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郗政艱難地維持著麵上的笑容,已經開始渙散的眼神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他應該就快要看不見她了,所以他眷戀不已、不放過任何機會,要將她深深刻在自己的靈魂每一處。


    但是他似乎快要到極限了。


    洛郗政的身子頓時劇烈顫抖了起來,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明明是快要跟隨著洛郗政失去溫度的鮮血,落在洛漓瑤的下頷、脖頸、胸前的衣袍處,卻讓她覺得灼熱不已、灼痛了她的心,將她裏裏外外焚得幹淨。


    洛漓瑤幾近瘋狂地狠狠抹了一把淚水,卻剛好看到他緩緩闔上了那雙眷戀不已地看著她的眼睛。


    “洛郗政!洛郗政!!政哥哥!政——越真、越真快點過來上藥!”


    這大概是洛漓瑤平生最為失態、最為惶恐、也最為麵目猙獰的一次了,她的身上和手上都沾滿了洛郗政的鮮血,高唿著他的名字。


    師越真連忙將玉瓶打開,把藥膏倒在手上,衝上前一把揭開了已經被鮮血濕透的藥布,飛快地為洛郗政上藥。


    與之前洛漓瑤以身試藥的情形一般,藥膏觸及傷口的一瞬間,便立刻將鮮血凝固了起來,傷口的創麵上很快結了一層薄血痂。


    但到底是用藥太晚,洛郗政已然是失血過多,麵容依舊是蒼白得毫無血色。


    師越真不敢怠慢,凝重的神色也絲毫沒有緩解下來。


    洛漓瑤緊緊握住洛郗政已然涼到快要沒有一絲溫度的手,瘋狂地叫著他的名字——不再是“洛郗政”、也不再是“政哥哥”,而是像情人一般的“政”。


    師越真見不得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卻還是道:“多跟他說說話,沒準他還能聽到......接下來就得靠他自己撐過來了。”


    洛漓瑤麵上的惶恐之色更深,急切地問道:“什麽意思?”


    “血已經止住了,但是失血太多——我們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了。”師越真認真地探了探洛郗政的脈搏,皺眉道,“脈搏很微弱......不過若是他能挺過今晚,就沒什麽大礙了。”


    洛漓瑤深深吸了一口氣,握著他的手便抖了一抖。


    葉落清連連搖頭,上前勸了幾句,洛漓瑤卻十分執拗,怎麽都不肯離開洛郗政半步。


    而與此同時,蘇洛苒與天機也及時趕到了儀元殿,身後還跟著了蒙顏與亓官修。


    寧仲即停了師越真的話,怔然了半晌,才低低對洛漓瑤道:“他是為了你才會如此——若是他出了什麽事,我便是拚上這條命都要除了你


    、除了整個天祁皇族!”


    寧仲即畢竟是洛郗政的生父,雖然洛漓瑤是恨不得能立刻殺了他,但若說不顧及洛郗政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便也懶得在這時候費心思對付他,隻斜睨了他一眼,懶得與他多費唇舌,隻道:“丞相大勢已去,還是趕快迴府去吧。”


    而當她瞥到了心神慌亂的穆舟之時,言語中便更多了些冷厲:“身為禁軍統領,帶刀入帝王寢殿,還欲對皇族動手——即刻起削去統領之職,拖下去殺了。”


    穆舟本就有些心亂,驟然聽到她一句“拖下去殺了”之後更是直接便麵露土色。


    而偏生此時還有蒙顏與亓官修二人在場,他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連忙便丟了刀跪了下來,連連磕頭求饒道:“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亓官修看了眼蒙顏,見後者並未有什麽阻止的意圖,便揮了揮手,立刻就有自己的下屬上前將其往外拖去。


    穆舟見洛漓瑤無動於衷,便又慌忙轉向寧仲即:“寧相——寧相救一救臣啊——寧相——”


    “再喊一句,便拔了舌頭再殺!”洛漓瑤冷冷嗬斥了一聲,嚇得穆舟頓時失了言語,連剛剛要開口的寧仲即也一時愣住了,“拖出去。”


    蘇洛苒與天機對視一眼,聰明地保持著沉默。


    因為洛郗政還未完全脫離危險,洛漓瑤的心情又哀又怒,急需要一個發泄點,而這個發泄點自然便是落在了倒黴鬼穆舟的頭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寧仲即這個丞相是輕易動不得的,但是穆舟就不一樣了,畢竟他真的蠢到帶刀進入了帝王寢殿——這麽多雙眼睛都看到了,根本無從辯白。


    至於他這樣做是不是受了寧仲即的指使,這根本就沒有人去關心。


    真真就是個炮灰哪。


    葉落清拍了拍洛漓瑤的背,舒緩著她的情緒。


    “寧相為官多年,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想必一清二楚。”洛漓瑤朝她點一點頭,隨即冷冷地看了寧仲即一眼,“你自己做了什麽事情,自己最清楚,而且——遲早都會有報應的。”


    “今夜是臣莽撞了。”寧仲即豈能不知她此言中的威脅之意,硬著頭皮行了一禮道,“多謝公主高抬貴手。”


    語罷,再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洛郗政之後,被亓官修送了出去。


    蒙顏上前一步,關切地看著洛漓瑤道:“殿下辛苦了一夜,還是先迴滄瀾......”


