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年,玄燁在漠南設置木蘭圍場。此後每年都會在七月舉行秋獮大典。木蘭秋獮不僅僅是圍獵娛樂,更多的是為了穩固與蒙古各部族的關係。


    此前兩次秋獮,玄燁都是陪同太皇太後前往,並未帶妃嬪。而今秋獮漸規整,太皇太後也因風寒偶有發作不再前來。玄燁故令清瑜擬好隨行妃嬪名單。除去溫貴妃與定常在及幾位尚在病中的嬪妃,大抵都至了木蘭圍場。


    木蘭圍場地處漠南蒙古諸部之中,地域遼闊,處處可觀景。


    這是清時兩年來第一次離宮,她掀開車簾不由得為之驚歎,這便是她從前心之所往的地方——隨意遠眺便是群山峻嶺,皓雲片片,山野叢叢。猛的一吸,鼻間都是青草的清香味。見過四九城的諸般景致,在她眼中,隻有這一處最為妙絕。


    “阿姊,你瞧這兒可真好看,若能在這裏生活該有多好。”


    清瑜聞言搖頭輕笑道:“誰不想呢?”


    清時放下車簾黯淡了眸子道:“可惜我們隻能在這宮闈裏窮極一生,徒做困獸之鬥罷了。”


    到達早已安排好的帳幕後,稍作休整玄燁便賜宴於掌管圍獵的阿祿科爾沁多羅郡王額駙色楞和固山額駙巴特瑪,一番宴飲賞賜罷,便令他們著手準備著次日行圍。


    約莫五更天,蒼穹間圓月與白晝並存,色楞及巴特瑪便帶領著蒙古騎兵和八旗軍隊開始布圍。沿著山角一點點包圍,待將山團團圍住後,色楞即朝玄燁所住的黃幔城而來。


    “請陛下觀圍。”色愣高聲道。


    玄燁點頭示意,色愣一聲號令,城下所有士兵皆脫下帽來,一邊舉鞭揮舞,一邊高唿道:“瑪喇哈”。


    清時疑惑問向身旁清瑜:“阿姊,這是什麽意思?”


    清瑜笑應:“就是隻等陛下圍獵了。”


    此時玄燁負手站立於看城,揚首望向圍內野獸,瞧著數量大抵合適,便朝色愣示意準備行圍。清時稍一墊腳,看到城下黑壓壓的士兵,她從沒有過的如此宏大的場麵,不由癡癡呆住。


    “可別看傻了……”玄燁笑著往台階走去,少頃換了件圓領對襟石青色行褂,佩好橐鞬與弓矢,拿了鞭子,便盤鞍上馬。迴首望向眾妃,與清瑜默契點頭後,俯身問向梁九功:“怎麽不見宜妃?”


    梁九功恭謹答道:“宜妃娘娘更衣去了。”


    玄燁勒馬駐足片刻,見宜妃遲遲未到,吩咐梁九功道:“一會兒宜妃進圍,讓他們不必阻攔。”


    各班近衛尾隨在玄燁身後,玄燁左手挽了絲韁,右手將鞭在馬尾上打了一下。那馬立即放開四蹄,往遠處跑去,但有獵物,他立刻從身後抽出弓箭,見矢上弦,無一虛發。


    眾人見玄燁狩獵之態極盡滿洲男兒本色,也不由得讚歎起來。


    突然一隻野鹿從玄燁麵前奔過,玄燁帶轉馬頭,將雙膝夾緊,搭弓朝它射去,也不知哪兒來箭‘嗖’的一聲搶先射中獵物,那野鹿應矢倒下,玄燁探首遠眺,竟是幾十米之外的宜妃。


    百步穿楊,這等身手在男子中已屬少見,宜妃身為女子,更是難得一見。


    此刻她一身素色便服,騎馬疾馳而來。


    玄燁把絲韁一勒,立住馬後笑向她看去:“你搶了朕的獵物,該當何罪?”


    宜妃揚聲道:“陛下這話可是錯了,分明是妾身射中的,這怎麽成陛下的了?”


    “也隻有你敢這般與朕說話了。”玄燁無奈搖了搖頭,眼中卻帶著笑意。


    宜妃輕哼一聲,取鞭連打幾下,馬如飛般跑去。


    德妃低聲念叨一句:“她怎麽去了。”


    僖嬪似帶嘲諷語氣道:“誰不知道宜妃精通騎射,闔宮上下除了她有誰能去?”


