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流道:“這帳沒法算,算帳就是耽擱工夫”


    魏碩仁道:“換了你們,你們怎麽辦?”


    楚青流道:“怎麽辦?打包袱走人,此處不留人,自由留人處。天下總歸還有好師傅。若是真的遇不著,那就迴家做海商,掙了錢,雇上幾個高手做保鏢,終身不再練武。”


    梅占雪道:“打包袱走人,此處。。。。。尋一個好師傅,練好了本領迴來,痛打這家夥一頓出出氣。就算找不到好師傅,也要雇個人迴來踢他的場子,反正手裏有錢。”


    魏碩仁道:“那樣太便宜他們了,我殺了那小子。”梅占雪道:“憑你那時的武功,殺得了人家?”


    魏碩仁道:“我先幫那銀條兒脫籍贖了身,又送了她一筆銀子,讓她遠走高飛去了。”楚青流讚道:“夠義氣!”梅占雪道:“那個小紅寶呢?”魏碩仁道:“我哪裏管她什麽小紅寶大紅寶,她跟我無關。”


    魏碩仁道:“銀條兒走了,我又交了個相好的叫羊兒。”梅占雪道:“這些人名你記得倒清楚。”魏碩仁泰然道:“總之我就是個敗家子浪蕩玩意了,那小子去玩月樓,我也去,他不去,我還去,這樣一鬧,他在時我必定也在。”楚青流道:“瞞天過海。”梅占雪道:“我看是歪門邪道。”


    魏碩仁道:“也是這小子惡貫滿盈,合該不得好死,他偏要過什麽生日。頭天晚上,我在玩月樓擺了一桌,給他暖壽。我有意他無意,再加上幾個姐兒一上勁兒,這小子可就喝多了,小紅寶稍微一留,他就住下了。”


    “睡到半夜,我弄開小紅寶的門,就把他給宰了,叫他沒過上四十歲生日。也是我初次殺人,不免心慌,刀尖兒帶到了那個婊子,這小娘們一醒過來,就沒命的喊,象是死了親漢子。我慌上加慌,兩三刀才砍了這個蹄子,卻也驚動了人,叫人認了出來。就我這身量,誰認不出?”


    “我扔掉短刀,抽出長家夥,仗著不怕死,一陣亂殺亂砍,衝出玩月樓。穿街過巷,來到一個巡城老兵家裏,這人是我事先拿錢買倒了的,他帶我走馬道上了城,又將我縋到城外。”


    “這一跑,我就在外麵呆了十多年。可以這麽說,那四年我遇到了混蛋,這十多年,我淨遇到好人了,我的本事成了。我想我爹想我娘了,便迴了趟草頭山。一看,可憐家破人亡。我爹我娘十年前就叫那小子的師父,武夷山蓮香寺法廣那個禿驢殺了。這麽些年,我也沒弄清那小子是不是禿驢的私生兒子,他奶奶的,哪有師父對徒弟這麽好的?殺父殺母大仇,我怎能不報?我直闖法廣的驢窩,將他打成重傷,我受傷也是不輕,還是去殺了這賊禿的一個嫡親姐姐。和尚沒老婆沒孩子,爹娘也死得早,可他還有個姐姐,這不是老天助我麽?”


    “這禿小子怎能咽下這口氣,便邀了人來追殺我。他們人多勢眾,我就跟他們玩陰的,專殺那些人的家屬,結果越殺仇家越多。我殺了張三的老婆,沒想到這婆娘又是王五的妹子,趙六的大姨子,劉七的幹親家。呸!”


    “仇家越殺越多,我可就招唿不過來了,被逼無奈,逃到吳大俠莊上。養好了傷,吳大俠送我上了海船,我去了遼東,這才迴來沒多久。”


    梅占雪道:“不好聽,沒意思,還說什麽大戰江湖,白害得我心喜了半天。”


    魏碩仁道:“你想聽一招一式,你來我往的,那些咱也有,隻是時候太晚,咱們明天再說。”


    楚青流道:“你這番迴到中原,還要再殺人嗎?”


    魏碩仁道:“明天再說。”推桌而起,喚店家取來四隻活雞,出店喂狼去了。


    這頓中飯直吃到日色偏西,三人便也不再上路,就在鎮上住了。次日魏碩仁起的甚晚,磨蹭著吃了飯,又去調狼弄驢,將小二使喚的立腳不住,卻毫無上道之意。楚青流催了兩遍,毫無用處。梅占雪再催,他道:“你們走你們的吧,我跟你們走不到一起去。”梅占雪奇道:“你不也是去麻城麽?”他道:“我不到麻城去,就是去麻城,也不跟你們一起去,天下我都走遍了,還怕找不到路麽?”


    梅占雪道:“哎呦,還生氣了,這麽大一個人,沒想到還是小雞肚腸。我們哪裏得罪你了,說來聽聽。”魏碩仁憤然道:“你說我講得不好。”


    二人恍然大悟,趕緊請他在上位坐好,奉上香茶,做出洗耳恭聽之態。他昨日說得確是過於簡略,今日或許會有點好東西。


    魏碩仁手端香茗,卻犯了難為,說道:“這沒頭沒腦的,你們叫我怎麽說?我知道你們愛聽哪一段?我又不是說書先生,說著說著或許就跑了題,這又怎麽好?”梅占雪道:“我問什麽你說什麽,我說停你就住口。再要胡言亂語胡說八道,說什麽小紅寶大紅寶,我們就不聽了,看你講給誰聽。我先問你,你被人打得最慘的時候能有多慘?”