    “不必。”洛漓瑤抬手打斷了他的話,立刻開始趕人,“夜深了,你們都先


    各自迴去吧。”


    唐昊琦正好端著一碗止血湯藥走進來,便聽得她這一句,心底頓時明白了過來。


    他連忙乖巧地上前將湯藥放好,拉著師越真就往外走,以身作則道:“既然殿下都這麽說了,那我們就先走了哈——”


    “欸,你這人——”師越真倒是沒有走的意思,剛要開口便被唐昊琦又拉了一把,頓時不樂意了,“你幹嘛——啊唔唔唔!”


    “走啦走啦,等會我會記得讓挽月給殿下送來幹淨衣物的!”唐昊琦一把捂住了師越真的嘴,將她抗走,順便還不忘給有點呆愣住了的蘇洛苒使了個眼色,“你不是說你今晚要給妹妹寫信嗎?還沒寫吧?”


    “哦哦,對啊!”蘇洛苒眨眨眼,連忙會意,朝洛漓瑤點了點頭便拉著天機跟在了唐昊琦與師越真身後,“既然這邊沒什麽事了,我們就先走了啊殿下!”


    洛漓瑤:“......”


    墨帷拉了一把裕安,裕安連忙道了聲“奴才去為殿下準備熱水”便和墨帷一同出去了,還順便拖走了死不瞑目的何學林。


    一時之間,眾人便瞬間作鳥獸散了,除了洛漓瑤與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洛郗政,便隻餘下葉落清與蒙顏。


    蒙顏欲言又止,卻還是葉落清率先開了口:“一般這時候的患者還是具有一些意識的,殿下可以嚐試著跟陛下說說話——沒準真的可以幫他渡過這個難關。”


    “我明白。”洛漓瑤點了點頭,目送著她往殿外走去,輕輕道,“前輩慢走。”


    走過蒙顏身邊的時候,葉落清略略瞥了他一眼。


    蒙顏很是警覺,瞬間便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也迴望著她。


    葉落清並未說話,隻輕輕笑著對他點了點頭,蒙顏雖不明白她的用意,卻也禮貌地迴禮——雖然他並不知道這女子是誰、也不知她身份如何,但是洛漓瑤都喚她為“前輩”,並且很是尊敬她,他自然也不會去惡意揣測什麽。


    倒是今日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帝王遇刺,現如今還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再看洛漓瑤這身染了不少血的衣衫、剛剛地上被墨帷和裕安拖走了的何學林的屍體,蒙顏便將這些大概猜了個七七八八。


    蒙顏是在戰場之上馳騁多年的人,一眼便看出洛漓瑤身上有著兩種血跡——一種是已經幹涸了許久的、一種是剛剛染上去的,雖然二者時間相差比較久,卻都是噴濺狀的,如何染上的一目了然。


    而洛漓瑤可不管他心中在想些什麽,轉身便要繼續陪在洛郗政的身邊。


    “殿下。”蒙顏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連忙出聲喚住了洛漓瑤,勸道,“殿下也勞累了一天,還是快些迴去休息吧。”


    “蒙將軍說笑了。”洛漓瑤頭也未迴,直接便跪坐在了洛郗政的床榻之前,隨手拿了帕子去輕輕為他擦拭著額頭上滲出的細汗,“隻有我才是最適合守在這裏的人。”


    蒙顏猛地一怔:“殿下......”


    “這一刀本該是刺在我身上的。”洛漓瑤頓了頓,似乎是想起自己的廣袖過於礙事,便直接將雙臂上的袖子挽了起來,平靜且冷漠地開始趕人,“蒙將軍若是閑暇,便帶著亓官統領再去南郊楓林查探一番吧——鄄王殘黨在那裏埋伏了許久,逃離的時候也很是匆忙,想必還有著什麽蛛絲馬跡可循。”


    蒙顏:“......”


    這話,明顯就是嫌他在眼前了,還順便給他安排了個不大不小卻比較要緊的差事。


    但是蒙顏偏偏也無法推脫,如今帝王遇刺,正是危急關頭,他也應該承擔起這樣的一份責任。


    隻是,他總隱隱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從他一進儀元殿便有了這種異樣的感覺。


    “殿下保重。”想了許久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所以幹脆便不去想,“臣先告退了。”


    “嗯。”


    洛漓瑤依舊沒有迴頭,現在的她,滿心都牽掛在了洛郗政的身上。


    她再也沒有精力去考慮如蒙顏等人會如何看待她和洛郗政的關係,也無暇去想被投入黑水天牢的陳衡和被就地正法的仇羽等人,更不想去設想洛成鄄和雲君澤的現狀與他們的下一步計劃。


    她的眼前,便隻有舍命救了她的這個男人。


    洛郗政的麵容蒼白,眉頭緊皺,額上不斷有細細密密的汗因為傷痛而滲出,是前所未有的脆弱狀態,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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