚響,組成她的名字。


    小樹林的火光中,藏著她的名字。


    籃球場的觀看席,寫滿她的名字。


    他總是在心裏,偷偷念著她的名字,再偷偷埋起來。


    “林詩蘭,生日快樂。”


    18歲生日的那場雨。


    她笑的時候,他也在笑。


    本章完


    第56章 誓中結(1\/2)


    送出的手鏈, 不是譚盡暗戀故事的結尾。


    他被自己第一誌願的大學錄取,那所大學和林詩蘭要去的大學離得特別近。就算她去向大城市,譚盡仍舊追隨著她的腳步。


    送出的手串, 是他們故事的開始。


    ——原本是那樣的。


    同年的7月中旬, 南嶼市遭遇特大水災,雁縣是受災最嚴重的地區。


    雁縣地處低窪,背靠大山, 三麵環水。


    洪災期間,山洪爆發, 雁縣通往外界的道路橋梁被盡數衝毀。全縣斷電斷糧, 救援工作難以進行。


    避難的雁縣居民,幾乎全部躲進了地勢較高的石化廠。


    譚盡的父母在逃難的路途中, 與譚盡失散。他們擔驚受怕地呆了兩天,以為兒子已經兇多吉少。


    第三天, 新一波避難的人來了,譚盡也在其中。


    他不僅沒死,還救了一個女孩迴來。


    林詩蘭在水災中失去了母親。譚盡找到她的時候,她被困在一輛小轎車的車頂, 神情呆滯。洪水淹到她的腳腕,她卻不肯離開那輛車。


    “我媽讓我等著她迴來。”林詩蘭對他說。


    譚盡四顧, 轎車周圍已是一片汪洋。他狠下心,將她拖上自己的浮板。風雨飄搖, 她伏在他的肩頭,哭聲撕心裂肺。


    石化廠裏呆了不少的人, 這裏卻沒有存儲的食物和水。


    雁縣宛如一座孤島, 大家焦急地等待著, 沒有人知道救援何時能夠到來。雨聲不絕於耳, 對死亡的恐懼在人群中蔓延。


    被譚盡帶到石化廠後,林詩蘭一直呆在角落,一言不發。


    期間,有一個穿校服的女生路過她。沒人注意她們的時候,女生往林詩蘭的手裏塞了半包餅幹。


    那人是譚盡的同班同學,蘇鴿。


    三模作弊,被全校通報後,蘇鴿再沒有在鎮子上露過麵。奶奶死了,爸爸被她親手推進井裏,蘇鴿本來也不打算活過這個雨季。


    唿嘯的狂風暴雨裏,人人自危,唯獨蘇鴿氣定神閑,麵容鎮定。


    她借著給餅幹的時機,看清了林詩蘭的樣子。


    ——她正看著地麵發呆,臉蛋白白的小小的,長睫下的陰影讓蘇鴿聯想到蝴蝶破碎的翅膀。


    原來這就是譚盡喜歡的人,他拒絕她告白的原因。


    蘇鴿停留了太久,林詩蘭抬起頭。


    匆忙將餅幹往她手中一塞,不等林詩蘭說話,蘇鴿便走開了。


    次日,水位暴漲。


    雁縣附近發生巨型滑坡,河道下遊,漲起的水迅速倒灌,淹入鎮子。


    房屋塌陷、道路分崩離析、樹木連根拔起,被衝走的人們漂浮在大水中無異於一顆小石子……泥水卷起它所看見的一切,無情地帶走。


    滾滾洪流湧進石化廠,無措的人們被迫往廠裏的更高處逃。


    譚盡走在林詩蘭旁邊。他淌著水,加快步伐,留心觀察著升高的水麵。


    突然,他聽到隊伍前方的爸爸急促地喊了聲他的名字。


    抬眼的那一刻,耳朵也接受到信號。


    譚盡用盡全身力氣,把林詩蘭往身後重重一推。


