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衛青果然由韓嫣領了進宮,入了昭陽殿。兩年未見,驟然重逢,姐弟倆都不禁淚濕眼眶。


    “青兒…”衛子夫未語凝噎,兩年不見,她的弟弟已經長高了許多,英武挺拔得如同一株傲然白楊。


    “姐姐…”衛青亦是情難自抑,光陰似箭,自侯府一別,她的姐姐陪伴君側,如今還有了他的小外甥。


    “子夫,如今你可心安了吧!”劉徹滿麵春風步入殿內。


    “青兒,這是陛下!”衛子夫擦拭眼淚,拉著衛青一道下跪謝恩,劉徹哈哈大笑道:“快快平身!今日真是大吉,你們姐弟重聚,而朕亦有一樁喜事,當要一醉盡歡才好!”


    韓嫣聞言不由微微一笑,道:“陛下,可是東甌之亂已平?”


    劉徹兩靨生輝,朗聲道:“正是!朕命中大夫嚴助持節征發會稽郡軍隊前去救援,未料會稽援軍未到,閩越便得到消息,自行領兵退去,真是天助我也!”


    韓嫣俯身道:“恭賀陛下!”


    劉徹拍著韓嫣的肩膀笑道:“多虧朕身邊還有你,若不是你提醒朕,以朕之符節調動地方軍進行增援,此事又如何可成?”


    韓嫣謙遜道:“敵軍不戰而退,乃陛下福澤!韓嫣不敢居功!”


    “哈哈哈!”劉徹笑道,“朕日後還要靠你們這等肱骨之臣,來,衛青!”言罷朝衛青招手示意,“這是上大夫韓嫣,是朕打小的至交,往後你們二人要多加親近。”


    衛青上前對韓嫣躬身一禮,恭敬言道:“衛青愚鈍,還請韓大人多加指點!”


    “衛公子言重了!”韓嫣見狀忙一拱手迴禮。


    “哈哈哈!今日朕真是高興!來,陪朕一道飲酒!”劉徹大笑道,拉起二人一道入席,衛子夫在一旁看著亦是淺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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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酷暑,白日裏蟬鳴陣陣,到了夜間反倒一隻隻匿了蹤影,聽不到一點聲音。安靜的宮牆內,公孫敖緩步前行,月光在腳下灑了一地清輝,公孫敖越發覺得自己的影子孤單而寂寥。


    束豫的話尚在耳邊迴響,“公孫護衛,子夫已經不在擷芳殿了,她懷了陛下的龍裔,已被陛下接去了未央宮…”


    束豫還說了些什麽,公孫敖已經記不得了,他隻知道自己木然地點著頭,離開了擷芳殿。月色依然輕柔,公孫敖滿心的失落無可言說,隻能低著頭一步一步暗自吞咽。


    平心而論,衛子夫得此殊寵,他也真心為她高興,可就不知為什麽,一想起她溫婉的笑容,公孫敖就忍不住地難過。他真恨自己,沒法好好保護她,卻還對她心生妄念,就這樣一路糾結著,公孫敖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公孫兄長!”


    在驚喜聲中,公孫敖抬眼一看,站在自己前麵的竟是許久不見的衛青,欣喜之下不由喊道:“衛青兄弟!”


    “兄長,我早聽姐姐說起,你也在宮中,正想著這幾日便去尋你,竟沒想到在這裏相遇。”衛青十分高興,眼中充滿驚喜。


    “衛兄弟,你何時進的宮?”衛青的驟然出現,一掃公孫敖低落的心情,不由展顏問道。


    “昨日陛下下旨,讓韓嫣韓大人領我入得宮,眼下在姐姐的昭陽殿當差。”衛青應道。


    “那當是極好!”公孫敖朗笑道,“日後你我兄弟可以經常相聚了!”


    “是啊!”衛青頷首相應,想起剛才遇到公孫敖時他滿腹惆悵的樣子,衛青不由關切道:“公孫兄長,我適才見你心事重重,可是有何煩心之事?”


