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穀到杭州遠過千裏,又有大江隔阻,非一日可到。瞿靈玓換馬急趕,除非逼不得已飲食歇息,人全在馬背上,四日後午飯前,已來到杭州西門外。


    離城門還有二裏多路,迎麵來了兩人,自稱是崆峒派的奔走之人,奉黃長波之命前來迎駕。二人說黃長波料定瞿靈玓必定要來杭城,已派出多人在杭州城裏城外巡行,以備迎接帶路。二人曾在興慶城裏見過瞿靈玓,又加上勤於奔走,運氣也夠好,竟能搶在眾人前頭接到了瞿靈玓,黃姑娘必定心喜,有所獎賞。


    二人言辭謙謹,瞿靈玓竟無由挑剔。歎了一口氣,笑道:“這個黃姐姐,她還真會開玩笑,就為我跟她打了一個賭,她就挑了光州勾連刀,殺了藺一方滿門,也太小題大做了些。”這幾句話全是無中生有,絕對經不起細細推敲,但眼前這兩人隻供奔走,所知有限,想必能瞞得過。


    一人陪笑道:“這就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瞿靈玓又歎了一口氣,說道:“黃姑娘賞不賞你們我管不著,我不能叫你們白跑,這幾兩銀子,你們拿去喝酒。”摸出一塊銀子扔給兩人,說道:“黃姑娘住在何處?”


    一人道:“此前唿衍少俠已在杭州開了廣成貨行的分號,房舍不少,黃姑娘就在貨行裏暫住。”


    瞿靈玓問過兩人名姓,道:“你們到杭州許多天,城裏的一草一木,早都該了如指掌,義血堂的總舵在哪裏,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兩人對看一眼,遲疑半晌,還是說道:“義血堂在杭州有兩處總舵,一處在城外鳳凰山,一處在天宗水門內,這事多有人知,也不是什麽機密。”


    瞿靈玓道:“很好,你們先帶我去這兩處總舵,我想先見見蘇夷月,說幾句話。”見二人麵有難色,不悅道:“黃姑娘讓你們來接我,卻必定不會要你們拿我當犯人看待,要押了我去見她。”


    口裏說著話,心裏卻焦急異常。黃長波派出人接引自己,顯是為了要說包家父子的事,瞿靈玓雖還猜想不出黃長波究竟有何圖謀,卻知道對方既要見,自己就該避而不見,最好還能隱去行蹤。殺眼前這兩人不難,難在要殺的無聲無息,不能讓黃長波知道自己已到了杭州。


    一人陪笑道:“咱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拿姑娘當犯人看。不過義血堂的總舵實在是不必去了,不瞞姑娘說,就在半月前,蘇夷月已帶著義血堂的殘餘先一步遠走高飛,遠遠躲開了,他們的總舵早已空了,姑娘就算去了,也見不到蘇夷月。”


    瞿靈玓笑道:“這就更好了,蘇夷月走了,總舵空了,我去看上一看,也就不會耽擱太多工夫。你們放心,黃姑娘不會怪罪你們的。”隨即冷笑道:“你們若不聽我的話,我掉頭就走。憑你們真還攔不住我。日後見了黃長波,我就說你們說話無禮,衝撞了我,不怕黃長波不要了你們的命。你們看著辦吧。”說著撥轉馬頭,就要打馬。


    二人大驚,攔住馬頭連聲哀告,又商議幾句,說道:“瞿姑娘,你說話可得算話,到地方看過了,就跟咱們去見黃姑娘。”


    瞿靈玓笑道:“那是自然。黃姑娘想見我,我就不想見她麽?那我為何千裏萬裏的到杭州來?來了不去見她,不是白忙活了麽?帶路吧。”


    兩人牽了瞿靈玓的馬匹前行引路,進了城,一路曲曲折折行走。瞿靈玓眼觀八方,口中說著閑話引逗二人,不讓他們有餘暇去想心事。一人道:“姑娘盡管放心,說帶你去,就帶你去,在你麵前,咱們還真不敢弄什麽花頭。你看,前麵那個人,不就是昆侖派的公琦麽?”