    魏碩仁道:“從頭至尾都很慘,要說最慘的時候還是在湖州。我殺了‘仙亭劍手’毛紅露的小兒子,自己也叫人圍住了。”


    楚青流道:“老魏,你如此濫殺,實在不該,也是不必。”


    魏碩仁道:“我殺了法廣的徒弟,法廣來殺我,我沒有話說,他卻去殺我的父母,我就得殺他的姐姐。咱們盡可以殺來殺去。卻礙著那些跟風吃屁的哪根筋了?要他們跟著瞎咋唿?他們既不怕蹚渾水,我就不怕跟他們和稀泥。請問楚兄弟,就算我不殺他們的親屬,我落到他們手裏,也討不了好吧?所以說,多殺一個就多賺一個,這個生意,我是有賺不會賠的。”


    梅占雪道:“他們原本也沒想到會遇到老魏這樣的,隻是想著合起夥來欺負人,哪還管誰有理誰沒理。那麽多人追殺一個人,明明是討巧的事,將來死了也好宣揚吹噓一番,也不算枉入了一迴江湖,誰又能想到會遇上老魏這個瘋子。”


    楚青流道:“二妹這話不太妥當。你我應該勸勸老魏,不該再給他吹風點火。這樣殺下去,到底什麽時候是個收場?”魏碩仁猛然站起身,昂首挺胸,雙手負於背後,說道:“楚少俠大仁大義,眼裏揉不得沙子。就請楚大俠一刀刺死姓魏的,為江湖除害,也成全了楚少俠的威名。”


    楚青流站起身道:“濫殺無辜,這決然不對,你隻不過是無力對付諸人的圍攻,沒有法子,才掉頭殺他們的家屬泄憤。你縱然說的天花亂墜,也掩飾不過去。我不殺你,未必就無人能殺你,多行不義惡貫滿盈的話,想必你也聽說過。”


    梅占雪沒想到聽掌故竟能聽成這樣,趕緊解勸道:“大哥,老魏以前糊塗,錯殺了不少人,咱們勸勸他,他或許會聽。他要是不聽,咱們就不理他了,叫他惡貫滿盈。老魏,你也不用生氣,我大哥也是為了你好,你這樣胡來,到底也不是個法子。”


    魏碩仁道:“好,我就給你們一個麵子,這次迴來,我隻殺那些跟風喝屁的,再也不殺他們的親屬就是了。”梅占雪聽了,長出一口氣,招唿二人坐下。楚青流知道跟此人硬掙不來,說理不來,隻有徐圖他法。若是逼得過緊,激得他兇性狂發,大開殺戒,反而壞事,便也依言坐下。


    魏碩仁道:“怎麽殺了那個‘仙亭劍手’的小兒子,這就不用說了。這麽說吧,我叫他們三十多個人給圍上了。以我的本領,跑是跑得掉的,不過一見麵就跑,也太丟人了些,我得跟他們玩玩,砍掉幾個小子。那時我著頭戴遼東硬樺樹皮密編的笠盾,真正是刀砍不入,戴在頭上是鬥笠,挽住係帶就是一麵大盾,也有這桌麵大小。腰裏還有我從小用熟了的鋼架彈弓,手裏是厚背重刀,就這幾樣,哪一樣都夠小子們喝上一壺的。”


    “三十多個人,真正能圍近身的也不過四五個人,多了也伸不開手。幾個人還在掂量合計呢,我就衝上去了,左手盾牌撞到一個,右手刀就剁掉了狗日的半條腿。刀柄迴撞,打在一個老兒的左肋上,老東西有個名號叫什麽鐵皮老鼠,還不是一下就倒了?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我就是那個不要命的,這麽說罷,我是如有神助。”楚青流搖頭,梅占雪哼了一聲。


    “地上躺了兩個,我就圍著這兩個人轉悠,卻也不取他們的性命。隻要有人想闖上來,我就拿刀衝地上那兩個比劃,嚇得誰都不敢上來。我身邊還剩兩個人,一個就是那個仙亭劍手毛紅露,這小子跟瘋了一樣,劍法也還說的過,不過他腳底下吃了虧,圍著兩個半死不活的人打架他沒有練過。我也沒練過,可我比他強得多,他腳底下怕傷了人,我卻不怕,嘿嘿!”


    “追了幾個圈子,我一腳踏上鐵皮老鼠的肚皮,左手盾牌去擋打來的鐵鞭,右手刀結結實實砍到了毛老兒的屁股上,刀背隻差指把就全都入肉----”


    梅占雪道:“不要說了,叫你說怎樣挨打,又成了你怎樣打人,有什麽意味?”魏碩仁道:“你不是愛聽這種一刀一式的麽?”梅占雪道:“誰愛聽了?人家也盡有說一招一式的,都沒你說的這麽瘮人。隻說你怎樣被人打就行了。”


    魏碩仁道:“這也容易----那一棍我終究沒能盡數躲開,連棍帶著笠盾全都招唿到了我身上,雖說勁力被我卸掉不少,我還是差點吐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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