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圍場一行令胤褆出盡風頭,這個從小便不受玄燁寵愛的皇子,一下子成為眾人口中熱議之人,諸如皇長子在圍場勇猛無比,深得陛下寵愛,獲得種種封賞雲雲。名利榮辱隻在一瞬之間,他自己心裏很清楚,現在做好父慈子孝的模樣就夠了,日後的事,誰又知道呢?


    每至夜裏難眠,胤褆躺在床上都會想起從宮人哪兒聽來多年前因紫癜玄燁準備放棄他時的情景,那種決絕而又毫不憐惜的神態,令他如針錐般難受。隨著時間推移,更加深入骨髓。他想,金鱗豈是池中物,隻有權利與野心使得他在這個皇城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氣。


    轉眼九月已至,延輝閣布置一新。雲過天清,鴻雁齊飛,據說這是個極好的預兆。


    玄燁要親自為胤褆挑選福晉的消息傳出不久,各家名門閨秀似乎比尋常選秀還要上心準備。終究頂著皇長子嫡福晉這一名頭比籍籍無名的貴人小主來得好,自然這場選秀也比往常熱鬧得多。


    嬌娥青女齊聚一堂,延輝閣外隻聽得見細密的腳步聲和勻稱的唿吸聲。一行秀女入內,內侍便扯著尖細的聲兒對著簿冊高聲喚名。


    “從四品國子監祭酒唐顏坍次女唐顏玉微,年十六。”


    “撂牌子,賜花。”


    “正六品左春坊中允覺禪婁毅嫡長女覺禪安怡,年十四。”


    ……


    “不過行禮罷了,竟這般驚恐,怎可堪以後妃,陛下您看?”溫貴妃語氣略帶尖酸刻薄之意,而那女子一時施禮亂了分寸,竟是把手中錦帕落於地上,方引來這事端。


    隻聽玄燁傳來簡練之語:“覺禪氏殿前失儀,永不參選。”


    “陛下…陛下…奴才知錯,求您饒過奴才吧……”女子當即跪下頭如蒜搗泥,語無論此,任她怎言,玄燁卻是無任何輕放之意。她便叫嚷起來,侍衛當即拖了出去。


    ………


    “從一品吏部尚書伊爾根覺羅科爾坤之女伊爾根覺羅氏如韞,年十五。”


    女子矯眉步經,斂了麵容依著規矩福身問安。


    “秀女伊爾根覺羅氏如韞伏請陛下萬歲,皇貴妃娘娘、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但聽清瑜靜默片刻後問道:“禮儀倒是頗合,可曾讀過什麽書?”


    “臣女不才,略讀過《女則》、《女訓》。”


    “哦?”溫貴妃聞言來了興致,順口道,“本宮記得《女則》記敘了女子德行之事跡。卻不知你有何見解?”


    如韞眼眸子一轉,沉思片刻即福身迴道:“臣女讀《女訓》,不能領其奧義,卻也知所謂“婦不賢則無以事夫,婦不事夫則義理墜廢,若要維持義理之不墜,必須使女性明析義理。”,乃是說妻子要是不賢惠就無法侍奉丈夫;妻子侍奉不了丈夫那麽就失去了道義。女子隻有明白了事理,才能侍奉好丈夫。


    陛下既是天子,更需敬謹服侍,更需女子通曉事理為陛下分憂。淑賢敏慧、德表柔嘉,才應是後宮之婦恪守之準則。”


    如此還不算完,如韞思忖言畢,又作一禮:“奴才愚昧,所言皆是一己私見,有辱娘娘清聽。不當之處,還望娘娘海涵。”


    溫貴妃本想借此來嘲諷她一番,卻不知被她這般說辭堵得為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清瑜見狀朝內侍示意道。


    “留下記用。”


    待伊爾根覺羅如韞出殿後,又看了些秀女,大抵看的差不多了,玄燁偏首問向清瑜:“你可有看上眼的?”


    清瑜微微頷首:“今日瞧了不少,大抵都是懂規矩知禮的。一路來看,妾身覺得穆燕氏與伊爾根覺羅氏倒是不錯,穆燕氏恭敬有禮,伊爾根覺羅氏沉穩端莊……”抬首覷了玄燁一眼,笑言,“不知陛下心裏屬意誰?”


    玄燁笑而不語,溫貴妃卻一頭霧水,直至冊封旨意下來,她才摸了個清楚。


    冊封伊爾根覺羅氏如韞為大阿哥嫡福晉。


    有吏部尚書做嶽丈,胤褆自然高興萬分,科爾坤與明珠本就私下來往甚密,這下關係放明麵上來,也省得旁人再臆測。


    對胤褆而言,助長了身後勢力,也算是好事一樁。隻是惠妃卻對此感到深深擔憂。


    盛極必衰,榮極必辱。陛下心裏打的什麽算盤,惠妃看不透,隻一點她明白,愈是如此對胤褆,愈要懂得適合而止,不可僭越。


    宮中有規矩,皇子大婚,便可出宮開牙立府。胤褆府址選在四九城西,待修葺事畢,便開始由禮部籌備大婚事宜。


    本朝第一位皇子成婚,且又是天家長子,自然需謹慎又不失了分寸。


    宮內門闌各處張燈結彩,殿陛鋪氈。儀仗執事排滿,熱鬧至極。


    惠妃似乎第一次仔細打量著自己的孩子,胤褆身著吉服,顯得骨格清高,豐神俊雅。這是她沒日沒夜照顧,耗盡許多心血留下來的孩子。看著胤褆成婚立府,她掩不住內心的欣喜,淚水不由得湧出。


    “惠妃娘娘,您怎麽哭了?”衛常在在一旁小聲問道。


    惠妃用錦帕拭了淚珠,清瑜解釋道:“惠妃這是喜極而泣呢。”


    玄燁安慰惠妃道;“日後朕會令胤褆多進宮來的。”


    惠妃微微點頭。


    溫貴妃轉頭朝玄燁笑道:“大阿哥成婚之後,算著再有幾年,太子也到適婚年齡了。”


    玄燁一聽當即搖了搖頭:“太子大婚不比皇子,更需謹慎挑選,如今太子還小,朕隻盼著他念書仔細些,將師傅教授之道學明白便不錯了。”


    溫貴妃便不再多言,如今她身懷六甲,即將迎來第二個孩子,她的眼裏沒有了往日淩厲,倒多了幾分柔態。


    玄燁拍了拍她的手,吩咐餘容道:“這裏風大,先送貴妃娘娘迴宮去。”


    “是”


    送親隊伍至了大阿哥府門,一路笙簫迭奏,彩緞橫披,街上圍了許多人駐足觀望,無不讚歎皇城排場之大。


    “天家果然不同尋常,這等排場誰見過?”


    “索中堂嫁女你可還記得,那也是奢靡至極呢。整整十裏紅妝絲毫不遜色親王。”


    大阿哥府內是花團錦簇,房中是奢靡之至。床榻上,芙蓉褥混著桂圓紅棗,案幾上,龍延香點飾著博山爐。


    拜堂合巹,宴賓見廟,次日二人又一同入宮問安,惠妃按例賞了珠寶飾品等東西,這才算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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