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晁:“整整十一日。”


    果然如此。


    “總歸還活著,沒什麽大礙。”向夜闌動了動自己有些酸疼的手腕,這些日子壓得有些麻。


    她笑意盈盈:“有勞陛下為我這個帶病之人取上一份紙筆,我要記些東西。”


    薄昭旭嗔怪的瞥她一眼,“剛睜眼就要動筆,想來你是沒事了。”


    奈何自己親手捧上心尖的人,隻能認命的順著寵著。


    不僅得慣著,還得充當“小嬌妻”,為人研磨。


    向夜闌琢磨了琢磨才下筆,寫下了幾位朝中大臣的名字,若真要說,薄昭旭還真看出了他們其中的關聯。


    “看來夜闌這幾日,也很是清醒。”


    “那是自然。”


    這單子上所寫的也不是別人,而是在她昏迷這段日子裏,來勸說薄昭旭趕緊想辦法充實後宮,為後宮開枝散葉,免得一門心思全傾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又這麽一命嗚唿,或者倔強的一昏不醒。


    向夜闌勾勾抹抹一通後撂下了筆:“他們最好還是不要再動這個念頭,否則我就把他們的家底全都抖出去,讓他們知道知道我能有多記仇。”


    她最起碼也要給他們一人安排一個專欄,去掰扯掰扯他們那點見不得光的破事,瞧瞧誰更該著急。


    薄昭旭起初還納悶究竟是什麽要事,能讓剛剛蘇醒的向夜闌提筆去寫,結果就是為了吃這麽一壇子的醋……


    他當即決定沒收向夜闌的一幹作案工具,將人雙手老老實實地搭在膝上休息,“怎麽,夜闌是對為夫的答複不滿意?”


    向夜闌小聲嘀咕,“你那哪叫做答複……”


    她大部分的時間還是在昏迷,偶爾才能聽到周圍的動靜,偏偏每次都撞上朝中那些大臣為薄昭旭謀劃“後路”,然後被薄昭旭提著脖子罵出寢宮,留臉是不存在留臉的。


    “顧言晁如何了?”


    向夜闌忽然想起來那個害得自己昏迷數日的罪魁禍首,她記得同薄昭旭囑咐過暫不能殺,就是不知他有沒有聽進去自己的話。


    “你先歇歇,我慢慢同你講。”


    薄昭旭也就待她才是這般溫柔體貼的模樣,還知為她挪挪枕頭的位置,方便向夜闌靠坐在枕上。


    “那日你昏迷以後,我覺得自己恐怕真是瘋了,連秋王都差點死在我手上,但我知曉該冷靜,免得你醒了要斥我,怪我衝動與否,又不拿自己的性命當一迴事,難為我活到今日,唯一怕的就是你動氣。”


    他把向夜闌的手握在了手中,舍不得放開:“該送迴胡國的將士,我已經安排大臣送他們歸國了,胡國兵力大傷,秋王趁勝去攻胡國國都了,應當用不了幾日就能傳迴捷報。顧言晁未殺,還在牢中押著,但……”


    薄昭旭欲言又止,指了指自己的頭:“太醫說他如今有些癔症,時好時壞,好時神情低沉,幾乎不與人言語,壞時便總提起長朝縣主在他身旁,許是心中有愧吧。長朝縣主,在你昏睡時已經下葬了。”


    到底還是如此。


    向夜闌不知該把視線望向何處,她還真有一分念想,念想著能把自己從陰陽兩界拉迴的太醫也能把武梓熙救迴,與自己比一比誰先蘇醒。許是她,許是自己,再於那時喜笑顏歡,道聲你也平安。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如今戰事了結,京城太平如往年之春,罪孽深重的顧言晁在天牢中囚如困獸,於造化下堅毅掙紮逃脫的武梓熙,卻是不在了。


    向夜闌悄悄抹了兩把淚,嘀嘀咕咕:“好好說著話呢,怎麽又掉眼淚了,真是讓人受不住。”


    薄昭旭緘默地拍了拍她的頭,良久才繼續說下去:“小世子平安,如今由照花姑娘照顧。我知你與長朝縣主交好,故而一切皆以長公主的禮節操持,追封她為長公主一事,禮部也已經在操辦了。”


    “我想去見見顧言晁。”


    “現在?”


    向夜闌點了點頭,“也不好總將他一直就這樣關在天牢裏,就這樣關著實在是太便宜他了。我已經休息好了,去見見他也無妨的。”


    千萬句勸阻的話,都在向夜闌這道委屈的目光下咽了迴去。


    生活不易,薄昭旭歎氣,“也罷,我同你一起去,再叫人請上顧老夫人,將此事做些了結。”微微吧


    向夜闌詫異:“請顧老夫人做什麽?”


