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州,“燕雲十六州”之一。位於河北兩路西北,東臨燕京,南接代州,西倚西京,北枕宣德州,乃是遼末時,遼宋爭奪的要地之一。


    天會八年十一月初三,雲中路蔚州州城,金朝元帥府複試遼國及兩河舉人,招納賢才。遼人試詞賦,兩河人試經義,主考官為大宋降臣張孝純。


    一推再推的大金國曆史上的第一次的科舉取士,終於在幹冷的初冬季節拉開了帷幕。


    聽說這張孝純父子自被俘以後,誓不願為完顏宗瀚效力,以至於被軟禁了三年之久。看來他此次出山,是打算接受金人的邀任了。至於其中的詳情如何,誰也沒有辦法知曉。


    一大清早,參加考試的舉子就雲集蔚州州府貢院前,因為發榜的時間乃是十一月初三,所有趕考的舉子都到貢院這來看榜,期盼這個一飛衝天、出人頭地的機會。


    一旦高中,可就是頭戴烏紗帽,進入了煌煌士大夫之列。以金人妄想統一中原,求賢若渴的心思,高中的人肯定會牧民一方,功成名就,封妻蔭子。


    和所有參加科舉的士子們一樣,趙洞、孫九鼎兄弟幾人也是一大早就趕到了貢院外麵,來看放榜的成績。


    金人模仿宋朝,高中之後,所有的貢士必須馬上到禮部報道,禮部然後通知這些貢士,準備殿試。至於沒有考中的舉人,或進入國子監繼續學習,或選擇迴鄉繼續學習,準備三年後的省試。


    外邊參加考試的舉人有上千人之多,眾人許多都是相識之士,眾人見麵都是相互致意,但卻沒有大聲喧嘩,畢竟都是久讀孔孟之學、明曉禮儀的飽讀之士。


    看到孫九鼎兄弟,張洞等人過來,眾人趕緊讓出一條道來。這幾人才華出眾、久譽盛名,在北地士子當中可算是佼佼者。如果連這些人都中不了,恐怕能通過科舉的人就寥寥無幾了。


    像這孫九鼎,字國鎮,忻州定襄人氏。原是大宋政和年間的舉人,後就讀於太學,蹉跎十餘載,沒有博得功名。如今已年近五旬,為了出人頭地,來這大金國碰碰運氣,以改往昔頹運。


    民以食為天。任何崇高的誌向,都得先管飽肚子才行。盡管大宋的河北、河東也在招賢納士,但也架不住許多人醉心功名的癡迷。


    這裏的許多士子都和孫久鼎一樣,懷才不遇,滿腹牢騷,沒有出頭之地的他們,隻有另辟蹊徑,求得壯誌得酬,不負年華。


    宋朝的科考分為三級:解試、省試和殿試。


    解試由各地方進行,通過的舉人可以進京參加省試。省試在貢院內進行,連考三天。


    為了防止作弊,考官俱為臨時委派,並由多人擔任。考官獲任後要即赴貢院,不得與外界往來,稱為鎖院。


    考生到達貢院後,要對號入座,同考官一樣不得離場。試卷要糊名、謄錄,並且由多人閱卷。而殿試則於宮內舉行,由皇帝親自主持及定出名次,凡於殿試中進士者皆即授官,不需要再經吏部選試。


    由於應試的都是舉人,相當於省過了解試,直接參加省試。


    金人的首次科舉,則是仿效故遼,由故遼漢臣高慶裔、時立愛等人操辦。考試麵對所有讀書人,燕雲北地考詞賦,南人考經義。


    到了發榜的時間,榜單一張張的貼了出來,圍觀的舉子們也變得激動起來。


    一個烏紗紅袍的漢人官員出來,開始唱榜。


    首先唱的是遼人,中了的人一個個欣喜若狂,抱拳離去,惹起人群中舉人們的羨慕和妒忌之情。


    兩河的舉人卻是不動聲色,甚至有人微微皺起了眉頭,挺直了胸膛。在他們眼裏,這些北地的學子才學淺陋,粗鄙不堪,哪裏是他們的這些人的對手。


    “捷報!趙諱洞高中天會六年省試第一名詞賦狀元。恭喜啊,恭喜!”


    趙洞紅光滿麵,可謂是春風得意之極。頻頻拱手,向周圍的舉子們示意。


    “趙兄,祝賀啊,祝賀!”


    孫九鼎在一旁向趙洞施禮道。


    趙洞乃是遼地漢人,考的是詞賦,而孫氏兄弟考的則是經義。


    趙洞和孫氏兄弟一向關係莫逆,看孫九鼎臉色勉強,安慰道:“孫兄,莫急!以孫兄的才華,這次肯定會獨占經義榜鼇頭!賢昆仲三人一定會高中!”


    孫九鼎、孫九儔、孫九億,三兄弟一起謝道:“多謝趙兄寬慰!”


    跟著是經義榜,基本上都是兩河的舉子。隨著一個又一個的舉子高中,孫氏兄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孫九鼎更是臉色蒼白,惶惶不已。


    年近五旬、一事無成,難道真的要隱居田園,終老泉林之下


    “捷報,孫諱九億高中天會六年經義會試第三名榜眼!”


    “捷報,孫諱九儔高中天會六年經義會試第二名榜眼!”


    “捷報,孫諱九鼎高中天會六年經義會試第一名狀元!”


