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西灣,夜色之下,沉迷於一片寂靜之中。南風唿唿作響,上百艘的戰場靜悄悄停泊在海港裏麵。除了岸邊房屋裏的一片燈光,海港裏、海港周圍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岸邊的房屋,自然是這些士卒的軍營。雖然眾人都是海軍,但是睡在陸地上的房子裏和睡在船上,則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亂世之下,誰拳頭大誰是老大,和自己這些人又有毛的關係!金人勢大,他們就投靠金人。宋人卷土重來,他們就投靠宋人。總之,跟著左右逢源即可,誰又能拿自己如何。


    平日裏在營中呆的憋屈,便去海上,劫掠來往的商船,搶得銀兩財物女人,眾人一起分享。


    軍營裏麵,有些軍士正在喝酒劃拳,有些正在賭錢,有些已經睡著,也有一些喪盡天良,還在糟蹋婦女。


    徐文、偽齊的海軍都統製官,此刻正在左擁右抱,飲酒作樂,好不愜意。


    完顏宗弼南下攻宋,眼見金人勢大,身為大宋沿海水師製置副使的徐文馬上搖身一變,投靠了金人,成了偽齊的水師主帥。


    幾杯辣酒下肚,徐文熱血沸騰,再也按耐不住,抱起旁邊惶恐不安的輕紗妙齡女子,就向榻上而去。


    旁邊的女子和下人悄悄退去,房間裏麵隻剩下了徐文和女子二人嬉笑聲不斷,胡天胡地。


    “直娘賊的,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老子就隻能在外麵喝冷風!”


    劉虎從房子裏出來,從徐文駐房前經過,聽到裏麵傳來的一陣陣不堪入耳之聲,鼻子裏麵冷冷地哼了一聲。


    “劉指揮,你就別發牢騷了。要是讓徐文這廝聽到,準沒有你的好日子過!”


    後麵的胡文時輕聲勸道,卻不料惹怒了劉虎,後麵的話語更加激烈起來。


    “怕個甚!”


    劉虎下了台階,腳步踩在船堤之間的木板上,“格吱”做響,快速登上了戰船。


    “原以為降了金人,雖說不上高官厚祿,但弟兄們的日子能過的好一點。誰知道現在餉錢少不說,還經常要幹些苦差事,真是悔不當初啊!”


    劉虎的話迎來一片附和聲,隊伍裏的一個士卒也說道:“誰說不是,那些女真人待咱們兄弟像豬狗一樣。就像在江寧那一次,女真人早早跑了,留下斷後送命的都是咱們兄弟。”


    “這還不是最糟的!”


    另外一名士兵搖頭道:“冬日裏咱們劫了忠義軍的船隻,殺死對方100多軍士。你們動動腦子,忠義軍會不會找咱們算賬。我可是聽說了,番子十餘萬大軍,隻剩下了兩萬多人,其餘的全部死在了忠義軍手上。你們說說,王鬆能饒了咱們嗎?”


    忠義軍在陝西大破金人,殺敵八萬餘人,金人的常勝將軍完顏婁室戰死,忠義軍恢複了陝西大部。這些事情,報紙上已經刊登過,連最底層的士兵也都知道此事。


    徐文從來都沒有想到,他劫了忠義軍的船隻,殺了對方的將士,已經招來了殺身大禍。


    “饒不饒命,又有什麽關係!”


    劉虎冷冷哼道:“即便王鬆不前來報仇,也會死在和宋軍的交戰戰場上。屁個區別都沒有!”


    他看了看周圍的軍士,擺擺手,心煩意亂地說道。


    “趕緊各迴各位,要出海巡查了。”


    眾軍士罵罵咧咧,各自上了船,劃起船隻,向海港外緩緩而去。南風不斷吹來,寒徹入骨,又讓船隻行駛頗為緩慢,引來眾軍士的一陣抱怨和怒罵聲。


    這些大宋往昔的海軍將士,不管能不能打仗,餉糧上大宋從來沒有虧待他們。再加上個人幹點私活、從商戶那裏拿些油水,加上所得的銀兩,早已經邁入了殷戶富家的行列,指望這些富翁打仗賣命,實在是緣木求魚。


    金人南下,這些牆頭草保命要緊,很快就投靠了金人。而每月得到的餉錢,除了吃喝,所剩無幾。就是想去瓦子裏耍耍,也是無能為力。


    想想在大宋要吃要喝、腦滿腸肥,現在打仗時卻要衝鋒陷陣,銀子卻不多給,這些人心裏的苦楚別提有多深了。


    桅杆上的燈高高亮起,木質的水門緩緩打開,戰船出了海灣口,很快就過了陳家島,一路向南順著海岸而去,開始例行的巡邏檢查。


    “劉指揮,你說這忠義軍不會真打過來吧”


    麵對部下的提問,劉虎不屑地道:“來了就打,打不過就跑,怕個球!再說了,今晚風這麽大,不怕死的才會出來,你們就放心吧。”


    劉虎的話,引起旁邊諸人的一陣附和,更是有人大聲說道。


    “劉指揮,要不咱們現在駕船,逃迴宋地算了。很多弟兄的妻兒老小,可都是在江南。”


    劉虎搖搖頭,歎息道:“可是膠西灣岸上,還是有很多兄弟的家人。咱們逃了,這些兄弟的家人就要受到牽連。況且,咱們就是逃迴去了,萬一被抓住了,還不被朝廷當細作殺掉,誰敢冒這個險!”