    洪水衝毀了石化廠的設備。儀器內部突發短路,儲存在管道中的大量易燃原液被瞬間點燃。


    霎時間,整個廠子淪為焚化爐。


    林詩蘭看見,石化廠高高的天花板。她仰麵向下倒去,一串爆裂橙色的火團在她的眼前炸開,下一刻,厚厚的灰色煙雲模糊了視野。


    哭聲,尖叫。


    眼淚,血流。


    上麵是燙的火,


    蘇鴿從樓梯摔下來。


    由高處往低處墜落,她想起春節,家家戶戶燃放煙火。


    天空中的煙花,拖著長長的尾巴掉下來,落進沉沉浮浮。


    死是黑色的。


    黑色的水流壓住她的身體,裹著她去往更深的黑暗。


    肺裏的空氣用盡,她生命即將消散的前夕,一股微弱的力量逆著洪流扯住了她,而後,生生地將她拽了迴來。


    蘇鴿睜開眼睛,看見林詩蘭的臉。


    林詩蘭的兩隻手抓住她的胳膊,因為極度用力,表情扭曲。她很想告訴林詩蘭:不用花費那個力氣啦。


    一張嘴,蘇鴿吐出了一大口的血水。


    林詩蘭不斷地與她說話。穿透了風雨聲,她溫暖的話,落進耳朵裏,如此清晰。


    “再堅持一下,我拉你上來。”


    最終,林詩蘭成功把她拉上了鐵質爬梯。


    設備平台窄小,原本是給工人短暫休息的地方,現在卻容納了三個人:林詩蘭、蘇鴿,譚盡。


    石化廠的爆炸,得譚盡相助,林詩蘭隻傷到了皮肉。而蘇鴿和譚盡,都被大麵積燒傷。


    譚盡最初是有意識的。他和林詩蘭一同被洶湧的泥水衝走,皮膚剝落的劇痛使他能保持清醒,找準時機,譚盡抓住了大油罐外層的鐵爬梯。


    林詩蘭扛起脫力的譚盡,帶著他爬上了設備平台。


    他的傷口血流不止,整個前胸血肉模糊。


    “不要死。”


    冰冷的雨水打向她的臉,林詩蘭解下自己的外衣,手忙腳亂地纏在他身上。她的手被血染紅了,血是溫熱的,他的傷口暴露在外,觸目驚心。


    “求求你,不要死。”


    他合著眼,一動不動,沒有迴應她的話。


    石化廠冒出濃煙,腳下渾濁的水流湍急,水飄著腐爛的家禽、塑料、車、樹枝、鍋碗,還有很多很多死人。


    雨水打向他們的身體,鋒利得像針。


    林詩蘭抬起手臂,擦掉臉上的水,試圖從水裏打撈起一件有用的東西,能緩和譚盡的傷勢。


    她發現浮在水麵的校服,是那個曾經給過她半包餅幹的女孩,她在朝著他們的方向飄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林詩蘭救起蘇鴿,將她連拖帶拽地扯上設備平台。


    蘇鴿的眼睛睜著,她平躺著,麵朝天空。


    女孩的瞳色淡,她的眼睛空空的,望進去,像望著一顆玻璃珠子。


    林詩蘭看見她的嘴在動,耳朵湊過去,聽見她微不可聞地叫著“媽媽”。


    血順著嘴角流下,蘇鴿的鼻翼微微翕動。她眼睛張得大大的,林詩蘭幫她捋著粘在臉上的發絲。


    “這裏,曾有一棵樹,很大的樹。”


    “媽媽說,信念……有能量……”


    她的眼裏有深深的懷念。


    眸中煥發的光彩,稍縱即逝。


    蘇鴿的喉嚨,發出難受的咕嘟聲。


    “隻要足夠虔誠……就能,祈禱,一場雨。”