    四周爆發出了一陣陣的驚唿聲,三兄弟名列三甲,這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佳話了。


    孫九億和孫九儔滿麵笑容,頻頻向周圍的士子施禮。


    孫九鼎眯上眼睛,長長吐出了一口氣,一顆心終於穩了下來。瞬間,他睜開了眼睛,開始向周圍的人行禮。


    終於,孫氏一族可以名揚天下,留於青史。管他什麽國恨家仇、禮義廉恥,隻有精致的利己主義,才是人之根本。


    蔚州州衙大堂,吳激,這位大宋神宗朝宰相吳栻之子、宋朝書畫家米芾之婿、如今的金朝翰林待製,正和原來的大宋太原知府張孝純一起,商討著發榜情況。


    雖然不願仕金,但為了兒子張浹的安全,張孝純還是不得不在某些事情上麵做出讓步。比如說,擔任這次的科舉取士主考官。


    “永錫兄,這次的會試真是百年難遇啊!兄弟三人獨占狀元、榜眼、探花,聞所未聞。孫九鼎素有清譽,剛直不阿,真是孫郎有重名,談笑取公鄉。有了這些漢人當官,底下百姓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聽完吳激的話語,張孝純點頭道:“彥高兄說的是。孫氏三兄弟才華橫溢,相貌堂堂,殿試應該也不成問題。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唯願金人施仁政於百姓,不再讓黎民受苦,吾願已足!”


    吳激苦笑道:“永錫兄,你不投金人,聽聞金人欲等到南下之日,就把你送迴家鄉。如此看來,你我兄弟恐怕會很快分離了。”


    張孝純在雲中已經被拘押四年,兩耳不聞窗外事,早已和外界脫節。聽到吳激的話語,張孝純不由得心中一動,顫聲道:“彥高兄,你所言可是當真”


    吳激搖頭道:“此語乃高慶裔所言,此人乃是完顏宗瀚的智囊,下月就要來雲中擔任西京留守,應當不假。隻是其中有沒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張孝純歎息道:“彥高兄,靖康元年,太原城為金人所得,王總管戰死,老夫身為太原知府,唯有一死以報朝廷。當日自盡不得,今日必定在朝廷罵名四起。孝純如今已是尷尬之人,即便是歸於朝廷,哪裏又有在下的容身之地。若是能歸於故土,必當隱居田園,從此不問世間之事!”


    他指著手上的榜單,悲戚地說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些榜單上的賢才,大多都是我大宋的舉人。這些人沒有家國情仇,也沒有禮義廉恥,心不向著大宋不說,反而為虎作猖,思之讓人心痛至極。”


    吳激搖搖頭道:“永錫兄,此言卻是差矣。”


    張孝純睜大了眼睛說道:“彥高兄,難道你忘記了這幾年來,你被金人扣留在北地,歸家無門,與家人隔離的痛苦嗎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吳兄難道想在金朝身登高位,一展抱負嗎”


    吳激歎息道:“永錫兄,你久在雲中,卻不知外麵的事情。如今河東、河北的大部,包括太原府、和間府、中山府這北地三鎮,都已在宋人的掌握之下。兩河之賢才,幾乎都在故土效力。所以說,大宋的賢士,並沒有多少前來。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嗎,前來應試的舉子,雖有千人之多,但賢士又有幾人”


    張孝純一愣,仔細一思量,卻倒也是。他不禁麵色一改,急問道:“彥高兄,你是說北地三鎮,兩河之地,已經被我大宋朝廷收複,此話可是當真”


    “是,也不是。”


    吳激臉上泛起一絲紅暈,笑道:“永錫兄,不要急,且聽我慢慢道來!”


    吳激把王鬆帶領忠義軍收複河東、河北大部,太原府、和間府、中山府北地三鎮,以及一係列的消息,一一告訴給了張孝純。


    張孝純呆了半晌,悵然若失,這才問道:“彥高兄,如此看來,朝廷已經南遷,秋日已至,金人又要南下,恐怕忠義軍和金人的大戰在所難免。”


    吳激沉思道:“以在下之見,金人恐怕會先隔斷漕運,斷了忠義軍的漕運,然後再徐徐圖之。金人恨王鬆入骨,也可能起傾國之兵,直入兩河之地,和忠義軍戰場爭鋒。”


    忠義軍雖然兵力寡少,卻都是虎狼之勢,也有十萬之眾。若是兩軍交鋒,隻怕會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若是如此,將會是一場國戰,將會決定漢胡之間的命運。


    “難道,朝廷就這樣作壁上觀嗎?”


    張孝純低聲問道。在他看來,王鬆是朝廷的臣子。既然王鬆和金人在兩河大戰,朝廷也應該派兵協助,共抗外侮。


    “朝廷壞了王鬆的名節,王鬆在報紙上大肆攻擊朝廷,二者已經勢成水火。想要朝廷向王鬆低頭示弱,恐怕難矣。”


    吳激輕輕搖了搖頭,目光中都是惋惜之色。王鬆和大宋朝廷交惡,在他看來,這是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殊為可惜。


    “難道……王鬆和朝廷就這樣一直僵持下去,這樣豈不是有藩鎮之憂嗎?王鬆難道就不能低一低頭,盡盡臣子的本分嗎”


    張孝純連連搖頭。在他看來,王鬆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過草率,也太過狂妄。


    吳激也是感慨萬千。二人都是覺得,王鬆實在太過偏激,一點點委屈都受不了,又豈是忠臣良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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