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然忽然聽見水潭附近有腳步聲,身形一閃,躲入灌木叢中,徐天然才發覺自己的模樣怪異至極,這樣走出去肯定會被當作叢林猛獸被抓起來。


    徐天然神識擴散而出,聽見了兩個腳步聲,再定睛一瞧,是熟悉的麵孔,姬勝雪和元昊結伴而來,徐天然如今這副模樣可不敢出去見人,隻能安心躲在灌木叢後靜等二人離去再想辦法迴去。


    瓷娃娃小姑娘出落得越來越水靈,身上一股輕靈之氣,肌膚勝雪,雙目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雖在深山之中,亦可見姬勝雪之美讓人魂牽夢縈。元昊倒是和原來差不多,從小胖子變成了大胖子,氣喘籲籲跟在姬勝雪身後。


    元昊倒在地上,大口喘氣道:“雪兒,白屠說徐天然就在水潭附近修行,咱們在這大喊一聲就好了,別四處找尋了,我實在走不動了。”


    姬勝雪眼眶微紅,不搭理懶洋洋的元昊,自顧自找尋那個人,那個三年來一直出現在自己夢裏的人。


    姬勝雪圍繞水潭找尋了半天,找不見任何蛛絲馬跡,想來徐天然可能在飛瀑之上,姬勝雪竟然拿了幾根藤蔓,圍在自己纖細的腰肢上,準備攀爬瀑布。


    元昊立馬阻擋在姬勝雪身前,焦急道:“你瘋啦,懸崖這麽陡峭,你怎麽爬上去。”


    姬勝雪嗔怒道:“耗子,你敢攔著我,我一輩子不理你了。師姐都出事了,我得趕緊找到他。如果你擔心我的安全,你自己上。”


    元昊看著百丈高的懸崖,頓時腿腳直哆嗦,隻能大聲向懸崖上喊道:“徐天然,你在哪裏,我和雪兒來找你啦。”


    山穀迴音不絕。


    耗子體型肥碩、又恐高,內心裏是很想替雪兒去攀爬懸崖,奈何身體做不到呀,對了,就是先生說的,心有餘而力不足。


    耗子緊緊拉著藤條,以防雪兒掉下來,用自己的體重確保雪兒的安全。


    肌膚勝雪的女孩一臉堅毅攀登懸崖,原本瘦弱的身軀此時迸發無窮的力量,一點點攀爬。


    忽然,女孩一聲尖叫,腳下石頭滑落,女孩失手滑落。


    此時,隱匿在灌木叢的徐天然再也不管儀態如何,也不管身上如何衣衫襤褸,也不管自己像個綠毛怪,拔地而起,一把攬過盈盈一握的細腰。肌膚勝雪一籌的女孩美目含情,她知道這個奇奇怪怪的不明怪物就是徐天然,任他是英俊也罷,不修邊幅也罷,醜陋無比也罷,他都是她深深思念著的他。


    耗子一路飛奔過來,看見穩穩落地的一個怪物抱著雪兒,顫抖著說道:“怪物,放開她,有本事衝我來,別傷害她。”


    徐天然放開姬勝雪,身形一閃,一把將元昊的外衣剝下,一轉身就將外衣披在自己身上,“耗子,幾年不見連我都不認識啦?”


    元昊聽見熟悉的聲音,開心道:“原來是你呀,嚇死我了。”


    徐天然趕忙問道:“你剛才說師姐出什麽事了?”


    頓時,連本就樂天的元昊神情都肅穆了起來,姬勝雪更是直接哭泣道:“師姐,她死了。”


    一句話,晴天霹靂。


    徐天然烏黑長發飛起,殺氣凜然,“師姐是怎麽死的?”


    姬勝雪泣不成聲道:“馬家說師姐是自縊,柳風雲請了胡郎中去驗屍,胡郎中也說師姐是自縊,並非他人所殺。但是,柳風雲不信師姐就這麽平白無故死了,他一直在找尋證據,卻至今無半點線索。今天,師姐的遺體就要下葬了,若是再遲些,你連師姐的最後一麵都見不著了。”


    徐天然麵無表情,似乎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半晌,頹然道:“你們先到旁邊等我一下,我清洗一下,隨後就來。”


    “撲通”一聲,徐天然含淚躍入水潭之中,靈氣溢出,身上青苔紛紛滑落,梧桐從水中飛起,懸停身前,心念微動,淩亂的胡子一一刮落,散亂於身後的烏黑頭發,梧桐一刀斬斷大半,出水之時,淩亂披在身後的長發,一雙狹長的丹鳳眸子充滿殺氣。


    姬勝雪終於又看見了那個身影,她感覺他離她越來越遠了,可是她為他高興。


    小天地禁製自動打開,否則姬勝雪和元昊就走不進來。徐天然知道,自己已經通過了老白對自己的考驗。


    送葬隊伍,哀樂齊鳴。


    忽然,一抹長虹轟然落地,一名英俊青年左手夾著一名肌膚勝雪的絕美女子,右手夾著一個肥碩的胖子,胖子剛落地就可勁嘔吐。


    送葬隊伍頓時驚壞了,在青山鎮從來不曾見著修行者,鼓瑟之聲停下了,馬文才原本一馬當先,竟然漸漸後麵退了。


    徐天然抱拳道:“在下乃柳如雲師弟,今天來見師姐最後一麵。”


