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不敢停下來啊,生怕自己一停,密集的子彈就打中我的身體,到時真的肢離體碎,好好的一個人,變成一塊一塊的,屍體縫都縫不好了。


    “好了!好了!機槍手死了!”看著我仿佛像雄性激素吃多了的公雞一樣,上躥下跳的的樣子,陸立豐大聲地說道。


    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完全就已經失去控製一樣,沉浸在一種不知道用什麽語言去描述的狀態,再沒有之前敢啥都不想就跳出來的膽量,死亡的恐懼變成了一種催發劑,讓我不能停下來。


    直到鬼見愁一下子緊緊地抱住我,在耳邊大聲地說道:“好了,好了,機槍手死了,我們都活下來了。”


    “啊?什麽?他們真的死了麽?我們活下來了?”我問道,因為劇烈的運動,身子有些發顫,唿吸一唿一吸顯得有些粗重。


    “好了,他們死了,我們活下來了。”


    鬼見愁繼續抱著我說道,生怕一放手,我又亂動起來。不過,那動作怎麽看都讓人感到怪怪的呢?


    這時,我才慢慢放鬆下來,才發現後背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汗水將衣服打濕了,短短的幾秒鍾,仿佛讓我過了幾百年,在幾秒鍾之前,我甚至想好了,如果真的犧牲了,我的爸媽他們應該很傷心吧,孟雪曉呢?她會不會知道在臨死前,我很男人了一次。


    麻的,有時候,英難就是這麽逼出來的。


    不想死去,就得拚命的活著,活好了。


    “準備撤離!”鬼見愁下令道。


    在b隊的掩護下,我們繼續向安全點出發,空氣中猛然傳來一聲槍響,我們馬上端起槍,三百六十度的警戒開來。


    “零度!零度!”


    我聽到剃刀在叫我,抬頭看過去後,那一瞬間,我的瞳孔在猛然地擴大,仿佛看到了一出不可思議的畫麵,或者是老天爺在跟我開玩笑,讓我出現了幻覺,對,一定是這樣的。


    “零度!快來啊!”


    剃刀又大聲地叫了我,這時才反應過來,這絕不是幻覺,是事實,因為鬼見愁脖子上全是血地躺在煞神懷裏,他的臉色一片蒼白,右手想緊緊地捂著脖子,而鮮血如噴泉水一樣,根本止不住地從緊緊的指縫處湧出來,口裏不住地吐出鮮血,一種不祥的感覺一下子湧上我的腦海。


    從來沒有看到過真正的大出血,原來一個人身上的鮮血在一個臨界點爆噴出來的時,可以讓整個地麵染成血色,而那些血液甚至可以匯聚成小溪那樣在地麵,深深地浸入土地之中。


    原來,生命如此脆弱,你身邊的朋友可以下一秒消失。


    子彈穿過鬼見愁的脖子,打斷了他的大動脈,血液在強大的血壓下噴出了三米之外,劃過半空落在地麵,濺起一絲的塵土,仿佛要給這片大地上注入生機。


    “按住他!”我向煞神地大叫道。


    鬼見愁的身子在大量失血的情況下開始顫抖,我摘掉戰術手套,從包裏取出衛生手套,取出兩把止血鉗,在他的傷口找尋大動脈。


    該死!


    子彈是從脖子那裏翻滾過去的,脖子上一片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到大動脈。我看到鬼見愁的瞳孔開始擴散了,馬上拿出一支強心劑,一下子紮到他的手臂上。金黃色的液體慢慢地進入到他的身體。


    轟隆!


    一顆火箭彈在我們不遠的地方爆炸開來,無數沙石向我們落了下來,還來不及遮擋時,鬼見愁的傷口被沙石弄髒了。


    “吐!吐!”在強心劑的藥力下,鬼見愁總算清醒了一點,但是口中吐了一大塊汙血。


    “不要管我了,你們快撤吧!”鬼見愁用力的拉住我的袖子說道。


    “你說什麽呢?不要亂想了,我們不會放棄你的。保持清醒,不要睡!不要睡!”我大聲地叫道。


    小隊形成以我為中心的防禦圈,因為傷勢的原因,不能移動他,隻能就地進行手術。這時,髒鼠們的援軍也到來了,陸立豐那支狙擊步槍發揮了遠程射擊的威力了,援軍一時之間被擋阻在半路上。


    “你們……不要管我……走啊!”鬼見愁有氣無力地說道。


    “你不是說過麽?今天放棄自己的戰友,等於自己明天在自殺!我還不想死,明天也不想自殺。不說話,就是在幫我。”我說道,又一針劑打在他的胸口。


    將水壺裏的水小心地倒在他的脖子上,將泥土穢物給衝走,他的傷口出血越來越少,不過,這並不是一個好兆頭,這代表他開始失血過多。


    “血!準備輸血!”我邊找動脈管邊說道。


    轟隆!


    轟隆!