    衛青的話不禁又引起公孫敖的一陣心傷,但麵對衛青這種傷心無法言說,當下趕緊一笑掩飾道:“是有一些煩人的瑣事,不過無妨!衛兄弟這是要往何處去?”見衛青所行方向並不是昭陽殿,公孫敖不由問道。


    衛青笑道:“我剛來宮中,還不太熟悉地形,趁著夜間無事多走走。”


    “那讓公孫帶你熟悉一下宮中地形如何?”公孫敖問道。


    “那當真再好不過!”衛青拱手為禮,笑道:“兄長,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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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的天氣酷熱難當,阿嬌正蹙眉籌謀著新的計劃。上次刺殺未果,劉徹雖沒說什麽,但是對她明顯疏遠了許多,阿嬌雖心有不忿,但想到一旦剪除了衛子夫,劉徹還是會乖乖迴到自己身邊,所有的怒火便都轉為了勃勃鬥誌。


    漢朝自高祖劉邦開國以來,傳到劉徹已是第五代了。當初高祖與西楚霸王項羽在爭奪天下時,項羽曾設下鴻門宴邀請劉邦,欲借此宴一舉鏟除勁敵,不料席間卻被劉邦逃脫,這才有了後來項羽烏江自刎,劉邦創立的大漢王朝。


    這一段曆史令阿嬌不無啟發,若是自己也擺一出鴻門宴,以宴席之名邀衛子夫至椒房殿,而後在酒菜中下毒,待衛子夫暴斃,劉徹再如何憤怒,終是死無對證。再者有太皇太後和母親壓陣,自己這邊手腳再幹淨利落些,應該也落不下什麽把柄。


    想到自己這個天衣無縫的計劃,阿嬌的唇線不覺往上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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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姬,皇後遣大長秋來傳,邀您前去椒房殿飲宴。”新的貼身宮婢采兮欠身稟報道。


    衛子夫正在廊下閑坐,有了上次刺客之事,她心內警惕了許多,問道:“大長秋可有提起何事相邀?”


    采兮答道:“大長秋言道,皇後自衛姬入宮以來一直有心相敘,無奈衛姬前些時日受了驚嚇,故此皇後特意待衛姬平複些時日,方才相邀一聚。”


    衛子夫輕輕哦了一聲,若有所思。


    采兮接著說道:“大長秋已在前堂等候衛姬一同前往,問及衛姬何時移步?”


    衛子夫微微蹙眉:“為何如此著急?”


    采兮道:“奴婢也覺著急了些,然大長秋催著奴婢前來稟報,說是皇後等著衛姬一道飲宴呢!”


    衛子夫聞言暗自猜測隻怕是來者不善,略一思忖問道:“陛下可在宮中?”


    采兮道:“適才聽衛青說起,陛下剛出宮,應是往上林苑去了。”


    “如此不巧!”衛子夫不禁暗自著急,劉徹剛一出宮,這陳阿嬌就請人赴宴,還催的如此之急,隻怕另有所圖。


    “讓衛青…!”話剛一說出口,衛子夫又覺不妥,這宮裏誰都知道衛青是她弟弟,若是由他出宮去找劉徹,而對方又真包藏禍心的話,隻怕還沒出宮就被人盯上了。


    想到這裏衛子夫對采兮道:“采兮,你速讓殿內管事桂長海快馬加鞭出宮追上陛下,告知陛下此事。然後以你腹痛為由拖上一陣子,再去前堂迴大長秋,讓他稍等片刻,待我換件衣裳便可前去。”


    “諾!”采兮沉聲應道,欠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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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椒房殿內,絲竹管弦,笙歌陣陣。衛子夫進宮後從未踏足椒房殿,入眼處皆是金磚碧瓦,雕龍繪鳳,處處透著錦繡華麗,彰顯著此處主人的身份尊貴無比。


    “衛姬能賞臉來椒房殿,真是本宮的殊榮啊!”阿嬌笑意吟吟地迎了上來。


    “妾身衛子夫,見過皇後,皇後千歲金安!”衛子夫俯身施禮道。


    阿嬌笑道:“衛姬身懷龍裔,不必行此大禮,再者你我同侍陛下,理當多加親近。”說罷朝萬祿使了個眼色,“萬祿,還不快扶衛姬入座?”


    萬祿心領神會地跨前一步擋在采兮前麵:“老奴伺候衛姬用膳!”


    衛子夫微微一笑,也不推卻,隨著萬祿入了座。


    笙鼓悠揚,菜肴精美,一曲舞畢阿嬌端起酒樽,一盡地主之誼:“衛姬,你替本宮分憂,服侍陛下,本宮感之,釂!”


