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晁透過桌上銅鏡打量著武梓熙那苦悶的臉色,她臉上那兩道鮮紅的巴掌印實在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他隻在心裏嘀咕著是因為武梓熙頂著這兩道掌痕太過礙眼,會讓人看了心煩。


    可不就是心煩。


    “過來。”


    顧言晁皺眉將極不情願的武梓熙喚到了身邊來,又遞給人一個小而精致的藥瓶,一副命令的口氣:“去找人給你上藥,你這副樣子——太礙眼了。”


    能不守在顧言晁與林海晏的身邊,是武梓熙做夢都在奢望的福分,雖隻能走出一小段路,但武梓熙還是自矜地直起了脊梁,傲然走出了一種永遠不會迴來的氣魄。


    這下子又輪到林海晏不舒服了。


    她不再垂淚,而是十分委屈的望著顧言晁的雙眼:“言晁哥哥,你喜歡她,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顧言晁笑意闌珊地去為林海晏擦拭眼淚,用著連他自己都覺得反胃的口吻:“怎會,你我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凡事總要分先來後到,她如何能與你比較,海晏,可是本殿方才對你太過兇戾,才會讓你有這般的誤解?”


    燈光映照著林海晏被淚痕洗刷過的臉頰,她有幾分執拗地推開顧言晁的手,似是與自己置氣,與所有人置氣。


    她憎恨顧言晁對自己時好時壞的態度,更憎恨武梓熙總能在不經意間吸引顧言晁的側目。


    她憎恨武梓熙。


    良久,林海晏驀然開口質問顧言晁:“言晁哥哥,你說凡事都有先來後到,那我呢?我是不是才是珊珊來遲的那一個?”


    顧言晁未語,目光倒是逐漸冰冷。


    林海晏不依不饒的追問道:“我們明明隻認識了短短一二年,你便去了華國,除了遞信給他們,寫那些太過正式嚴謹的公文,就再沒有任何消息傳迴來過,根本不知我等的有多難過!你若真的不喜歡她,為什麽局勢那般兇險,還是要多此一舉,將她帶迴胡國?你明知隻有我這個名正言順的世子妃才能誕下第一個孩子,為什麽還要留下她腹中的孩子?”


    有關於顧言晁來往華國的見聞,皆是林海晏不曾有所聽聞的過往,更是顧言晁從來都不願提起的事。


    “海晏,你又胡思亂想了,乖,早些迴去休息。”


    顧言晁的聲音很輕,難以琢磨到令林海晏手腳冰冷的地步,她下意識地絞緊了手中的帕子。


    饒是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再怎麽雲淡風輕,林海晏還是十分清楚今日的自己真正觸碰了不可觸及的底線,那是顧言晁絕不可能同她提起的過往。


    但林海晏同樣是被家中人寵壞了的嬌嬌兒,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夫君有著這樣晦澀難分的感情,仿佛把完整的七魂六魄都給了另一個女人。


    林海晏咬緊下唇,到底是鼓足了底氣,決意要繼續質問顧言晁:“你說我與你青梅竹馬,可我分明記得在你我相識之前,是數次去過華國的……你是不是在那時認識了她,是不是在那時想要娶她?”


    顧言晁神情凝重,於林海晏的勸阻伴有威脅的腔調:“本殿不喜歡你胡亂猜測。”


    驛館這一樁見聞,被南諶原封不動的傳迴了向夜闌的耳朵裏。


    嗑著瓜子的向夜闌聽得津津有味,還真是好一出狗血虐戀,狗男人顧言晁一坑就坑了兩個!


    向夜闌不禁細想,這件事連從南諶這個鋼鐵直男的口中複述出來都如此精彩,要是在現場觀摩,豈不是更加帶感?


    可惜,可惜。


    南諶不由得感慨:“真是難為長朝縣主忍下了這些委屈,要是換了再早些時候,那顧言晁是斷然不敢對長朝縣主如此忤逆的。”


    “他到底不是家宅馴養出的看門狗,是狼,飼久了,總會有想要反撲主子一口的時候。”薄昭旭一手搭在了向夜闌身後的椅上,趁著向夜闌不注意,一口吃掉了向夜闌剛剝好的果子,“其他派去的人呢?”


    打探驛館的消息,派南諶一人就足以。


    至於其他被派去的人,任務是將武梓熙暗中帶出驛館,但想也知道,這絕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


    好在有秋溟在宮中打了一番配合,將顧言晁叫去宮中議事了。


    南諶迴身望了一眼天色,不敢隨意擔保:“應是快了。”


    不多時,竟有隻周身灰黑的小鴿落在了薄昭旭的肩上,信筒中還裝了東西。


    想也知曉是薄昭旭的另一撥手下送信迴來了。


    向夜闌代為取下信筒,著實有些好奇:“我記得你之前是不是還養過一隻白色的信鴿?那隻哪裏去了?”


