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兒”英姑低眉斂目低聲叫了她一聲,又朝著廚房方向看了一眼,透過廚房敞開著的門看到天賜還在忙著給自己熬藥,這才悄聲的對縈素道:“姑姑隻問你一句,若是嫁給天賜,會不會委屈了你?”


    縈素被她突然一問,驚愕的抬起頭看著她,遲疑了叫了一聲姑姑,臉上已是羞紅一片。


    見她沒有迴答,英姑隻當她是少女羞澀,便又低聲道:“不瞞你說,姑姑也存了些私心,這半路得來的兒子,雖然不是自己生養,但他既然跟了我的姓,娘兩個又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我便當他是親生的一般。再者,如今你也是十八歲了,這要依舊還在中原,別說成親,想是孩子都有了。如今姑姑歲數大了,也沒其他好記掛的了,就是總盤算著等我去了之後,你總是要有個依靠。天賜雖說出身下賤,可難得心性卻是好的。若不是他,我們現在還不知流落在何處。雖然承你叫我一聲姑姑,但總歸是主仆有別,奴婢萬萬不敢給公主您做主,所以還想問一下公主您自己的意思。”


    一氣說完這句,英姑又忍不住麵紅耳赤的咳嗽了一陣,倒招惹的天賜從廚房中探出半個身子一看究竟。


    英姑忙衝他擺擺手意思自己無礙,天賜才又把身子縮迴廚房繼續熬藥。


    英姑盯著縈素的眼睛,想是要看出她真實的想法。縈素雖然不語,眼神卻左躲右閃,不肯與她對視。


    英姑等了半響,這才覺出她始終不應聲卻不像是因為害羞的緣故,似是有難言之隱。神色頓時有些黯然。


    她歎口氣道:“是奴婢癡心妄想了,天賜的出身確實低賤了些,再加上他認的這個娘,原本也就是宮裏的一個奴婢罷了,如何能高攀了公主,竟是奴婢一時唐突了,還請公主勿怪。”


    縈素聽她這樣說,臉頓時紅了,她急道:“姑姑,你這是說的哪裏話,如今婆娑國早就不在了,什麽公主不公主的,除了你,哪還有人認我是公主。還有當年若不是天賜哥相救,在幽麗國時,我早就不知道被賣到哪裏去了,我怎麽會嫌棄他身份低微。你跟天賜哥,是我現在唯一的,也是最親的親人。咱們三人這些年相依為命,雖不是一家早就親似一家,你又何必說的那麽見外。”


    英姑聞言頓時喜道:“那你是同意了?”  縈素卻輕咬了嘴唇,搖搖頭輕聲道:“在我心裏,早就把你當成我的親姑姑,把天賜哥當成我的親哥哥。我沒想著要嫁人,我們三人就一直這樣生活下去不好麽。”


    英姑一愣,轉而苦笑道:“傻丫頭,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如今你們兩個歲數都大了,這村裏人都道你們是姑家的表兄妹,並非親兄妹,便是成親旁人也會覺得是理所當然。”


    縈素卻隻管低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語,過了半響,這才抬頭衝著英姑道:“若是姑姑擔心天賜哥,那其實大可不必,這村裏的姑娘哪個不心儀天賜哥的人?”


    她這話倒不是敷衍,這村裏住的都是當年戰亂時逃難來的漢族人,天賜生的一表人才,別說是在這村裏,便是放到整個中原也絕對是屬於那種樣貌出類拔萃的少年。村裏那些適婚的少女們每每看到天賜時,臉上無不露出既是害羞又是愛慕的神色。早幾年便有人家過來探過英姑的口風,縈素卻不知為何都被英姑推諉了。


    英姑見她說出這話,愣了愣,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突然間,有個念頭冒了出來,她遲疑了一下,猶豫道:“素兒,莫非你有了意中人?”


