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靈玓道:“怎麽上的當?你說來聽聽。”


    王護道:“我這個人,知道自己沒升官發財的命,也從未有過當官的心。不過呢,平時裏我跟大寨主二寨主走得近些,三寨主跟前,不免就要疏遠點。要是不跟著去夏國,生怕日後在三寨主手下要受難為,就跟二位寨主去了。”


    “兩位寨主到了夏國,去了沒藏太師那裏,聽說連一杯茶都沒喝完,話也沒說幾句,沒藏太師就命咱們到宋境江南來。說什麽自家的城池,還要自家先出力打下來,才好算是名正言順的城主。”


    瞿靈玓道:“就憑你們幾個山賊,能在宋境打下一座城池?這不是做夢麽----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是真的攻打什麽城池,是打服一個地方的幫會門派,當個地頭蛇,這也不是你們幾個人就能幹成的。這樣的話你們也能信,真不知這些年都是怎麽占山為王的。”


    王護道:“誰說不是呢?大夥都說這事不易辦成。不過沒藏太師說,咱們先過來,到梅州安頓下來,隨後瞿盟主就會派來大批的好手,幫咱們奪下城池。”


    瞿靈玓道:“胡說八道!瞿盟主沒事做了麽?他會幫你們去打廣南梅州的門派?你們放著癿六山的山寨不要,千裏萬裏跑到廣南梅州去打碼頭,也真是豬油吃多了,糊住了心竅。”


    王護道:“到了這個地步,大寨主二寨主也都後悔了,還想迴山上去當寨主,可人家沒藏太師不答應了。再說,真要迴去,也沒臉見三寨主跟各位兄弟。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到宋境來了。”


    瞿靈玓道:“你也別這麽說,這都是沒藏太師看中了兩位寨主的本事,你們別不知抬舉。”


    “大寨主說,北地騎馬,南地行船,咱們將來要在南方幹事,不能不熟知水性。因此咱們就不從岸上走,從夏國直向南走,一到了能雇船的地方,就雇了船,沿長江走。”


    瞿靈玓道:“你們這還真是走馬上任的派頭哪。”


    王護任她取笑,接著說道:“昨晚到了鄂州南岸,晚上停船時,有個吐蕃僧人找上船來,說是奉了瞿盟主的旨令,來探望咱們的。兩位寨主都說,瞿盟主還真是言而有信。”


    瞿靈玓到:“不是瞿盟主言而有信,是沒藏太師言而有信。這吐蕃僧人叫什麽名字?”


    到:“他自己說叫尺朗傑紮,這人功夫當真高到不可思議。他站在船上頭,憑空打出一掌,咱們這麽大的船,硬是行出去一丈多遠。二位,要有這樣的人幫忙出手,打下一個大碼頭還真不為難。”


    瞿靈玓道:“這吐蕃僧人有多大年歲?”


    王護道:“他們吐蕃人,年歲咱還真看不出來,反正說四十也行,說六十也行。”


    楚青流到:“你先說說公琦的事。”


    王護道:“少俠客你不用忙,我這就說到他身上。昨晚上,兩位寨主將咱們都支開了,跟吐蕃僧人在艙裏商量事情----姑娘,商量什麽事我真是不知道,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是不知道。”


    瞿靈玓道:“你不知道,我倒能猜得出,說你知道的。”


    王護如釋重負,說道:“他們正說著話,這個姓公的三不知就摸到了咱們船上。他自己說是看上了咱們的馬,想跟咱們買兩匹。”


    瞿靈玓道:“他口裏說是買,實在卻是想偷,想搶。”


    王護道:“誰說不是呢?想偷馬,這也不算什麽。他不該還要取兩位寨主的性命,更不該去偷聽寨主他們說話。”


    瞿靈玓道:“你們雇了幾艘船?”


    王護道:“雇了三艘,全都是大船。”


    瞿靈玓道:“好氣派啊。”


    她這些說話,看似瑣碎,老是打斷王護說話,其實卻是審人問事的絕好法門,尋常人若是沒有經過學過,還真是不得其法。這個法門,都是她無事時跟張元國師習學得來的,其中道理若要細說,未免離題太遠,隻好略過。


    王護道:“就憑姓公的那兩手武功,在大寨主手下還不是白給麽?當時就被擒下來了。”


    楚青流道:“你這話必定不實,公琦的武功我是道的,沒有你說得這樣不堪。”


    王護嚇得脖頸一縮,說道:“少俠,我說的可句句都是實話。”


    楚青流道:“公師兄的武功,若跟賈巨手單打獨鬥,能占到六成以上勝麵,絕不能說是白給。”


    王護道:“說他白給,可都是二位寨主說的,我怎樣聽來,就怎樣說給你聽。就算說謊,那也是二位寨主說謊。”


    瞿靈玓道:“你們擒住了姓公的,怎又讓他跑了?也真是無能。”


    王護道:“依著大寨主二寨主,不管姓公的聽沒聽到什麽,聽到了多少,將他一刀砍了,扔進江裏喂魚也就是了。那個吐蕃僧人卻偏偏不肯,他說跟姓公的是個熟人。姑娘,姓公的怎會跟他是熟人?”


    瞿靈玓怒道:“我怎麽知道?你管這麽多幹麽?”