    那隻信鴿微胖,圓滾滾的,像是一團雪球,向夜闌對它印象極好。


    但提起這些,薄昭旭似乎並不開心。


    南諶頗為無奈地抖了抖這隻信鴿,依稀露出了些奶白色的新生羽毛。他苦笑道:“王妃不知,王爺之前在外時,曾用這信鴿為您傳信,信鴿飛迴王府的時候被貪嘴的小廝捉了住,差點給烤食了。”


    ……


    向夜闌忽然懂了薄昭旭不開心的原因:“好了,你不必說了,我明白了。”


    好家夥,這鴿子的羽毛竟然還是“人工染色”的。


    專心去看簡信上的內容,大致是在告知向夜闌與薄昭旭事情已經辦妥了,還得二人親自去上一趟。


    所謂“監工”。


    向夜闌算是對顧言晁這個二號老變態的性情琢磨出了個七七八八,當初武梓熙根本不掩飾心死以後對他的嫌惡,就是為了表明二人在和離以後再無任何關係,甚至是直接躲出了縣主府,就為了躲開顧言晁這個瘋子。


    可顧言晁不僅直接找到了武梓熙所藏身的酒樓,甚至去到何處,就把武梓熙帶到何處,不準她逃,不準她死。


    所以向夜闌要做的,是讓武梓熙“死”在顧言晁的麵前。


    但眼前的景象,還是讓薄昭旭與向夜闌有些反應不過來。


    說好的隻“抓”武梓熙呢?本該被華國侍衛扮作的劫匪綁架的應當隻有武梓熙一人,可應當跟著顧言晁一同進宮與秋溟議事的林海晏,竟也成了被綁架的其中一位。


    負責此事的侍衛望著屋瓦下的景象,主動交代起了事情詳細:“迴王爺王妃,此事確是由屬下負責,但……辦事的手下人一時認錯了長朝縣主,也未料到這世子妃會留在驛館大哭,一時綁錯了人,又不好放了她。”


    這就是臉盲的世界嗎?


    向夜闌不願被這樣的變故壞了所有的計劃,索性臨時改變了主意,讓顧言晁自己選擇。


    反正假死離開的都隻會是武梓熙。


    從宮中趕迴的馬車逐漸接近,向夜闌躲在薄昭旭的懷裏換了一個藏身之處,剛剛好能瞧見院內的景象。


    在顧言晁跨過門檻之前,一場大火陡然被掀起。


    空氣中所彌漫的菜油味,就足以讓人想通這場大火有多難撲滅了,饒是一直有侍衛喊著走水,反複的去井邊打水滅火,始終都是於事無補,顧言晁被困在了驛館之外。


    若不是怕為西夏惹麻煩,向夜闌原本的打算是連同顧言晁一起融在火裏。


    火勢漸大,跳躍的火光映著向夜闌的臉,這溫度可是快趕上在做汗蒸了。向夜闌看著懷裏那隻已經被烤過一次的信鴿,索性先將它放出去逃難了。


    顧言晁似乎想擠入火海,卻被手下人攔了下來,道:“世子殿下,您千萬要三思啊,這整個胡國可全都指著您來挑起未來的大梁呢,萬一您出了事,老殿下該怎麽辦?大火可是不認人的!”


    顧氏侍衛的勸阻於顧言晁像隻在耳邊盤旋的蒼蠅,他隻覺得聒噪。


    吃瓜看戲,向夜闌竟也有點緊張了起來。


    火勢不饒人,她都被周圍的熱氣烤出了一身汗。


    但不知顧言晁是在驛館中遺漏了什麽東西,竟一把推開勸阻自己的顧氏侍衛,歇斯底裏的嗬斥:“給本殿讓開!”


    他這副迫不及待想要越入火場的模樣,分明更像是想要從火場中逃出。


    仗著火花迸裂聲音吵鬧,向夜闌小聲與薄昭旭嘀咕著:“薄昭旭,我好後悔沒抱塊冰再上來。”


    但她忽然反應過來,薄昭旭的身上竟還挺涼快的。


    簡直與一旁的火場有些格格不入。


    向夜闌討好地壞笑湊近,整個人都挨到了薄昭旭的身上。


    著實涼快。


    “你這是,把本王當作了冰塊?”


    薄昭旭捏著向夜闌恨不得想要伸入自己衣領的手,頗是有些無奈,猶豫,就會被向夜闌所“輕薄”。


    向夜闌竟理直氣壯地點了點頭:“而且還是不會融化的那一種,不錯。”


    再看為了撲滅大火而忙得腳不沾地的顧氏侍衛,簡直就像是被擺在了熱鍋上煎烤逃命的螞蟻。


    倏然,驛館屋頂出現了四道黑影,竟是武梓熙與林海晏同時被人挾持在了手中,稍退一步,就是能吞噬整個人的洶湧火浪。


    顧言晁從未有過這般的驚慌,嗓音被撕扯得生澀:“本殿的人,你們也敢動?來人,給本殿放箭!”


    唯唯諾諾的顧氏侍衛小心上前,怯懦道:“殿下,屬下們的箭矢都被困在了火海中,此時應當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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