    眾人都是紛紛搖頭,歎息聲連連。有人大罵大宋朝廷的腐敗無能,有人低頭歎息,感歎人生無常、世事變幻。


    “都別發牢騷了,好好劃船,小心浪花打翻了船,掉到海裏,撈不起來。”


    劉虎被眾人吵得頭腦發脹,他大聲吼了幾句,船上這才安靜了下來。


    盡管隻是靠近岸邊行駛,可是深夜中,茫茫的大海上,依然是驚濤駭浪,船隻仍然非常難以駕駛。


    也不知道劃了多久,借著燈光,眾人才發現已經到了琅琊山海域,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劃出去了十四五裏。


    “劉指揮,我看差不多了,風這麽大,咱們不如到梁鄉鎮去躲一下。然後到岸上喝喝酒,天快亮再迴去,反正誰也不知道。”


    早已不耐煩的劉虎聞言,馬上大大咧咧地喊了起來。


    “董二,就依你所言,咱們到梁鄉鎮去避避風,弟兄們也好好睡個覺,明日一早再迴去。”


    眾軍都是大喜,一起奮力搖船,向著梁鄉鎮方向而去。


    等進了港灣,眾軍才發現有些不妙,原來這梁鄉鎮的海灣裏麵,已經密密麻麻停滿了海船。


    “直娘賊的,這是怎麽迴事,怎麽這裏有海船”


    劉虎嘴裏罵了一聲,站在船舷上,向外看去,隻見港灣裏麵,停滿了各種戰船,在黑暗中就如山魈鬼魅一般,不知有多少。


    “劃近一些,我倒要看看,是誰在這裏裝神弄鬼”


    等船劃近了,看到對方船上的火炮,以及烈烈作響的旗幟上巨大的“宋”字、“王”字軍旗,劉虎心裏麵暗暗叫苦,自己等人怎麽羊入虎口,跑到對方宋軍的懷裏去了。


    “兄弟們,別出聲,悄悄劃出去,千萬別驚動了對方!”


    劉虎額頭冷汗迭出,指揮著部下,想要悄悄逃離。


    正想悄悄把船劃出逃去,黑暗之中,已經有好幾艘戰船圍了過來。原來眾人早已驚動了對方,對方早就在請君入甕。


    前來的船隻靠近,一艘戰船甲板上的軍士大聲喊道:“是那裏來的船隻,為何會到這裏來,快快報上名來,否則格殺勿論!”


    董二剛要伸手去拿背後箭囊裏的羽箭,劉虎一巴掌打在了他的手背上,打的董二隱隱作痛,胳膊幾乎抬不起來。


    劉虎轉過身來,走前幾步,臉上堆滿了笑容,在船上抱拳道:“在下劉虎,乃是想逃迴江南的偽齊水兵,請問前麵可是忠義軍的兄弟”


    上百的軍士在船上虎視眈眈,張弓搭箭,對準了戰船上的劉虎等人。


    一艘大船之上,陳五站在甲板上,大聲道:“不錯,我們就是忠義軍的海軍。你們是什麽人,如何會到這裏來”


    劉虎趕緊肅拜道:“將軍,我們是偽齊劉豫部下的水師,在下是水師指揮使劉虎,因不堪忍受女真人的欺壓,特來投靠朝廷,想不到在這裏相遇各位。在下見過將軍。”


    剛才還對劉虎打了他一下新生不滿的董二,此刻則是心服口服。


    他擦了擦頭上的冷汗,自己剛才要是張弓搭箭,恐怕早已被對方船隻上的士卒射成刺蝟了。


    再看看對方軍士手中一個個圓滾滾的鐵疙瘩,董二剛擦掉汗水的額頭,瞬間又是汗水密布。隻要是一輪震天雷砸過來,肯定就是船毀人亡了。


    怪不得別人能當指揮,自己隻是個普通軍官。就別人這隨機應變、觀望決斷的本事,自己就遠遠不如。


    “偽齊的海軍”


    陳五壓壓手,士卒們放下了弓箭。他狐疑地問道:“劉虎,你說你率眾來投,怎麽隻有這二三十人”


    “在下官微職小,管不了多少人馬。”


    劉虎打蛇隨棍,陪笑道:“不過在下可以馬上帶領大軍前去,一舉摧毀偽齊海軍。”


    陳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大聲道:“劉虎兄弟,你這就隨我去見我家將軍!”


    劉虎放下心來,扛出了一口氣,總算,這性命是保住了。


    聽到陳五等人的稟報,李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將軍,偽齊的戰船都在西麵,大船都在西北角,軍營也在西岸上。將軍連夜出發,必能出其不意。將軍可以炮擊岸上的軍營,然後派人搶船。否則,炸沉了這些船隻,修起來可就費勁了。”


    劉虎賣力地做起了向導,這個時候,隻有立了戰功,才能保住性命。


    “將軍,劉指揮說的不錯。若是將軍不嫌棄,小人們可以頭前帶路,一舉摧毀偽齊水師。”


    董二也趕緊在一旁喊了起來。


    李寶滿臉笑容,滿意地點了點頭。


    “劉兄弟,各位兄弟,你們兄弟迷途知返,今日若是立下大功,我在王相公麵前一定替你們兄弟美言,保你們個錦繡前程。”


    劉虎大喜道:“多謝將軍!”


    看到對方無數的戰船,上麵一門門黑黝黝的火炮,還有那些龍精虎猛的忠義軍軍士,劉虎不由得暗暗慶幸。


    幸虧今日是自己出來巡查。要不然,等這些人摸進去,一番火器的狂轟亂炸之下,還不知大營能幸存幾人,自己能不能逃生。


    說起來,這還要感謝徐文這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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