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吃完了飯便在屋裏分起海帶,孟扶搖和女娃也一起幫著幹活。


    簷下暴雨依舊如泄洪般侵泄而下,直到傍晚時候才停歇。


    幾人齊心協力摘菜做飯時,門外街道突然傳來一陣喊話聲。


    “全體村民立刻到祠堂集合,村長有事要說。全體村民立刻到祠堂集合,村長有事要說……”


    “這是又怎麽了,雨剛停就集合。該不會有人出事了吧。”爺爺從座位上起身,臉色中有些許愁容。


    “應該不會,我們從海邊迴來之前就沒有一艘船出海,下暴雨後,就更不可能有人去了。”孟扶搖連忙迴答。


    院子裏是做了傾斜角度的,因此積水並不多。可到了街上就不一樣了。堆積的雨水足以淹沒到成年人的膝蓋處。


    於是爺爺和姐姐一人一個抱起女娃和孟扶搖,一同朝著祠堂艱難走去。


    祠堂的方向與海邊是相反的,趴在女娃姐姐肩上,孟扶搖能清楚看到海麵。


    她微微皺了皺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海岸線離小漁村又近了許多。


    因地域不同,每個地區供奉的神仙也不一樣,以種田為生的地方供奉土地公,幹旱的地方供奉雨神。而小漁村所供奉的,就是被女娃有所怨言的海神娘娘。


    不大但是打掃的幹淨的祠堂中央,案上放著以木製的雕像,雕像前放著海魚,擺著香火。


    小漁村有三十多戶人家,村民有一百多人。祠堂裏自然是塞不下的,外麵路上都站了不少人。


    村長一身布衣老態龍鍾,就站在人群中央,與身邊看似是他兒子的小輩不斷低聲交談著什麽。


    人還沒來全,講話還沒開始。孟扶搖百無聊賴,盯著那海神娘娘的雕塑愣起神來。


    誠然這個世界並沒有修仙一說,但大家關於神仙的信仰還是未曾縮減的。倒不如說,越是神秘無法接觸的東西,才越讓人敬仰。


    而據孟扶搖所知,人間為神明設祠堂塑神像,是神明最喜愛的做法。人世間的香火,也向來是神明引以為傲的資本。


    小漁村雖然小了點人少了點,但他們對海神娘娘的供奉可是實打實的。從地上擺著比臉盆還大的香爐裏堆積的煙灰來看,村裏人的供奉應當是沒有斷過。


    海神應當是能夠感受到這邊有忠實信徒,庇護這個小漁村才對。


    孟扶搖腦中胡思亂想著,過了好半晌,村長的講話才開始。


    他上來先是歎了一長口氣,惹得無數村民臉上都露出了不安神色。


    “諸位鄉親們,一個壞消息告訴大家。”


    “海水漲潮,咱們村的碼頭都被淹了。剛剛隔壁村來人求助,說是他們村子裏好幾戶人家裏房子都被海水衝了。”


    “聽他們說,接下來幾天雨還要一直下嘞。所以我特意跟大家強調一下,這幾天大家千萬不要出海,別把錢看的比命還重要。”


    村長一口氣說完,人群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聲就沒停過。


    縱使隔壁村的遭遇實在讓人同情,但還是自己村裏的事更要緊。尤其是大多數與女娃家裏一樣揭不開鍋的村民,一個個愁容滿麵。


    “村長,不讓出海咱們吃啥,用啥換銀子啊。”


    這話可真是問到了大夥心裏去了。七嘴八舌的抱怨頓時起來一片。


    “就是,我們可不像你,有個在城裏做生意的兒子,還得靠著海吃飯呢。”


    “能不能想想法子,我媳婦剛生了孩子,正是補身子的時候呢,連飯都吃不上那哪行。”


    人群中最年老,看著經曆也最多的老人開了口。“現在最要緊的問題,是這漲上來的潮,還能不能退。萬一又像之前一樣隻漲潮不退潮,掀起更大的海浪,再過段日子,咱們也要像隔壁村一樣被淹了。”


    這話頓時讓村裏的人都沉默了,海平麵漲高並不是什麽稀奇事,他們也經曆過。隻是每次遇到海平麵漲高,他們都要向北遷徙,集體移村。


    女娃坐在地上,趴在孟扶搖耳邊有些憤怒說道,“上次漲潮卷起了巨浪的時候,琳姐姐一家都被淹了,人也沒能救起來。海水真是太邪惡了,我永遠討厭她!”


    孟扶搖點點頭,與她咬著耳朵,“所以你們村還要再往北移移,這樣才不會被漲潮的水淹掉。”


    “搬來搬去的麻煩死了,為什麽就不能讓海水不再起浪呢。姐姐說過,她小時候,海水根本不像現在一樣喜怒無常。”女娃說著聲音哽咽起來。


    村長那邊似乎也考慮到了村民們不願意三天兩頭就搬家的情況,開口道。


    “我知道大家都不願意流離失所。我兒子在城裏做生意,認識了個大戶人家,他們家需要幫忙幹活做工的,男女不限,包吃包住。我想著不如咱們村裏人都去那幹活,既能解決吃住,又不用再擔心安全問題。”


    “不知道大家是怎麽想的啊。”


    立刻有人質疑,“真有這麽好的事?”


    村長兒子立刻迴,“真的。隻需要每家每戶交二兩銀子就能去。放心,這不是我要的,是疏通關係辦理戶籍需要的。”


    “二兩銀子啊,也要不少錢呢。”


    女娃姐姐皺起了眉,“咱們全家家當湊起來也才一兩銀子,上哪去弄這多出來的一兩。”


    孟扶搖聽著這話也下意識皺起了眉。


    如果是一兩個人進城還好操作,但一百多個人都辦理進城戶籍,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能辦成。


    村長兒子看眾人糾結,也不逼迫,隻說,“你們迴去商量商量好好考慮,兩天內確定了交銀子的來找我爹就是了。用二兩銀子換個未來的安生,你們說說,有多值吧!”


    一陣慷慨激昂的陳詞後,村民們如鳥獸般散去。


    走在迴家路上,女娃的爺爺姐姐都沒有說話。


    女娃抬頭望著他們,似乎已經知道了他們的決斷。


    她咬著嘴,還有些不死心的問道。


    “咱們真的要搬家嗎。”


    爺爺語氣沉悶,“現在又不像以前,海上不安穩,進城也好,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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