    嘴唇發抖,痛苦終於不見了。


    她露出一個輕輕的笑容。


    一滴雨水,滴入她的眼睛。


    蘇鴿沒有眨眼。


    她死了。


    ……


    譚盡睡了一會兒。


    被哭聲吵醒,他艱難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天黑了,石化廠的火不再燒了。


    四周漆黑,他們被水流聲與雨聲包圍著。


    一個溫暖的身體抱著他。


    見他動了,林詩蘭哭聲更大。


    他們的處境不樂觀。


    漲起的水位不斷逼近他們所在的設備平台,要想不泡在水裏,必須再往上爬。而頭頂的梯子遭到災害損壞,已經斷裂,他們去不到上一層。


    她急切喊著他的名字,確認他的醒來不是自己的幻覺。


    譚盡動了動,指腹揩去林詩蘭眼角的淚。


    “我還沒有死,沒想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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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第56章 誓中結(2\/2)


    都什麽時候了,他還有心思說冷笑話。


    林詩蘭沒笑。她把自己嗓子哭啞了,說話像得了重感冒。


    “都死了,全部人都死了,隻剩下我們。”


    “你不要離開我,我害怕。”


    “放心,我不舍得死……”


    他聲音小,卻仍有平日裏那股輕佻隨意的勁。


    “剛考上大學呢,我考個一本容易嗎?很快,我又能跟你一起上學了。所以,我必不可能死,我可不想你變成我嫂子。”


    林詩蘭停止了抽泣,腦袋懵懵的。


    “我、我成你嫂子怎麽了,你要不要這麽討厭我?”


    譚盡撲哧笑了,笑了好久才停下來。


    “我喜歡你啊,白癡。”


    他的雙眼,盛滿亮晶晶的星星。


    她驚訝地盯著他。


    她根本不知道……


    林詩蘭的眼淚又流下來了。


    “你才是白癡。喜歡我,為什麽不跟我說?”


    “因為,你喜歡我哥。”


    他的體溫越來越低。


    林詩蘭擔心他暈過去,就醒不過來了。


    “其實,也沒有那麽喜歡,我隻是喜歡他的課堂筆記。”


    “哈哈哈……”


    譚盡一邊大笑一邊失血。


    “你別笑啦。”


    傷口惡化嚴重。襲來的疼痛,使譚盡再度閉上眼睛。


    沒有時間了。


    再睜眼,他精神似乎好轉了許多。


    手抓緊身後的欄杆,譚盡撐住自己站起來,直起腰。


    解開身上的衣物,係住他們頭頂的樓梯,他個子高,換她的話根本夠不到。這個步驟,譚盡完成得又好又快。


    “該走了,林詩蘭。”


    “你先踩著我的肩膀到上一層,然後拉我。”


    黑夜裏,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蹲下來了,等著她。


    林詩蘭按譚盡說的做,她踩著他的肩,被他送到了斷裂的梯子旁。他係上的衣物被她作為借力的踏板,而後,脫離他的肩膀,林詩蘭憑借自己的力量往上爬。


    風在耳邊嘶吼,她被吹得搖搖欲墜。


    林詩蘭不敢停下,用最快的速度到達了上一層的設備平台。


    她抓住護欄,探出半邊身體,朝譚盡所在的位置伸出手臂,隻等他跳起來,抓住她的手。


    “譚盡,譚盡,快來。”


    看不見怎麽還沒動作?


    謝天謝地,他迴話了。


    譚盡慢悠悠地說:“你先呆著,我歇一歇。”


    他的聲音聽上去太虛弱了,林詩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你不抓住我的手,我要跳下來找你了。”


    “別啊。你得在上麵,留著力氣,拉我上去。”


    譚盡的迴應,沒能使她平靜。


    林詩蘭的心懸著,理智處於崩潰的邊緣。


    “這裏好黑好冷,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裏。不要留我一個人,我活不下去的。”


    急流拍打著油罐。天地間風雨嘈雜,又靜得可怕。


    “不會留你一個人,我陪著你。”


    他的嗓音溫柔,像虛假的夢幻泡泡。


    林詩蘭不傻。


    不肯接過這顆虛假的糖,她淚眼朦朧。


    “不能騙我,你發誓。”


    “我發誓。”


    譚盡舉起三指,直指天空。


    烏雲壓頂,狂風卷起大團灰雲,雲後電光熠熠,醞釀起新的風暴。


    他的話發自肺腑,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林詩蘭,無論發生什麽,我發誓,我會永遠陪著你。