    縈素輕咬著嘴唇低下頭,雖是沒有開口承認,但她白玉般光潔透亮的臉頰上竟然又浮起了兩抹紅暈,顯然是默認了。


    英姑在腦中將這村中的人家挨個的過了一遍,這個村子裏不過百十來戶人家,相處這些年,便連誰家有幾隻雞幾條狗都是一清二楚。她反複想了幾遍,始終都沒想出到底哪家還有比天賜更出色的少年。


    一抬眼,卻見縈素神色有些恍惚,她的手不自覺的摸向項間那個自從帶上便從未離身的墜子。


    “莫非你還惦念著避風山莊的少爺?”英姑幹涸多年的眼中閃出一絲亮光。來到大理定居後,縈素曾詳細的跟她和天賜說起過在避風山莊時的遭遇,那時英姑便隱隱約約感覺縈素似是舍不下那個叫楓的少年。


    隻不過想著大理和幽麗國相隔千裏,以後自是不能再見,所以也並沒往心裏去。不曾想隔了這許多年,她幾乎都已將避風山莊的往事忘卻了,縈素對那少年竟是還念念不忘。


    縈素突然聽她提到避風山莊,神色一震,手裏忙鬆開那墜子,臉上一陣發燙。但終究是沒有否認英姑剛才的猜測。


    “素兒,相隔六年,那少爺如今算算也是十八九歲了,在中原或是早已成家立業。他家看著也是個大戶人家,說不定如今妻妾成群子女承歡膝下了,你對他念念不忘,隻怕是他早已把你忘得幹淨。你又何苦這麽執著。”英姑隻怕縈素是一廂情願,由不得心疼的勸她。


    “姑姑,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或是他早就把我忘了。自從來了大理,我也沒想過能再迴去中原,今生今世,與他已是相見無期。可是不管怎樣,我心裏就是放不下他。”


    藏匿心裏多年的秘密,如今被英姑不經意間提起。縈素雖是一臉的羞澀,但心下卻有些激動,索性毫不遮掩的把自己的心思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娘,藥熬好了,我試了試,不燙了,快點喝吧。”不知何時,天賜端著藥碗站在兩人身後,麵上表情平淡,不曾帶起半點微瀾。看不出剛才縈素的話有沒有被他聽到。


    “天賜,我怎麽都沒聽到你走路的聲音,看來娘真是老了,耳朵不中用了。”英姑從他手裏接過藥碗,目光從他臉上似有若無的掃過。


    天賜衝她微微一笑:“不是娘耳朵不好使,是娘教給孩兒的功夫好。平時孩兒就是這樣練輕功的。”


    剛才縈素一時激動,不由自主的道出了自己少女的心思,看到天賜過來隻擔心那些話被他聽去,心裏一陣害臊。她借口去做飯,逃也似的從兩人跟前跑開了。


    天賜怔怔的望著縈素俏生生的背影發呆,深邃如潭的雙眼中露出冰雪一般寂寞的神色。


    “天賜,藥也喝完了,不如你扶我出去走走。”英姑把空碗就手放在地上,兩眼若有所思的看著天賜。


    天賜皺眉看了一眼坐在藤椅上的英姑,又不放心的朝廚房看去,煙囪中已經冒出炊煙,想是縈素已經點著了爐子準備煮飯。


    “趁著娘還能走動,你扶我出去走走吧。”英姑扶著藤椅的扶手慢慢站起身來。  天賜點了點頭,一手攙住她的胳膊,一手摟在她腰上,讓她盡量把身子的重量交付給自己,兩人慢慢出了籬笆院門,朝著村口的方向而去。


    村口不遠有一條小溪,那溪水是由蒼山上融化的雪水匯集而成,水質甘甜清涼,水流雖然不大,但不論旱澇,卻終年不息。村裏的人家都不打井,生活用水都是靠這溪裏的水。


    最初搬來時,三人生活用水都是靠英姑來這溪裏提迴去,後來她身上的病痛越來越明顯,天賜便不許她再幹此類的重活,家裏一應挑水砍柴種菜之類的工作都由天賜一人承擔下來。


    今年英姑病的越發重,便連村子都很少出入了。如今在天賜的攙扶下,勉強走到溪邊,已是大汗淋漓。


    “娘,你坐下歇歇。”天賜感覺到英姑喘息聲逐漸變得沉重,忙扶她在溪邊一塊平滑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你也坐吧。”英姑指了指身旁那塊大石令他坐下,顯然是有話想要跟他說。


    天賜卻有些心不在焉,他朝著家所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道:“娘,少坐一會就迴去吧,你這身體還沒好,況且妹妹一個人在家。”


    一起生活這許多年,英姑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想起剛才縈素真情流露吐露心聲,心上人卻不是天賜,心裏也是替他難過。


    “好,你陪娘坐會咱們就迴去。”英姑堅持道。


    天賜目光轉迴近處,猶豫了片刻,終究在英姑旁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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