    兩發迫擊炮在我們附近爆炸了,根本沒有想到規避,而是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鬼見愁的傷口上方。


    “狙擊手!給我幹掉炮手!”剃刀大聲地叫道。


    ……


    很多年以後,當我想起那天的畫麵時,還記得那天的天空一片澈藍,藍得讓人忍不住想爬到天空撫摸它,而大地一片土黃色,沒有綠色的植物,蒼涼……卻有力……


    那在粗獷的美景中,有兩隊士兵在蔚藍的天空之下相互撕殺著,槍聲、炮聲、呐喊聲在這一瞬間成了這塊土地上的主旋律,誰也不敢罷手。


    其實,當我第一眼看到鬼見愁的傷勢時就知道他沒得救了,子彈打中他的大動脈,從他的頸部擦過,損傷了他的神經,哪怕最後活下來,也會成為殘疾,甚至變成癱瘓,不過,哪怕隻有千分之一的機會,我也不能放棄,我能做的就是讓他的生命延長,也許奇跡會發生。


    但是,那天……奇跡遠離了我們。


    在戰爭中總會死人,雙方想盡辦法殺死對方,當子彈橫飛,炮彈爆炸的時候,你就會發現任何國際公約在這時連一張手紙都算不上,在這種殘忍下,你隻有拿起槍,拿起一切可以用到的武器,哪怕石頭都行,你要想盡辦法幹掉敵人,讓自己活下來,這就是生存則規。


    戰爭是會死人的,從來沒有浪漫,也許在你衝鋒時,在你睡覺時,在你吃飯時,你連一句話來不及說,死神就將生命收去。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當鬼見愁的手鬆軟的落在地麵時,我知道他離開了我們。他一句也沒有留下。我想在他的遺書早已寫好了他想說的話,還有他的心願吧。不知道我們能幫到他什麽。那份遺書如果沒有提及到我們的話,我們也別想看到。


    “我們殺人,要麽被殺。”


    我還記得他曾經這樣描述我們的職業,這樣的職業本身充滿著譏諷,人類,本身就是一群高智商的動物而已,我們從來沒有獲得過真正的文明與道德,因為殺戳與貪婪的基因一直都要存在我們的血液當中,人類的文明史,本身就是一部赤祼祼的戰爭史、殺戳史。


    在這份職業當中,我們要想到的是,在殺死別人的時候,就要想到我們也會被別人殺死。軍人的職業就注定這一個行業是喪命率最高,死亡也是很正常的一個行業。


    但是死有很多種,為國而死,死而無撼。


    生存與死亡這是一個選擇,我們拚命練習的原因是為了更好地活著,或者說是為了活到最後吧。


    後來我才明白,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可以見得生死,卻撫不去的是憂傷。


    你可曾想象那個與你朝夕相處的人,有天你在麵前離去了,你卻無能為無,難道你不憂傷?


    你可曾想象那個你的後背就是他的那個人,有一天突然地從此消失在你的麵前,而你卻無能為力。難道你不憂傷?


    雖然他曾經可惡過,但那卻是真正的為了你好,所以,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惡人。


    付出多少汗水,就有多少收獲,這是為了你的好。


    很久時間以後,有一天我在一個城市的某一個角落,那天晚上沒有事打開電視時,剛好在播一個電視劇,好像叫什麽狙擊什麽生死線的吧。是一個叫什麽劉的拍的。雖然故事有些誇張,對於我們這種人一看就能挑出n多個刺兒,當我聽到電視中響起那首俄文《輕聲唿喚起我的名字》時,心裏好像什麽地方被刺痛了一下,手中的杯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我突然想起了你。


    她在浴室中聽到什麽聲音後,馬上跑了出來。


    “怎麽了?”她關切地問道。


    “沒事。”我輕聲地說道。


    電視中還播放著那首《輕聲唿喚我的名字》,她一下子明白了什麽,電視一下子關了。然後輕輕的挨了過來,把我的頭輕輕地抱住,放在她的胸前。那一刻我一下子哭了起來。這麽多年以後,終於忍不住了。


    在我那曾經的軍事生涯的、遇見的、發生的、看到的、經過的那些人、那些事、就像泄洪閘中巨大的水流一樣,瞬間釋放,再也忍不住,哭吧!哭吧!肆無忌憚的哭吧!


    所有的往事,所有的想念,還有所有的悲傷,在那懷抱裏瞬間爆發。


    她輕輕地用俄文唱起《輕聲唿喚我的名字》,那一刻我哭得更加毫無顧忌。


    “輕聲的唿喚我的名字


    為我遞來甘甜的泉水


    你的心能迴答麽?


    這無邊際的,說不清的,癡癡的,溫柔的...


    再一次,從黃昏進入了無眠


    這裏有著丁香花和低垂的葡萄


    唿喚著我靜默的大地


    失敗的時候唿喚我


    唿喚我,我帶著深深的哀傷


    唿喚我...


    失敗的時候唿喚我


    唿喚我,我帶著深深的哀傷


    唿喚我……


    我知道的,我們還會相見


    我們已經有著太久的別離


    藍色的新月藏在城市的後麵


    我無法悲哀無法哭泣


    是教堂的鍾聲還是遙遠的迴音?


    你我擦肩而過,帶起飛揚的塵埃


    甚至連道路都看不真切,


    失敗的時候唿喚我,


    唿喚我,我帶著深深的哀傷


    唿喚我...


    失敗的時候唿喚我


    唿喚我,我帶著深深的哀傷


    唿喚我...


    輕聲的唿喚我的名字


    給我甘甜的泉水


    我知道,我們還會相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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