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夜闌還是不懂他的用意。


    隻擦出這樣的一個小口子,除了能把西夏丞相嚇出渾身冷汗以外,向夜闌想不出什麽其他的作用。


    難不成,薄昭旭是想要鍛煉自己?


    想到這些,向夜闌握劍的雙手更加堅定。


    薄昭旭俯身在她耳旁低語:“是他與老國君所做的惡行讓你害怕,對不對?”


    向夜闌懵然點頭。


    “老國君已死,威脅不到你。至於他?他的命都在你手上。本王是要讓你知曉,無論是誰,想要欺你半分,本王都不會容忍,縱是異國之君,本王都會將他的命交到你的手上,讓你決斷。你若想在此了解他的性命,有本王為你擔著。”


    薄昭旭的嗓音很是低沉,“連本王都不舍得欺負的人,怎可能讓他們在你麵前放肆?夜闌,也許本王做這些像個瘋子……但本王隻是為了讓你知曉,有本王在,你可以不必害怕任何東西、任何人。”


    耳側傳來的寒意令向夜闌有些緊張,到底是撇開了劍:“我知道啦。不過此人,我們還是將他扭送至朝廷吧,否則當年那些舊案,就徹底斷了。”


    薄昭旭歎了口氣,將向夜闌有些拿不穩的佩劍收了迴來,道:“死罪暫免,南諶,今晚帶他吃些苦,你自行安排。”


    不得不說,南諶這人十分的“上道”,特別精通如何把犯人折磨的不成人樣,一度要崩潰,但絲毫不影響第二日想從他嘴裏撬出些什麽東西來,不僅看起來不會皮開肉綻,甚至像是隻經受了幾輪“心平氣和”的詰問,隻是有些皮肉小傷而已。


    但其間痛苦可就真的隻有南諶這個行刑人與罪囚本人知曉了,於外人所窺見不到的皮囊下,竟是讓人捉摸不透的潰爛。


    像西夏丞相這樣比橡膠還軟的骨頭,讓他開口討好媚主尚可,想讓他守住什麽秘密,那真是比登天還要困難。


    南諶又精通於薄昭旭教授的審訊技術,就是不說薄昭旭到底掌握了哪些罪案的證據,時不時與西夏丞相虛晃一槍,好像他所做過的那些見不得光的事薄昭旭已經全部知道了,這會兒交代了,還能保全他家裏人。


    以至於還未上刑,西夏丞相就把當初做過的醃臢事全交代了……


    最早的要上溯到他迫害了莫喬一家,趁亂擄走了莫喬,為偽裝成意外,還動手殺了幾個乞兒充作莫家老小。


    之後來到西夏國,為西夏國君出謀劃策,做盡喪盡天良之事,還借著為西夏國君搜羅合適的姑娘做塑像“素材”的便利,給自己也強占了幾個小妾、殺了幾個仇家、強擄了些錢財到自家。


    要麽怎麽說他與西夏國君沆瀣一氣,這簡直就是兩個毫無人性的知己因緣聚在了一起。


    當年前朝丞相真遊夏侵占朝廷財款確有此事,但真正犯下此案的,其實是如今這位西夏丞相。


    隻不過他從西夏國君手上接下了搜羅“素材”的重任,西夏國君可有一萬個舍不得他,更不放心讓旁人接手來為自己圓夢,所以西夏國君很是果決的拿定了主意,與西夏丞相聯手修改證據,將此案栽贓到真遊夏的手上。


    真府從此一蹶不振。


    西夏丞相還交代,就連這幾年屢屢發生的女子、小童失蹤一案,也與西夏國君的私心有些關係。


    擄了女子,是為了搜羅“素材”,擄了小童,是因為西夏國君信奉邪說,認為煮食會對自己有益。三年前的那場大病,其實隻是西夏國君為了避嫌而暫退帷幕之後,一年後假模假樣的破了些疑案,還賺了些名聲。


    聽南諶講述到此,向夜闌欲言又止地放下手中那塊桂花糕,腸胃一陣止不住的惡心。


    她發現她又低估了西夏國君究竟有多下三濫,以人的標準來看他,絕對是種完全不合適的做法。


    “早知道他做了這麽多為害百姓的事,我當初就應該找人把他的屍骨拖到荒山裏,讓他也感受感受被人吃掉的滋味。”


    向夜闌很是憎惡的在心裏啐了兩口,接著說:“可他們為什麽要栽贓給前朝丞相?如果他沒做過這樁惡事,那應當也算得上是為西夏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好官,他們有什麽想不通的,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給自己除去一個助力?陷害一個沒什麽能力的小官,對他們而言不是應該要更好?”