    王護忙道:“小人不問,不問。吐蕃僧人不讓大寨主二寨主殺人,還讓咱們好吃好喝的招待這小子。吃飽喝足了,又不讓咱們給他上綁,卻又要咱們看住這這小子,你說,這不是成心難為人麽?他還說,等今早天亮了,他要帶這小子走路。”


    瞿靈玓道:“上那裏去?”


    王護道:“姑娘,我是真不知道,估計就連大寨主二寨主也未必知道。”


    “當天晚上,吐蕃僧跟兩位寨主都喝了不少酒,倒頭就睡。卻可憐了咱們這些人,還得陪姓公的熬眼。”


    瞿靈玓道:“你們實在該將他捆起來。”


    王護道:“都想捆他,可是都不敢呐。又都以為咱們這三艘船並排靠著,姓公的若不老實,隻需一聲喊叫,二位寨主跟吐蕃僧就會知道,絕不會跑了這小子。誰知道半夜裏還是讓他殺了兩個看守,偷了兩匹馬。他溜上岸跑出去老遠了,接班的人才發覺這個紕漏,叫醒了兩位寨主。”


    “吐蕃僧也醒了,卻擺架子不肯起來,隻命兩名寨主帶著咱們來追,說要是追不上這姓公的,咱們就不要迴去了。”


    “咱們帶馬就追下來了,這小子他不走正道,老是跟咱們繞圈子,又不跟咱們真殺真砍,這才會跑到這裏來,被你二位撞見。二位,該說的我可都說了,我也不指望二位賞我銀子,二位若能饒我一條狗命,我自有活命的法子。”


    楚青流怒道:“你說了這半天,全都是無聊的廢話,一句頂用的都沒有,怎好饒你?你是做賊的人,能有什麽活命的好法子?無非再去設法害人。你這樣的人,還是一刀殺了的好。”


    瞿靈玓道:“師哥不要生氣,他若是再去作惡,自然有人殺他,他的命,未必就能硬得過那兩個寨主。”命侍女取來兩錠大銀,足足有一百餘兩,說道:“我說給你銀子花,卻未說給你多少,這點銀子賞你,也不能說我說話不算。你們寨主自盡,用的毒藥是沒藏太師給的麽?”


    道:“不是,是寨主自己平日裏預備下的。咱們做賊的,不知道哪天就要歸位,寨主就給自己備了一份毒藥,到了緊要關頭,就自己下手了卻這條性命。咳,他真不該去當什麽官。”言下很是傷感,接過銀子,給兩人磕了頭,就要告辭。


    瞿靈玓道:“走?你往哪裏走?我送你去一個地方,你也好從頭做人。”


    王護大驚,忙又跪倒乞命。瞿靈玓道:“你這樣怕死,原本就不該做賊。我不殺你,隻是送你去一處地方。”叫迴兩名侍女,吩咐道:“你兩人押送這人去望海莊,親手交給莊上的秦總管,請秦總管給他一條吃飯自新之路,卻也不能叫他離開山莊一步。”


    “他路上要是不服你二人管教,那就殺了他,望海莊的閑飯,也不是人人都能吃的。這人我已問過話了,不用你們再多口多舌去打聽,我的規矩,你們都是知道的,不用我再多說。還要我先廢了他武功麽?”


    兩名侍女道:“小姐放心,這人咱們還看得住他。廢了他武功,路上反倒不便。”


    瞿靈玓點點頭,命她們取了衣物立時就上路,不得遷延。見他們都走遠了,才一改適才毫不在乎的模樣,說道:“師哥,西北出事了。”


    楚青流道:“西北出事,你怎會沒有鴿報?”


    瞿靈玓道:“這種事,就象是火在暗燒暗燃,不光沒有火光,連煙氣都少有。這不是眼麵前的緊急事,各地的城主必定都還不知道,也就上不了鴿報。”


    楚青流道:“你那句‘白發童子抱黃雞,秋來斜風起天西’密語,賈巨手他們既已見過沒藏訛旁,怎還識不出,對不上?”


    瞿靈玓道:“密語有很多種,跟什麽人,說什麽密語,沒藏訛旁知道一些,還有許多他不知道的。白發童子這兩句,下句對的是‘三鍋七灶十五碗,花田望月龍虎膽’。能識得這兩句密語的人,都是石寒石溫叔叔這樣的人,或是親密些的城主。這不是單論位份,必得跟我爹爹是真心,還要跟趙官家有深仇大恨的人才能知道。咱們跟夏國來往,隻是為了籠絡利用他們,哪裏會真心信了他們。這些機密的東西,沒藏訛龐不知道,也就不會說給賈巨手聽。”


    “我爹爹開創這個亂人盟,從來就不是要替夏國辦事,頂多隻是相互借力,好多事情,都不能讓他們知道。”


    楚青流道:“他們現在別立一枝,顯然是不滿亂人盟的行事。認為亂人盟擾亂宋境不力,這才會由沒藏太師出麵,繞過你爹爹,借用亂人盟的名頭行事,逼迫亂人盟在宋境做亂。”


    瞿靈玓道:“再往後,他們必定還要再設法將石溫叔叔,石寒叔叔,少林雙叛僧,爹爹跟我全都除掉,將亂人盟全都收到自己手中,真正能指揮調動如意。亂人盟這才算是初有規模,還未怎樣撓亂宋境,他們先就伸手了,也太心急了些。先是想魚目混珠,再想借屍還魂,這主意也不能說是不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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