    “你也發誓……”


    龐大的洪流帶走他的尾音。


    時間在此刻停駐。這方天地隻剩他們,隻有他們能聽見彼此的聲音。


    譚盡要說的話,她聽見了。


    心髒疼痛,如同被剝下一層皮,她不可自抑地顫抖著。


    譚盡要的誓言,林詩蘭同樣許諾給他了。


    混沌的漆黑的世界,被落下的驚雷劈開。銀白閃電,如同天與地的脈絡,一條沿著一條,鋪成為細密的網。


    亮光之下,世界宛如白晝。


    林詩蘭看見了鋪天蓋地的線。


    林詩蘭看見了水麵下,蘇鴿蒼白的臉。


    水已經淹過了譚盡的腰,而他被燒傷的胸膛,傷口已經潰爛。


    無數條銀色的線,連接著天空與水麵。


    譚盡的屍體,被長長的銀線糾纏著,刺眼的白一圈連一圈,錯綜繁雜、密密麻麻,透不進風。


    林詩蘭低頭,那些銀線另一端的盡頭,是她的手腕。


    ……


    宇宙中,存在無數個時空。


    它們獨立存在,互不幹預,是無數條不相交的線。


    誓言攜帶的力量,使原本平行的線發生扭曲,纏繞著林詩蘭打了個結,把她困在雨季。


    譚盡死了,他的誓言卻持續地影響著她的世界。


    而林詩蘭的誓言,將譚盡最後的意識,留存於她的手串之中。


    灰藍色的手鏈,像一串飽含心事的眼淚。


    譚盡住在裏麵,感知不到時間。


    他不再思考,沒有記憶,無喜也無悲。


    他看見林詩蘭所看見的,感受她所感受的。


    就這樣,譚盡陪伴了她三年。


    直到,第四年的雨季……


    林詩蘭趕在下雨前,去精神病院開藥。


    過馬路時,她的手串被行人的背包勾住。


    手鏈斷了,珠子滾落一地,被來往的車黏成齏粉。


    保存在手鏈裏譚盡的意識得到自由。他擁有了身體,重現出現在她的世界。


    精神病院的等候區,精心策劃好重逢,譚盡叫出她的名字。


    “林詩蘭。”


    她迴過頭,又一次看見他。


    壓下腹中萬千複雜的情緒。


    望向她,譚盡笑容璀璨。


    本章完


    第57章 戀愛了(1\/2)