    南諶很不符合形象地叼著一隻肉包,被向夜闌問話才拿迴手上:“一說是當時西夏國君為了讓真丞相給他騰出位置,讓他續任丞相。另一說是因為真丞相曾做過什麽事,得罪了西夏國君,但究竟是什麽原因,他搪塞的厲害,饒是上刑也說不清楚。”


    這便讓向夜闌更納悶了,西夏丞相連自己都迫害過哪裏的姑娘都交代的一清二楚,怎麽到了這種小事,反而說不清楚了?


    向夜闌又盛了一碗糯米圓子,望著薄昭旭沉悶的臉色,問:“我聽說你與侯爺吵架了?我若是沒猜錯,這又是你倆在算計誰了,對吧?”


    秋溟一心忙著登基大典的事,西夏後宮還有許多被囚禁的女子在被一一釋放,他忙得前腳不沾地,哪有什麽功夫與人吵架。


    薄昭旭道:“八九不離。”


    南諶差點要忘了薄昭旭也是自己的主子,竟幫向夜闌說起了話:“王爺,王妃都已經猜得這般準確了,您何不直接告訴王妃算了?總歸不是什麽需瞞著王妃的事,讓王妃知道豈不更妥當。”


    “南侍衛還是被她騙得太深。”哪想薄昭旭匿笑兩聲,饒有興致地坐直了身子,與嘴叼糕點的向夜闌相視:“你瞧你們王妃這個模樣,哪裏像是什麽都看不出來?”


    “過獎,過獎。”


    向夜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就是隨便一猜,肯定不能什麽都知道的嘛……不過此時華國與西夏都十分動蕩,胡人自然按捺不住想要吞並兩國的野心,隻不過王爺現在與秋侯爺的關係,他們還摸不清,所以不敢有什麽動作。”


    何為扮豬吃老虎,被向夜闌詮釋的明明白白,若不仔細聽她到底說了什麽,向夜闌的確就與尋常吃早膳時沒什麽兩樣。


    向夜闌繼續說道:“而當初我與王爺離開華國的動靜很小,哪怕是許多華國大臣,也隻是以為我們在為先帝守靈,所以從未有過任何動作,甚至不知道我們離京已久。直到王爺明弑西夏國君,才有人知曉我與王爺此時人在西夏。”


    薄昭旭賞識地點點頭,眼中盡是旁人不可得的寵信與驕傲。他覺得向夜闌越來越像自己,這是好事。


    “對於大多數人而言,王爺就是殺了西夏國君的大惡人,秋小侯爺這個處心積慮想要篡位的,看起來反倒像是被逼無奈,不得不繼位而已。秋小侯爺被逼上位,不得不收拾朝廷中的爛攤子,王爺又與他鬧翻,胡人若是想要選擇此時下手再好不過。以胡人那喜歡挑撥離間的作風,多半就是先來離間你們,討好小侯爺一並攻打華國,再反手吞並西夏,賊得很。”


    向夜闌無奈地聳了聳肩,其實胡人一開始未必會把主意打到西夏國上,至多野心不死,吞並一直想吞並的華國,屆時西夏國夾於中間,亦隻能俯首稱臣。但再怎麽說,也還有自己的脊梁在。


    但問題就在於……


    他們攤上的上一任國君腦子不太正常,知道自己時日不多,為了自己的私欲,幹脆就把前朝攪得一團亂,反正這都是他撒手以後的身後事了,他做不了國君,那旁人也休想要接他的班。


    著實是個瘋子。


    “你們王爺究竟用了什麽當作他和秋小侯爺產生分歧的理由,我也不太清楚,若我沒猜錯,可能你們王爺之前製定的是另一樣計劃,但覺得不大靠譜,才稱其還有“變數”。而昨夜西夏丞相的事,正好給你們王爺提供了一個值得相信的定數。他讓秋小侯爺對丞相示好,自己卻反手剿了丞相府,還能沒有分歧?”


    她是知曉秋溟對西夏丞相的討好是假,可外人未必知曉,在旁觀者眼中,就是秋溟即將繼位,想在朝中尋些助力,所以選定了當今西夏丞相,哪想薄昭旭竟連夜抄了丞相府,還把西夏丞相給抓了起來。


    但薄昭旭原本的打算僅僅是尋出證據而已,悄無聲息的辦妥此事而已。隻能說是因緣際會,恰好有了這個“定數”。


    南諶怔怔的聽完了向夜闌所言,將自己的早膳寥寥吃過,他算是明白了薄昭旭話裏的意思——這哪還需要跟向夜闌一五一十交代這些計劃?向夜闌簡直是把所有細節都一五一十的複述了出來,這未免也太過了解薄昭旭的作風了!


    良久,南諶甚至是一本正經的懷疑了一下,莫非自己才是那個不知道所有安排,需要向夜闌來一一教導的人?


    這就十分離譜。


    向夜闌吃過飯食,將碗筷整整齊齊地擺在了身前,便要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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