    瞿靈玓遠遠看過一眼,說道:“還真是公琦。蘇夷月既已不在杭州,他怎地還在這裏遊蕩?”


    一人笑道:“這個姓公的,他瘋魔了。蘇夷月偷偷跑了,卻沒告訴他。他見不到蘇夷月,便如失乳嬰兒一般,整日不是在城外蘇夷月的小院轉悠,便在城裏總舵轉悠。白天轉悠,晚上也轉悠,還學會了喝酒。好好的一個昆侖派青年好手,到頭來竟成了廢物笑話,也真是冤孽。”


    說話間,雙方愈行愈近,公琦一抬首也見到了瞿靈玓三人,先是愣了愣,隨即抽出腰間寶劍向三人衝來。相距還有七八步遠,已咬牙切齒仗劍直衝瞿靈玓。罵道:“姓瞿的,都是你從中播弄,蘇姑娘才會棄我而去。見不到蘇姑娘,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味?咱們一同死了罷!”


    說話間連刺五劍,瞿靈玓接了兩劍閃開三劍,說道:“我有法子讓蘇夷月嫁你。”連說三遍,公琦才收招不攻,說道:“我不信。”卻已安定不少。


    瞿靈玓道:“我若不能讓蘇夷月嫁你,這世上就再無他人能讓蘇夷月嫁你。你信我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你沒有別的道路可走。”


    言辭不急不躁,麵上甚而還有幾分笑意,心中卻焦急異常。此處是義血堂的總舵,四圍必定多有崆峒派的明探暗探,經公琦當街這麽一鬧,再想隱匿行蹤就更為不易。她本想以見蘇夷月為名,引二人多走一些路,若能遇到僻靜之處,就殺了二人再做計較。不曾想弄巧成拙,撞上了這個公琦,還來個當街大鬧,早知如此,就該在城外犯險出手殺了二人掉頭就走。事已至此,隻好行一步看一步了。


    公琦遲疑片該,還是收了劍,說道:“我就暫且信你。咱們以三月為期,三個月後,我若還不能娶蘇夷月姑娘為妻,必取你性命。”似乎他一伸手就能殺了瞿靈玓,可見人到了情急的時候,心智大不如平日。


    瞿靈玓道:“三個月未免太久了些,我沒這許多工夫,半月之內,我就能叫你得遂所願。不過我先得去廣成貨行見見黃長波,你的事,過後再說。這兩個人,就是黃長波派來給我領路的。”


    公琦道:“你得去多久?”


    瞿靈玓道:“不知道。那得看黃長波說的是什麽事,難不難辦。順當的話,也許是去去就來,若不順當,說翻了,他們捉了我關起來,那就說不準了。你也知道,他們人多勢眾,我孤身一人,他們想要關我,就能關我。你就算立時下手殺了這兩人,也難滅口。城裏處處都有他們的眼線,經你這一鬧,黃長波必定早就得了信。想殺這兩人不難,難的是要殺的無聲無息。否則黃長波必定會再派人來,我也無法去見蘇夷月。”


    口裏說著話,側轉身避開兩人耳目,向公琦連做了幾個殺的手勢。話已說得如此明白,就盼這個公琦不是傻子,能明白自己的心思。就算他用強力擄了自己去,也強過如此去見黃長波。


    公琦緩緩說道:“昆侖崆峒兩家曆來交好,我怎能輕易殺他們的人?我陪你去見黃長波,憑咱們兩家的交情,我跟她討個人情,想來還不算太難。不論什麽事,我都請她押後三月再說,這三個月裏,你陪我去勸蘇姑娘,三月之後,我再將你送到黃長波手上。你說半個月就能成事,我是不信的。咱們這就走吧。”說話間,也連向瞿靈玓做了幾個殺的手勢,隨即前行領路。