    衛子夫淺淺一笑,道:“多謝皇後美意,子夫身懷有孕,不能沾酒,請允許子夫以茶代酒迴敬皇後!”言罷,迴頭吩咐采兮道:“采兮,去替我沏一壺茶來。”


    阿嬌見狀,放下酒樽道:“衛姬所言極是!是本宮疏忽了,萬祿!”


    萬祿忙應道:“皇後!”


    “還不替衛姬沏壺好茶上來?”阿嬌望著萬祿意味深長言道。


    萬祿會意躬身道:“諾!”


    眼見萬祿下去沏茶,衛子夫心中隱隱不安,看這情形隻怕自己也拖不了太長時間,不知道桂長海那邊怎麽樣了,有沒有追上劉徹。正在左思右想間,隻見萬祿端上沏好的茶走了過來,阿嬌笑的千嬌百媚,“衛姬,可不要辜負本宮的一片心意啊,請!”


    眼前雖是小小的一盞茶,但在知情人眼中卻有如千斤重,衛子夫暗自著急,阿嬌軟硬兼施,自己若是再推卻隻怕她不會這麽好說話了,無奈之下隻能緩緩端起茶盞。


    “陛下駕到!”正在此時,殿外終於傳來衛子夫心念已久的通稟聲。


    “陛下怎麽來了?”阿嬌暗自吃驚,眼光瞟向衛子夫,隻見她端起茶盞的手聞聲又放了下來,阿嬌不由加重了口氣:“衛姬,本宮好心邀你來椒房殿飲宴,你如何連一盞茶都不願意喝,眼中可還有本宮?”眼見劉徹驟然駕臨,打亂了自己的全盤計劃,阿嬌不由步步緊逼。


    “皇後這裏有何等好茶,朕竟不知?”劉徹循聲走入了殿內。


    “見過陛下!”椒房殿一幹人等俱是俯身下拜,阿嬌亦隻能見禮道:“臣妾見過陛下!”


    “免禮!”劉徹說著走近衛子夫,道:“皇後今日怎有如此雅興,竟親自宴請衛姬?”


    阿嬌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衛姬入宮已久,前番又遭刺客之事,臣妾想著既同在後宮,自然要多加親近。”


    “皇後有心了!”劉徹道,“隻是衛姬身懷六甲,朕看還是早些迴殿休息的好!”言罷,拉起衛子夫道,“子夫,隨朕走!”


    “等一下!”阿嬌見劉徹如此愛惜衛子夫,氣的銀牙暗咬,不由挺身一攔,對衛子夫道:“衛姬初次來我宮中,連盞茶都不肯喝,未免太不把本宮當迴事!”


    阿嬌麵色冷若冰霜,她既然可以逼著衛子夫喝下那盞茶,心裏自然也是打算好了的,就算衛子夫今日暴斃椒房殿中,誰又可以證明那是她陳阿嬌下的毒?再說了,劉徹在跟前也好,就讓他看著這個小賤人死在眼前,這是何等的快事?


    豈料劉徹聞言道:“衛姬的一盞茶,朕替她飲了!”言罷,看著萬祿道:“拿來!”


    萬祿自然不敢,怯怯地看著阿嬌,阿嬌氣的七竅生煙,恨聲道:“送客!”


    劉徹冷哼一聲,牽著衛子夫快步出了椒房殿,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阿嬌悻悻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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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次均未得手,阿嬌便日漸坐立不安,自那日椒房殿宴請一事後,劉徹便命人嚴加守衛,十二分細心照料衛子夫的起居。阿嬌一時沒有可乘之機,眼看著衛子夫的肚子一日大過一日,她卻無計可施,不免煩惱不已。


    萬祿見阿嬌急躁不安,討好地上前問道:“皇後可是在為衛子夫一事煩憂?”


    阿嬌白了萬祿一眼,沒好氣地道:“廢話!此人一日不除,本宮一日不得安寧!”


    萬祿眼睛一轉,生出一條毒計,湊近說道:“老奴有一計,不知是否可行。”


    阿嬌冷聲道:“你說來便是!”


    萬祿低聲耳語道:“陛下如今嚴守衛子夫,但衛子夫有一弟,名喚衛青,眼下在昭陽殿當差,皇後可如此…”


    阿嬌聽了連連點頭,不住笑道:“還是你這老狗機靈,本宮著你去辦此事,你即刻前去我母親府中,讓她為我尋幾名得力的勇士。”


    萬祿諂笑道:“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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