    馬文才畏畏縮縮道:“既然是師弟那切不可攔路,今日師姐下葬,不可讓師姐走得不安心。”


    徐天然眼眸微動,殺氣盡出,眾人頓時不敢動彈。


    徐天然默默走上前去,十步之遙似乎有千萬裏遠。徐天然撫摸棺槨,默默垂淚,半晌,平靜道:“師姐,再讓我看你最後一麵。”


    徐天然一用力,棺槨被打開,徐天然看見靜靜躺在裏麵的師姐,縱然一直用冰塊冷藏,仍然有了一絲腐敗氣味,徐天然看著那雙極美的眼睛緊閉,此生再也看不見那一雙美眸了。徐天然無聲的眼淚滴在了師姐的衣裳上,送葬隊伍一動不動,姬勝雪泣不成聲,元昊紅著眼睛,柳風雲掩麵痛哭。


    徐天然喃喃道:“師姐,上一次見麵你還穿著鳳冠霞衣,此次見你穿壽衣,你有多大的苦楚要離我們而去,就不能等一等師弟,和師弟說一說。”


    徐天然取出梧桐,切了一縷青絲,捧在手中。


    天地風雲變幻,仿佛都在哭泣。


    柳風雲走到徐天然身前,拍拍他的肩膀,繼續指揮送葬隊伍進山,不能誤了時辰。


    相顧無言。


    唯有淚千行。


    娘親死了,師姐死了。


    麵朝遠去的送葬隊伍,徐天然重重跪下,久久不起,給師姐送行。


    姬勝雪緊緊依靠在徐天然身側,要將他扶起,徐天然卻如泰山一般一動不動。


    姬勝雪臉上淚痕斑駁,徐天然全然無聲,姬勝雪知道,愈是沉默的徐天然內心愈是痛苦,她很傷心,傷心師姐離開了自己,傷心徐天然已然千瘡百孔的心裏又增添了一道巨大的傷痕。


    元昊紅著眼,帶著哭腔道:“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徐天然幾個跳躍,消失在姬勝雪的視野中。


    先生和老白在肉鋪等著問罪而來的青年。


    徐天然冷冷道:“能救?”


    老白平靜道:“能救,有違天道。”


    徐天然直視老白道:“有沒有蹊蹺?”


    老白喝了一口酒,“自己去查。”


    “我不相信師姐會自殺。”


    “靠證據說話。”


    “若有人為惡當如何?”


    “自有規矩。”


    “規矩如何?”


    “趕出青山鎮。”


    “不夠。”


    “青山鎮不能殺人。”


    徐天然換了一身青衫,拜別了老白和先生,走到門口,望著天空,輕聲道:“心有不忿。”


    先生默然無言,老白安安靜靜喝了一大口酒,酒不能澆愁呀。


    月明星稀。


    一襲青衫飄然落在柳府內院,柳玄彬在大廳來迴踱步,女兒莫名其妙死了,他內心極為後悔當年將女兒嫁到馬家,夫人亦在輕聲抽泣著。


    徐天然幾個閃爍便找到了柳風雲的房間,柳風雲看著柳如雲的畫像發呆。


    柳風雲被悄無聲息走到跟前的青衫嚇了一跳。旋即,對徐天然作揖行禮,對師姐總是掛在嘴邊的徐天然,他也挺喜歡。


    徐天然也不客氣,坐下來,拿出一縷頭發放在桌上,平靜道:“看出問題沒?”


    柳風雲搖搖頭。


    徐天然將一縷頭發一根根分開,結果頭發絲竟然油膩不堪,不能分開。


    柳風雲雖然並不明白,但是知道了徐天然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焦急問道:“我不太懂,你發現了什麽?”


    徐天然冷靜道:“師姐一生素愛潔淨,往常對我們身上有了汙漬都會斥責,若是師姐真的要自殺,定然會清洗得幹幹淨淨,怎會忍受走的時候頭發竟然油膩不堪,這不合常理。”


    柳風雲臉色大變,怒道:“果然有隱情,我找了許久都找不到問題所在,還是徐兄心思細膩,我這就去馬家,讓他們給個說法。”


    徐天然麵無表情道:“沒有證據,去了也無用,你把師姐這幾年發生的瑣碎事情都跟我說說,有沒有接觸什麽人,都詳細告訴我。”


    柳風雲靜靜坐著,顧不了沏茶,說得口幹舌燥,喉嚨冒煙,認認真真將姐姐的所有事情都詳細描述出來,生怕漏了線索。


    徐天然心中默默記著,師姐三年的生平,一夜說盡了。


    “你說師姐半年前開始神誌有些許不清,時常看見虛幻的景致,你最初何時發現?”


    “半年前胡郎中診脈發現的。”


    柳風雲想了想,認真道:“今年過年,我去接姐姐迴娘家,姐姐神情便有些怪異,當時以為姐姐隻是惱怒姐夫流連風月場所不歸家所致,娘親和我隻知道寬慰姐姐心放寬些,若是早知道姐姐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迴馬家。”柳風雲眼圈紅了。


    徐天然沉思著,眉頭緊鎖。


    “誰給師姐驗屍?”


    “胡郎中。”


    “胡郎中家住何處?”


    “迎熏巷,離著馬家宅子不遠的藥鋪就是了。”


    話音剛落,徐天然消失在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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