    公琦來杭州已有多日,大小街巷早已爛熟於胸,當下專挑偏僻小巷行走。兩名領路之人早已讓適才一番話嚇得心膽俱寒,就算心裏不願,怎又敢開口說話?兩人苦著臉跟行,隻盼老天開眼,能安然當過這趟差使,留下一條性命。


    轉入一條幽暗夾道,公琦陡伸手右手抓向一人頸後,同時起左腳踹向一人心口。右手觸肉發力,一聲輕響扭斷那人脖項,左腳將一人踹向牆壁,踢撞之下,那人當即死去。昆侖派的第一青年好手,殺這兩個供奔走的下人,果然幹淨利落。


    公琦冷笑道:“我這是替你殺人,並不是我心狠手辣。”一手提起一具屍體,飛身過牆。瞿靈玓緊隨在後,兩人穿過幾處院落,來至一片糞場,公琦將屍體丟入糞坑,說道:“跟我來。”


    如此越牆過院,來到一處無人小院,瞿靈玓收住腳步,說道:“公師兄,多謝你替我殺了這兩人,還能不驚動黃長波,助我暫時隱藏了行蹤。實話跟你說,我不能勸蘇夷月嫁你,此事我做不到,也無人能做得到,你最好還是死了這條心,免得自誤。我顧及同門的情份,不忍騙你到底,我去了。”


    公琦既驚且怒,恨聲道:“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瞿靈玓道:“我實在無法勸蘇夷月嫁給你,我做不到,也沒人能做到,你最好死了這條心,免得自誤。”


    公琦道:“你還記得衡山那片楓林麽?若不是你在林中胡說八道挑撥離間,我早已娶蘇姑娘為妻。你壞我姻緣,我顧念同門情誼,一直都沒找你說話,這番再不能放過你。”


    瞿靈玓道:“你未找我說話,不是你不恨我,更不是顧及什麽情誼,隻是你還未死心,還不肯信我的話。此時你已近於死心,這才會怪罪於我。你們結不成姻緣,不是有我挑撥,實在是你們沒這個緣分。近來一再有人挑動我跟楚師兄,想要咱們翻臉成仇,不也沒能得逞麽?”


    公琦道:“我不信。你必得跟我去見蘇姑娘,當麵勸勸她,不然的話,不然的話----”連說了幾個不然,竟說不出下文。


    瞿靈玓道:“不然你又能怎樣?你連蘇夷月去了哪裏都不知道,整天在杭州城裏遊蕩,我跟你去哪裏見她?別說三個月,就是三年,隻怕你也見不到蘇夷月。想見蘇夷月,必得先設法除去沒藏颯乙與黃長波,至少也得將他們趕出杭州,否則,就算見到了蘇夷月,她必也沒心思跟人談什麽婚姻。你盡管放心,日後見了蘇夷月,我必替你說幾句好話,但成與不成,我無法擔保。”


    見公琦木然呆立,又道:“想娶蘇夷月,隻有一條路可走。”她原本還疑心公琦是蘇夷月臨行前留下的眼線,見公琦如此急怒,知道絕無此種事。


    公琦顫聲道:“什麽路?怎麽走?你快些說。”


    瞿靈玓道:“這條路有點難。你得殺了沒藏颯乙與黃長波,將崆峒派趕迴西北去,再殺掉楊震時、熊激光,殺掉殘存的曹仲秋、周養雍四人,助蘇夷月當上貨真價實的義血堂總堂主,再助她強過曲鼎襄,做完這些事,再將功勞全都讓給蘇夷月,自己甘於平淡,你就能娶她為妻。”


    公琦想了想,還是歎氣道:“甘於平淡容易,可殺沒藏颯乙卻太難。”


    瞿靈玓道:“蘇夷月可是天奇劍蘇顯白與文若謠的女兒,她又自號預仙子,你想娶這樣的人,自然就得先做出一番大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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