    夜樂園的海洋球,是盛在巨大浴缸裏的粉色泡泡。


    林詩蘭伏在譚盡的胸口,安靜地睡著了。


    他平坦的胸膛是踏實的大地,她耳朵聽見胸腔裏的心髒跳動,像聽到一顆埋進地裏的種子醞釀著發芽。


    隨著種子破土,她的夢被一點點托起。


    長大的葉片帶著林詩蘭,輕輕地爬高。


    她到達樂園的上空,向下俯瞰。無數的粉泡泡發著詭異的七彩光,光芒將漆黑的樂園照亮。


    或大或小的泡泡中播放著迴憶的畫麵,有的泡泡屬於譚盡,有的屬於林詩蘭。


    捧起泡泡,她窺見了他不為人知的暗戀史。


    ——燃起的火光,由他們14歲的夜林,一路燒到高三那年的雨季,最終被崩騰而下的洪流澆熄。


    林詩蘭看見了譚盡生命的終點,他們羈絆的。


    泡泡中的故事播放到最後,她看清了一切,唯獨沒能聽清自己曾對譚盡許下那句的誓言……


    所以,林詩蘭迫切要從夢中醒來見譚盡一麵。


    似夢似醒間,她企圖抓住譚盡,開口問他“我的誓言是什麽”。他胳膊不聽話地溜走,如同一根拉長的麵條,在林詩蘭的手中變得越來越細。


    她的意識,紮破包裹身體的重重水汽,砰地一聲摔向地板。


    睜眼,林詩蘭發現自己手裏的東西,不是譚盡的胳膊。


    她握著一支鉛筆。


    低下頭,林詩蘭看到幾張寫滿數字的草稿紙,旁邊擺著試卷。


    揉了揉太陽穴,經驗豐富的林詩蘭瞬間領會了當下的狀況。


    ——現實世界的雨下大了,她又迴到平行時空的高三。


    這會兒,平行世界正在進行三模的考試。


    考場外,大雨傾盆。教室開著風扇,吹得人頭腦發虛。


    考試的氛圍緊張,時不時能聽到後排紙張的翻動聲,班裏的同學們埋著頭,分秒必爭地做著題。


    林詩蘭費勁地整理著腦子裏紊亂的思緒,譚盡與她訣別的影像猶在眼前,她根本沒有應對考試的心情。


    ——他一起迴來雨季了嗎?


    鬆手,丟下手中的鉛筆,林詩蘭打算直接站起來,衝出教室……


    “離交卷還有十五分鍾。”監考老師搶在她起立前,提醒了一句。


    身體微微離凳的林詩蘭,眼角餘光瞥向桌上的考卷。卷子中,她的字跡工工整整,草稿紙上,演算的方程密密麻麻。


    第一次,林詩蘭有了一種,她入侵了別人人生的實感。


    這個身體,比她自己的身體更健康年輕。原來的身體的主人,她非常嚴肅地對待這次考試,看列出的一條條公式就知道她肯定苦讀了許久,打算發揮全力取得高分。鉛筆在紙的最下方畫出一道深深的斜線,是因為她沒來得及算完倒數第二道大題,就被林詩蘭接管了身體。


    整張試卷答得仔仔細細,剩下最後兩題空著交上去嗎?那樣的話,這次的考試必定拿不到理想的成績了。


    想到這裏,林詩蘭忽然有點不是滋味。


    她重新坐迴凳子,拿起筆,用最快的速度瀏覽起最後兩題。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林詩蘭剛剛好答完。把考卷交給老師,她鬆了口氣,走出教室。


    考完試的同學全往校門口走,林詩蘭逆著人潮去向譚盡的班級。


    一門心思找譚盡,她卻在快到他班級的時候,先撞見了另一個在迴憶故事裏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人——蘇鴿。


    兩個監考老師領著她,往教務處的方向走。


    林詩蘭經過他們,和蘇鴿有短暫的目光交匯。


    少女的手指局促地摳著書包的背帶,長劉海後麵的眼睛斜了林詩蘭一眼。林詩蘭似乎望見蘇鴿眼中有濕意,來不及確認,她馬上低下頭,頭發又將眼睛擋住。


    林詩蘭的腳步稍稍放慢。不遠處有人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將她從愣神中扯迴來。


    走廊的人少了,林詩蘭往前看,恰好看見站在班級門口的譚盡。


    他笑著衝她揮手。


    圓圓的臉蛋,傻傻的小盡。他的單眼皮平時無精打采,如今興奮地睜大眼睛,渾身洋溢著開心。如果譚盡是狗,這會兒已經搖起尾巴,圍著她跑步轉圈了。


    譚盡沒穿校服。被她弄歪的衣帽抽繩也尚未複原,他身上還是夜樂園的那身衣服。雨季前兩次穿越,他都刻意隱藏,沒讓林詩蘭發現穿越前穿越後,他用著同一個身體。


    不再細想下去,她揚起笑臉,走近他。


    ——“你等了我很久吧?”


    ——“我在夜樂園裏做夢啦,那些泡泡是你給我展示的嗎?”


    ——“我想起很多事情,洪水中是你救了我。”


    心中百感交集,林詩蘭腦子裏閃過好幾句開場白。


    話到嘴邊,她望著他的笑臉,抿抿唇,把對他們來說最沉重的東西先壓了下去。


    “我剛才看到,蘇鴿被老師帶走了。”


    “是啊,”他說“她作弊被發現,估計得被記過。”


    說話間,雨下大了。


    天空劈下一道驚雷,雨水淋進走廊。


    縱使林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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