    德妃閉口不言。


    待獵畢時,玄燁同攜宜妃手而歸,諸人見狀,既有歆羨又有妒忌。坐下吃酒間,玄燁笑向宜妃道:“許久不曾打獵,朕今日見你,身手不減當年。”


    宜妃螓首含笑:“妾身這等小技在陛下麵前獻醜了。”


    玄燁連忙擺手:“若你這算小技,這宮裏怕是無人敢來了。”


    宜妃順勢道:“妾身的騎射倒是不如阿妹。”


    玄燁聽聞她提及郭答應,心裏略有不悅,下刻宜妃抹了幾滴淚道:“可憐嘉珩如今想見額涅都不成,人也瘦了,每餐隻用一點,怎麽都不肯多吃……”


    嘉珩是郭答應的女兒,玄燁雖不喜歡郭答應,但是對嘉珩卻格外疼愛,聽到這話沉思片刻,而後舒緩語氣道:“郭答應此前種種確有不妥,如今也已受到懲罰。過幾日便放出來吧。”


    梓歆聞言心頭一緊,周遭驟冷,掃過宜妃精致的麵龐強扯出一抹笑意,宜妃果然是宜妃,三言兩語便能化解問題。


    稍作休整,玄燁即吩咐各部大臣及蒙古王公行圍,一時之間戰馬嘯嘯,旌旗獵獵,大阿哥帶頭馳騁與大臣一同阻截追殺。此刻百騎並發,弓箭齊鳴,獵物四處逃竄,胤褆最為勇猛,一箭接一箭,極少虛發。


    清瑜讚歎道:“不想大阿哥也如此勇猛。”


    惠妃以笑作應,玄燁順勢看去,胤褆衣服還有臉上已沾染許多獵物鮮血,弓矢用盡便拿劍搏,這股勁兒讓玄燁對他頓時有所改觀。


    待行圍結束時已近暮色,營地中央點起篝火,眾人坐在一處烤炙獵物,玄燁賞賜了獵得最多的王公大臣,胤褆不僅得了恩賞,還被安排在玄燁附近就坐,胤褆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意味。


    宴會畢後,清時往帳幕走去,迎麵卻和一士兵模樣的人撞了個滿懷,那人迅速遮掩著懷中的東西,匆匆離開。


    “唉,你是誰,怎麽衝撞我們家娘娘。”念錦揚了揚手高聲道。繼而扶住清時問道,“小主沒事吧。”清時搖搖頭望向那鬼鬼祟祟的背影,心裏不由泛起波瀾:他懷中的東西不似尋常之物,到底是什麽呢?


    待她思索時,念錦似看見了地上有什麽東西,拾起來看竟是一支簪子,忙遞至清時身前。


    “小主,這好像是剛才那人掉的東西。”


    清時拿過簪子翻了翻,做工精巧細膩,銀製墜花處上刻有宮廷禦製四字,字如蠅頭一般大小。清時目光頓時發亮,眼珠一轉,吩咐道:“快去命人抓住他,他偷盜財物。”


    “是。”念錦隨即喚了幾個看守的官兵追去,罵那人聞聲更是跑的飛快,正巧大阿哥撞見,迅速上前將那人擒住,扭送到黃幔城。


    “快去向陛下通傳,就說帳幕外有盜賊行竊,現已被抓住,請陛下吩咐該如何處置。”


    玄燁披了披風出來,見那人官兵打扮,不由怒道:“木蘭行圍,官兵竟做盜賊,真是反了天了。去將色愣和巴特瑪叫來!”


    不待色愣問安,便是玄燁劈頭蓋臉罵來的聲音:“偷盜財物竟偷到帳幕來了,你們都在幹什麽?!”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玄燁指著那偷盜賊厲聲道:“身為八旗士兵,竟幹出偷盜行徑,此番巡幸,朕頻加賞賜,優待爾等,可有過責罰?”


    巴特瑪與色愣麵麵相覷,那賊人顫巍巍道:“陛下優待賞賜不假,可是…可是每年這些俸銀實在無以聊生。”


    玄燁語重心長朝巴特瑪道:“為盜而富者,能有幾人?貧富皆由天命,違理妄求,能必得乎。爾等若遵法守分,有牲畜者,擇水草善地畜牧。能耕田者,勤於耕種。則各得生理,如此豈不善乎?倘有貧困至極、無以聊生者,你等該加以撫恤,使之得所,坐視其迫於饑寒以致離散,爾等之心何安?1”


    “爾等宜遵守教諭,革除惡習,以副朕好生之意。”


    色愣與巴特瑪齊聲道:“陛下訓誡得是,臣等定痛改前非,竭力遵行。無負陛下聖心。”


    此事處理畢了,玄燁覷向一側胤褆,揮手喚來他道:“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望著於是問向惠妃:“大阿哥如今也有十三了吧?”


    惠妃點點頭:“剛滿十三。”


    “朕像他這般大的時候已經成婚了,是時候給他訂門婚事了。”


    玄燁問道:“你覺得誰合適?”


    惠妃低頭道:“全憑陛下做主。”


    玄燁沉思半晌,清瑜見狀道:“不若等此次大選,為大阿哥物色一位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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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引用自《清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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