    她哪知薄昭旭與顧老夫人暗中談成的合作,如不是顧老夫人時不時冒出些消息,她差點忘了這號人的存在。


    “給一些事做個了結。”


    薄昭旭笑道。


    總算是有了報複顧言晁的機會,顧老夫人哪會輕易放過,比薄昭旭與向夜闌兩人還要早到許多。


    隔著天牢的鐵欄門,顧老夫人笑意張揚地審視著披頭散發的顧言晁,冷笑道:“顧家小子,你也有今天——想你當初逼我為先皇下蠱,又害得我被此蠱反噬,差點把命都交代了進去,你跑得倒快!”


    顧言晁愣愣的瞥了顧老夫人一眼,竟對顧老夫人的指責毫無反應,自言自語:“你不是她。”


    侍衛撫掌一笑:“怕是傻了,你說這些他聽不懂,單單想著縣主呢,真是可惜是縣主,命苦,遇上這麽一個東西!”


    顧老夫人滿不在乎地各白了兩人一眼,迎麵瞧見了趕來天牢的薄昭旭與向夜闌夫婦二人。


    她促狹道:“陛下慣是個會疼人的,還知道為小丫頭捧個手爐,隻是天牢這陰潮的地方不宜多待,性命要緊。”


    薄昭旭十分爽快:“那就長話短說吧,胡國世子顧言晁是殺是剮,朕隻聽她一人的,顧老夫人見諒。”


    “陛下這是何意?”


    顧老夫人頓時就變了臉色,壓著怒火質問:“婆子我可是恨這小子恨得牙根癢癢,夢裏都恨不得嚼了他的骨頭,你此時卻說未必殺他,到底是把婆子我當成了什麽?任你利用的東西?”


    雖不知她為何如此動怒,但向夜闌還是勸說道:“前輩莫急,不殺他,自然是因為有更合適的方式處置他。您若是想,我倒也可以現在就傳喚人來抹了他的脖子,可您難道不覺得就這樣殺了他,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這倒是說到了顧老夫人的心坎裏去:“不錯!就是今日把他千刀萬剮了都不足以給我泄恨!”


    “所以我是覺得有更好的辦法來處置他,而不是就這樣殺了他,長朝縣主忍了那麽久的艱苦,他憑什麽能得一個痛快?”


    顧老夫人勉強是認同了向夜闌的想法,反問道:“怎麽說?小丫頭你有什麽主意,說來聽聽?”


    “長朝縣主的陵寢,缺位守陵人。”


    饒是瞧見顧言晁如同失去魂魄一般的目光,向夜闌都產生不出任何的同情,她想讓顧言晁的餘生,都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還債。


    她甚至覺得這都算不了什麽。


    不過是折了他的傲骨,逼他放下所有的遠大理想,隻得屈身於一方陵寢,日日與武梓熙為伴,夜夜與自己的愧疚而爭。


    薄昭旭此時才懂向夜闌讓自己不要殺了顧言晁的用意,比起這般刑罰,想來是讓顧言晁長命更足以折磨他的餘生。


    顧老夫人哪能不知顧言晁對武梓熙的心思,也說不上是惋惜還是感歎:“如此也不是不好,隻要瞧顧家小子過的不好,婆子我也就能安心閉眼了!但我還是不肯放心他能老實為縣主收靈,有些東西,不得不做……”


    未經任何人的應允,顧老夫人從隨身佩戴的小簍中放出了一隻小蠍,小蠍抖抖毒尾,竟爬入了顧言晁的口中。


    顧言晁臉色鐵青,掐著自己的脖子在角落裏吐苦水。


    見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向夜闌追問道:“前輩,這是怎麽迴事?剛才說的還好好的,您莫不是想要反悔?”


    可以說顧老夫人能活到今日,全是“多虧”了她對顧言晁的滿心恨意,如今眼看著自己顧言晁活不長了,向夜闌哪知她為人究竟靠不靠得住,會不會突然反悔,打算拉上顧言晁這麽一個墊背的?


    “別急,年紀輕輕的,急什麽。”


    顧老夫人悠閑地把手背在身後,她叫向夜闌兩人與她一起認真的觀望顧言晁的變化,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


    顧言晁的臉色逐漸有所好轉,他慢慢恢複了鎮靜,認出了眼前的人都是誰。


    許是麻痹自己的法子不再起作用了。


    “方才就瞧他癡癡傻傻的,若想讓他知道痛苦,那就還得清醒些才是,如今這可是好多了。”


    顧老夫人蹲下身子,與顧言晁麵麵相覷:“看著所愛之人死在自己麵前的滋味如何?應當夠你悔恨一輩子了。陛下,趁他清醒,你可有什麽要審問他的?待一會兒暈了過去,我可就幫不了你了。”


    顧言晁捂著仍在隱隱作痛的脖頸,恨毒地瞪著顧老夫人:“當初未確認你死了沒有,真是我的疏忽。嗬,她又怎會是我害死的,是她們,是她們害得她這輩子不得善終!縱是我此生都與她不識,她又能比現在好上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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